卫不鸣晃晃手,指了指庭院,表示自己就在庭院转悠。
沈清欢点点头,跟在妇人身后进了里屋。庭院最打眼的便是那颗合抱之树,枝叶繁茂遮住了小院大半个蓝天,绿意盎然让人心情愉悦。他缓缓走到树荫下,一屁股坐在小木凳上纳凉。
那个小木凳特别矮小,应该是专门供小孩使用,成年男子坐在上面很不成样子。但左右四周无人,卫不鸣便十分自然地端坐在上面。眼前的小木桌上还放着几张宣纸毛笔、半干的墨迹勾勒出几个歪歪扭扭的打字。
不明摇摇头,看来阿金还并未学会如何正确控制笔墨。眼见还有几张白纸,他心下一动,提笔便在纸张上勾勒出一个男子背影。他动作迅速,不过三两下便完成。并非精妙的画工,整张纸上除了男子的背影别无二物,可那身上出尘的意味却在靠着留白显现出来。
“阿金,你说说我画的如何?”卫不鸣放下毛笔冲着角落里的灰色衣角挑眉道。
那衣角一动,悄悄露出半张小脸,一见不鸣正盯着自己吓得一哆嗦,摸着后脑勺小跑到卫不鸣身前。
“我不是故意偷窥的,只是卫仙人在屋内给爹爹治病娘亲不许我围观,我看你这样又不好意思打扰,所以就只能蹲在那了。”阿金见卫不鸣眉眼含笑是个小相处的,于是鼓起勇气踮起脚尖看了眼木桌开心道:
“我认得这个,这个是卫仙人!”
卫不鸣一乐,总觉得对方卫仙人卫仙人的是叫在叫自己。之前倒还好,现在这么近距离的交流,总觉得怪别扭的,也不知沈清欢当时是怎么想的。他看着阿金好奇道:
“阿金,你知道卫仙人的姓名吗?”这个人可真是传统,学着古时大能救人化名也就算了,偏偏还恰巧取个和自己姓氏一模一样的。这样,倒是让他对于沈清欢的化名产生些好奇。
“啊?你不是他道侣嘛,不会连卫仙人名字都不知道吧?”阿金摸了摸脑袋,一脸奇怪地看着对方。
“我当然知道,只是想考考你,对于仙人是否上心啊。”卫不鸣故意道:“我看你今天都是第一个冲到面前的,结果只是意外吗?”
“当然不是!你让我想想。”阿金急忙答道,为证明自己,他敲着脑袋开始思索—一直卫仙人卫仙人的叫,他倒是真得好好回忆回忆。
“我想起来了,是叫卫欢!”阿金突然拍着双手惊喜道:“绝对没有错,我当初还看见卫仙人腰间上挂了一个刻着欢字的木牌,欢喜的欢这个字可简单了,我绝对不会认错!”
“仙人是叫卫欢!”
卫不鸣闻言,顿时脸色惨白。
“仙门太远我不去,人间疾苦路太难,世外桃源来凤城,无苦无疾安乐乡。”
树荫下,几个扎着冲天揪的儿童蹲在地上唱着歌谣玩沙道。那声音软糯糯的却不成调,每句话的尾音都拖长半拍,一首歌下来没几个音在调上。偏偏这几个小孩却是丝毫没有察觉,擤鼻涕连续唱了半个时辰,吵得二楼的少年郎捂着耳朵直想撞墙。
“师父我们换个地方吧,这些小孩声音实在是太吵了。”少年趴在桌上有气无力道。
“卫鸣,静心。吵着要出门的是你,现在在这里嫌弃的人又是你。如此三心二意,又如何能问鼎仙道之巅。”包房内,一个男子一边欣赏着墙壁上的泼墨山水画一边笑道。不过是店间集市上购买的粗鄙赝品,这个人却是津津有味地观赏许久。
“别别,我的目标就是当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纨绔公子,这问鼎仙道的任务还是交给你这个花醉君好了。”少年瞟了眼画卷,扁扁嘴道:“这个临摹品也太假了,和师父你的画风根本就是天差地别,有什么好看的。”
“就是因为天差地别,所以才觉得有趣。明明都是同样的事物,因为个人本心和脾x_ing不同,所绘制出来的东西却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么想来,难道不觉得有趣?”一直背对着卫鸣的男人终是欣赏完画卷,心满意足地坐回位置上抿了口茶水。
完全不觉得有趣,卫鸣翻了个白眼。他从前几日就听府里的下人在议论仙师要外出,所以这几日他每天都黏在花醉君身边就差吊在他腿上了。好不容易师父同意带着自己出门,没想到大半天也只是在这酒楼喝茶听戏,整整一天都没挪动。
“师父,这来凤城就巴掌大的地方,来来往往就这么点人这么点东西实在无聊。不如你给我讲讲外面的世界,你上回讲得故事才说道一半。”
他从话本里听说过外面的世界,那长河落日的沙漠,那万仙齐聚的盛会,那贩卖着各种神奇的符咒和灵物黑市,以及故事中永远都会出现的面若芙蓉风姿绰约的女修和他苦苦追寻的情郎。
这样平静的小城有什么意思,就是再过五十年不也一样?还是外面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更能吸引卫鸣,在每个月圆之夜悄悄挠着他的心间,让他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无聊?那你可知这被你称作‘无聊’的城市,可是外面人心中的世外桃源,是多少修士穷尽一生所寻找的安乐乡。”花醉君笑着摇了摇头,那笑容温润而又悲悯,犹如寺院里的佛像不染尘世。
“诶!为何?”少年闻言诧异道。
“这个嘛,大概是太累了吧。”花醉君偏头看着窗外的白云又道:“等你长大就会明白——活在这个世界上就连安乐也是一种奢侈。”阳光下,卫鸣看不清花醉君的表情,却能从他的语气里,读到那么一丝淡淡的悲伤。并不是什么浓烈的情绪,却绵绵不尽环绕在花醉君的周围。
从他们相遇开始,花醉君就一直在笑,可卫鸣却总觉得这笑容中夹杂着太多他看不明白的东西,变得模糊而又伤感。连带着对方整个人都是那么的压抑。
卫鸣蓦地端正身子闭上双唇,并不是理解了对方意思,只是他突然想起了两人的初遇。那一天,护城的士兵从护城河里捞起一个衣衫褴褛面色发白昏迷不醒的男子。士兵砍了两颗柳树做成简易支架抬到城主府里。
他记得那天一直温柔含笑的母亲破天荒地没有笑容,父亲在书房一坐就是一整天。他那个时候正倒挂在桃树下,整个城府暗潮汹涌,丫鬟们全都挤在一起,嘴里念叨些什么“百年来第一次”、“外面来的男人”、“结界不稳”、“好不容易得到安生”,她们指着安置花醉君的客房,眼中夹杂着惊恐与泪水。
他不明白,为何只是一个外来之人,会让他们如此惶恐不安。
“小城主,这么认真在想什么?”花醉君摆摆手,将卫鸣从沉思里拉出。“前几日的交易你可还记得?已经按照约定带你出门,那么是不是也轮到我考察一下作业了?”
花醉君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块戒尺冲着卫鸣摇晃两下,看着眼前面色严峻的少年,他轻笑一声问道:
“别这么紧张,就几个小问题。修真界哪个门派最善于炼丹?”
“这个简单,当然是老师您的师门自在门。千年前由当时独步天下的宋久宁所建,原本不过,眼见战乱随手收养了几个弃婴,用于传授讲学之地,后经过几代人的发展,渐渐变成了天下第一的炼丹门派。”
卫鸣松了口气,冲着花醉君讨好地笑着,随之对方却是摆摆手又问道:“那么当今天下第一的门派为何?”
“哎,”卫鸣卡壳小脸皱成苦瓜,师尊继续提问也就算了,没想到这么大范围,就偏偏问到自己记得不清楚的部分。
抓耳挠腮思索半天,他犹豫道:“琼花….琼华派?”
大概是这个名字吧他一脸紧张地看着师父,心里打起响鼓。花醉君脸上的笑容让人揣摩不透,看着对方没有接话他的心情更加紧张。终于过了许久,花醉君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卫鸣连忙长舒一口气,趴在桌上摸了摸额头的汗水。
“最后一个问题,”花醉君看着眼前的少年眉眼含笑道:“新魔修和旧魔修,有何区别?”
第14章 乞丐
卫鸣缓缓道:“旧魔修是沧溟界的原住民,因沧溟界灵气地脉与外界有异,经年累月下来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体质和修行方法,其特点是骨架呈黑色,称为魔骨。新魔修乃是原本正道之人,或修行走火入魔或心术不正,背离自己原本的道路转而寻求歪门邪道,其特点为体内真气炼化为魔气。”
“恩说得不错,只是有一点你没提及,”花醉君摇摇头,
“不论新旧魔修,他们因为修行方法所,致修行进展迅速让人警惕,又因为新魔修中大多是做事残忍x_ing格狂躁易怒之人手上多有x_ing命,再加上新旧魔修区分不易,所以对于外界而言不论新旧魔修,都需要除之于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