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只是一篇短文。
本来应该放在《如是我闻》里面的,可惜太长了,又想写番外,就单独列出来了。
简单的故事,不苏不白不上帝视角,无np无生子无产乳。
只是一人一鬼的简单爱情罢了。
第 1 章
我是一只水鬼,被束缚在这条河道,久久不能往生。
这是条很浅的河,按照成年人的身高来讲,一般不过是没膝的高度。发水期会好一点,但也不过是齐腰而已。
这是一条几乎无法淹死人的小河。
以前却不是这样的,我记得我刚成水鬼的时候,这里的水位即使在枯水期也依然能轻松没过头顶的。城市化的进程带来了大规模的环境破坏,已经有很多河流消失了。
那些离了水的水鬼很可怜,只能在曾经的河道上徘徊,苟活在下水道、小水洼、甚至于浴缸、马桶里。离了水的水鬼,还能叫水鬼吗?阳光会灼伤我们的身体,如果没有水,我们很快消失,化为烟尘,再不入轮回。
所以我很幸运,真的很幸运。
一则我的河流暂时没有枯竭的危险,二则我还有一个能说话的朋友。我很知足了。
当水鬼很苦。因为活动范围有限,大多只能跟偶尔经过的游魂野鬼说说话。绝大多数时候,是没有可交谈的人的。没人跟自己说话,自己说话也能没人听到,真的是件很寂寞的事情。不过日子久了渐渐就习惯了。我常常仰躺在河床上,看看天上的云彩,偶尔吹**。每天懒散又无聊,常常能一下就睡了一天去。
转折在某个暴雨天的夜里。那时候是发水期,水势伴着暴雨愈发汹涌,就算是个成年人,倘若水性不好,估计也会出事的。
我坐在岸边听雨,看雨滴噼里啪啦地打落在河面上。我喜欢这样的天气,打雷闪电的,非常热闹。我晃着脚左顾右看,然后就看见一个孩子,小小的身影在桥上晃了晃,然后一头栽了下来。我吓了一跳,忙不迭的冲过去救他——我舍不得小孩子替我做这个水鬼。
他的魂魄很快就出了窍,我就死死拽着,硬生生给按进他身体里面去——没办法,我碰不了他的身体,只能拿这个法子救他。他魂魄在手底下挣扎着,硬是挣脱了好几次,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拖住他,一直撑到终于有人来救他。
“你个白痴。”
我扭头才发现竟然是故人——方嘉,相当有名的厉鬼。
“你就算救了他,他也不会感激你。”方嘉撇撇嘴:“平白费那么大的力气”
“哦,没关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冲她笑。
“你就是个白痴,人家哪个水鬼不是拉个替死鬼往生的?就你事儿多,小孩子不要,孕妇不要,养家的人不要,这不要那不要!”方嘉眉毛一挑:“你丫就做一辈子水鬼吧!以后别说你认识我!”不愧是出了名的厉鬼,发起脾气来气场确实是有些瘆人,若不是跟她认识久了,怕是直接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吧。不过跟她熟了,就知道她是个颇仗义的好姑娘,这次跑过来,估计又是给我送什么东西来了吧。
“不要急,等缘分到了,总有合适的人。”我笑着跟她打哈哈:“去鬼市有没有帮我带什么好东西?”
“没有。”她横眉冷竖,没好气道:“不过得了个消息,说是阎王爷这次许诺撰写经文,只要诵读久了就能成很多事。”
“比如?”
“比如……”她声音突然小了起来,做了个手势,我赶紧附耳。“听说是每天诵读九十九遍可以积功德。啊,对了,水鬼每天诵读九十九次,坚持二十年可以不再需要依水而生。”
“这么好?!”
“嗯,听说是上面觉得水鬼太辛苦想的主意,你丫运气真好。”方嘉大大咧咧地拍着我的肩:“我再去打听打听,有消息再过来。”说着风似的走了。那丫头一向雷厉风行。
我沉浸在这个消息里,偷偷觉得是老天爷看我放过这么多人给的奖赏。我打算吹箫庆祝,坐在河边整整吹了一夜,闹得嘴巴都是疼的,这才心满意足地沉到水底去睡觉。
第 2 章
一睡又是很久很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满天星斗了,迷迷糊糊的爬起来,身子还没站直就听到一个孩子的声音:“喂,你总算醒了。”我吓了一跳,然后发现是昨天救起来的小男孩。他正坐在河岸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你看得到我?”
“废话。”
我愣了愣,然后恍然大悟:“也对,昨天折腾那么久,你也应该能看到了。”
“谁说的?我一直都能看到的!”男孩的声音有点气鼓鼓,倒是有几分可爱。
“是么,那倒是厉害,近来天眼开通的人愈来愈少了。”我飘过去,坐在他身边。
“没办法,如今一个个利欲熏心,怎么可能开得了天眼。”
“你懂的倒挺多。”
“那是。”男孩子难得有了几分骄傲的味道:“我外婆是巫师。”
“哦。”我应了一句,再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太少跟人说话,我大约已经丧失了跟人交流的能力。男孩也沉默着,大约对着一个古董般的水鬼也不知该说什么罢。
我们两个就那么傻乎乎地坐着,看着不怎么皎洁的月亮。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男孩才扭扭捏捏地开了口。“那个,昨天……”
“哦,你不用谢。我不想让小孩子来当替死鬼。”我打断他,自顾自地说——反正他别别扭扭不过是要说些道谢的话,我又不需要那些感谢,正好也替他消除了那份别扭心情,何乐不为?我想着,冲他微微一笑。
男孩看着我愣了一下,然后才惊异地问我:“谁说我要谢你了?”
“啊?”这次轮到我惊讶了。
“我本来就打算做个鬼的,谁知道你那么努力地坏了我的好事,我凭什么要谢你?”男孩儿一脸坦然,断断不是撒谎的模样。
“啊!?”我更惊讶了。
“啊什么啊。做人一点意思也没有,倒还不如做鬼呢,自由自在的。”
“做鬼哪里自由自在了!你昨天要不是遇上我,现在就变成一只水鬼了,找到替死鬼之前根本离不开河道,要是河道枯了,就只能每日疲于奔命地找水,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我想想,忍不住威胁道:“很可能会住在下水管道里啊。”
“那有什么。”男孩不屑地撇撇嘴:“《大劫渡心经》都出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大劫渡心经》?”
“哦,对了,你们要知道的晚一点。”男孩耸耸肩:“就是水鬼每天诵读九十九遍,二十年就可以不用依靠水了。而且生灵帮忙诵读,时间还可以再减去一半,我雇了一个律师帮忙……”
“你有那个经文?!”我激动地一把拽过他,结果手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直接导致我侧身摔倒。
“你那么激动干嘛,我又没说不告诉你。”男孩看我狼狈地爬起来,语气颇为不屑。
“见笑了。”我也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多年了,第一次这样失态。
男孩盯着我看了半晌,突然开口问:“你做了多少年的水鬼了?”
“额……我想想……光绪二十五年到现在……”我脑子转啊转——今年是多少年来着?
“好了,我知道了。”男孩打断我的话,语气倒是很无奈:“你怎么混的?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个替死鬼?”
“额,大概因为我比较挑吧。”
“嗯,发现了。”男孩点点头:“我昨天送上门都不要。不过这都两百年了,就算是大人也应该碰上不少了吧。”
“额……我不要孕妇,不要没出阁的姑娘,不要养家的顶梁柱,不要行善的好人,不要……”越说声音越弱,做一个水鬼这么挑剔,总让人觉得很矫情。
“够了!”男孩叹了口气:“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投胎了。”
“……”我赧然,作为一个鬼来讲,我确实有点游手好闲。
男孩儿状似无奈地盯着我看了很久,忽然伸出了右手:“你这鬼倒有点意思,我叫符彦,交个朋友吧。”
我愣了一会儿,才伸出手道:“陶沛梓。”两只手虚空的握了一下,能感觉得到他手心温暖的阳气。
“成啦,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男孩,额,符彦,大声的笑起来,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看着他稚气的脸我突然有些感动,想来应该是寂寞太久了。
我们在那天正式结识,他十二岁,我……呵,我已经不记得了。
第 3 章
从那天起,他几乎天天来见我。
我的河在他上学的必经之路上,他每天会在学校写完作业,然后买点晚饭直接过来。他跟他外婆一起住,老人家几乎不怎么管他。
如果他来的太早,就是太阳还没下山的话,他就坐在岸边上帮我念《大劫渡心经》,我隔着水面看他,有时候白天没念完的话也会跟着他一起念。再后来就喜欢上了跟他一起诵读的感觉,总是故意留到晚上跟他一起读,他知道我是是故意的,但似乎也挺高兴。
等太阳下山了我就浮上去,挨着他聊聊天。大多数情况下是他讲给我听,学校的事情啦,家里的事情啦,从外婆那里知道的鬼怪的事情啦……他总有很多东西可以说给我听,好玩的不好玩的,快乐的悲伤的……全然是他那个年纪的孩子对待朋友的方式。毫无保留的,把他的生活呈放在我面前。
我喜欢倾听胜过于讲述。一则是因为他的声音有朝气,那种全然不同于阴间的活力让我着迷;二则也是无奈,若非要我说些什么,我大约也只能讲一点这河上发生的事情,大都不是什么好事,不说也罢,说了反而添堵。至于说生前的事情,我早就不记得了。
做鬼越久,前尘的往事就忘得越多,直到后来一无所知,就可以入轮回,投胎去了。我做鬼做了这么久,临死又没有冲天怨气,若不是被‘水鬼’这个身份束缚着,我说不定都能在阳间走两遭了。我记得符彦过生日的时候问过我生辰,我想了很久,也只能告诉他我不记得。
“我不记得了。前世的事情,我只记得自己的名字。”我记得当时是这样说的。那时候他满脸失望,我却也无可奈何——做朋友要真诚,我总不好随便编个日子来骗他。从那天生日之后他就闷闷不乐,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敢多问。他已经十五岁,已经是一个有权拥有心事的少年了。
又过了大约一个月才告诉我,说是要去挺远的地方上高中,大约很久才能回来一次。
我听着心里却有点舍不得,这三年来天天看着他长大,我觉得自己渐渐把他当成儿子来看待,有点亦父亦友的味道。我想他大约也跟我一般想法,这一个月来都沉闷着,默默承受着分离——果然是长大了。有点欣喜有点失落,毕竟长大意味着很多事情,比如新的生活,比如新的朋友。
他以前是没有朋友的,在遇到我之前。天眼开通的孩子,生活总要孤独一些,因为他们会看到两个世界,而普通人却只能拥有一片天空。那些看不到鬼怪的孩子往往会被他们的言语吓到,进而仿佛是为了报复一般的,在各种地方欺负他们,恶作剧和孤立,大抵都是少不了的。这样的状况往往会持续到长大,长大到他们懂得再普通人面前沉默,长大到普通人觉得鬼怪的存在是荒诞的小说。
对普通人而言,长大意味着繁忙和责任,而对他来说,或许只有长大,只有远行,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我明明清楚,心里却依旧放不下——我多少还是想念着那个能天天跑来陪着我的小孩子,那时候他只有我,他只有我。
但从父亲的角度而言,我终究要放开。不管情不情愿,他到底还是会一天天的长大,然后结识新的朋友,然后地把我抛之脑后。我这么想着,笑着跟他说:“蛮好的,去那边好好学习,交几个新朋友。”我觉得我这话说得还算是得体,天底下的父亲大抵都是这么个态度。
可他却一脸惊讶的看着我,语气简直称得上是质问:“你怎么能这么说!”
“什么?”我莫名其妙,“哪里不对吗?”
“你……”他握了握拳头,那一瞬间我还以为他要打我,“你个白痴”,他骂我,然后气冲冲地走了。
第 4 章
打那天起很久没见到他。
我每天从傍晚的时候开始等他,坐在河岸上看着他回来的方向,觉得自己愈发像个盼子归家的父亲。对了,那时候已经渐渐不那么畏惧阳光,现在傍晚的太阳已经无法对我造成任何伤害,而这些都是他的功劳。
我每天扳着手指计算日子,重复着希望失望的等待,终究还是把他盼来了。
他长高了很多,仿佛是初中时没长的个子一下子爆发了,那感觉就像是上次走的时候还是个孩童,现在回来就变成少年了。我站那儿望了好久才认出来,心里欢喜得隔了老远就大喊他的名字:“符彦!”
他似乎是没听到,全然没看我一眼。
“喂!符彦!”我飘到桥上去喊他,可他依然没有理我,视线从我的身体里穿过,投到我身后的什么地方——那是普通人的眼神,他没有看到我!
我一下子蒙了,明明根本不需要呼吸,那这种窒息的感觉是什么?
“符彦!符彦?你有没有看到我?”我面对面和他站着,相距不到五步。我一遍一遍喊他的名字,他仿若没听到一般继续走,继续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心里一样疼,怎么会这么疼,疼得动都动不了了……
我看他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每一步都像是拉长的慢镜头,然后他穿了过去。
从我的身体里。
我恍惚听到什么碎裂的声音,模糊又不分明。我怔怔地扭头,看着他夕阳中的背影,缓慢却坚定的远离我,远离我,没有回头。
这回是真的了……你真的看不到我。
你曾经跟我开玩笑,假装你看不到我。那天你跟今天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径自回家,都是不看我一眼,都是仿佛听不到我的呼唤……明明是差不多的,为什么今天你就不能像上次一样,老老实实的在离我几步的地方忍不住哈哈大笑呢?
你明明已经这么大了,怎么会闭了天眼呢?明明都这么大了……
鼻子发酸,眼睛不争气的模糊起来。
我想起曾经一个游魂跟我说的话,他说,“只要有心,往往能看到我们。若是不想看,纵是开了天眼,也照样是看不到的。”
你不想看我了吗?
因为我只有青白的皮肤,看起来一点也不好看?
因为我孤陋寡闻,跟不上你讲的笑话?
因为人鬼殊途,我们从来都不会触摸到对方?
还是仅仅因为你在新的地方交到了朋友,所以我就不需要了?
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往外涌,我也懒得伸手去擦。反正我是没人看得到的水鬼,索性就放着哭个痛快吧。
第 5 章
“外婆说桥上有鬼在哭,我就知道是你。”
“嗳?”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愣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幻觉。
“你没幻听,转过来转过来。”
“你不是看不见了吗?”我坐在地上仰视着已经是少年的男孩子,心里愈发乱了起来,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跟你开玩笑的。”符彦坐了下来,作势要帮我擦泪,手到一半又悻悻地放了下去:“你自己擦擦,脸上脏兮兮的。”
这么大的鬼坐在地上哭得一脸凄惨,样子一定相当狼狈。我依言抬了袖子去擦泪,却不曾想擦着擦着又止不住哭了起来。
“你怎么又哭了。”他有点无奈:“莫不是在水里泡久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在哭,心里面乱得很,全然理不出个头绪,只能一边抹泪一边道:“嗯,可能就是在水里泡久了。”
他看我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似乎也愣了一阵,再开口声音低低的,满是愧疚的样子:“我本来就想气你一下的,没想到你伤心成这样。”完了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挺开心的。”
“你开心什么?”那种三流言情一般的台词,我自然大约能猜到答案,但符彦一向出人意表,相对于正常的言情对白,我倒还是倾向于他会说‘恶作剧很好玩’之类的话。
“开心你在乎我啊。”符彦咧嘴笑着:“有没有被感动?”
“没有。”我渐渐止住了哭泣:“一点都不像你的风格。”
“是么,演得不像啊。”他皱皱眉毛:“不过我下午的时候演的蛮像的吧,直接从你……哎,我不说了,你别哭,别哭啊。”
“……”我没说话,暗暗把泪水压下去——今天的事情就像是个开关,一想起来就忍不住鼻子酸酸的。
“唉,你这么大的人了也真是够笨的,我都这么大了,怎么可能说看不见就看不见啊。”语气埋怨,但我知道他是在道歉。
“怎么没可能的?”我叹口气,跟他讲我很久以前听到的故事。
说是有一只女鬼,跟一个普通男人相爱了。两个人花前月下,山盟海誓,甚至到了男人许她今生不会娶妻的地步。可惜日子久了,男人渐渐变了心。虽说那只女鬼美艳逼人又聪慧绝顶,但到底是碰不到摸不着的。男人最后还是反悔了,他跟另外一家的女孩子订了亲,从此再也没去找过女鬼。女鬼等啊等啊,等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去那男人的家里找他。他家里张灯结彩,每个人都是一脸喜气,说是男人明天要娶新娘子了。女鬼大惊失色,慌忙去找男人对质,可他却看不到她。任凭她哀求哭诉质问,他都不知道。他兴奋地指挥人手布置婚房,却一点儿也不知道他那被抛弃的**就站在他身后,泪水斑驳地看着。后来女鬼伤心欲绝,附身在一头猛虎身上,在男人拜堂的时候冲了进去,生生把男人咬死在礼堂上。再后来,女鬼为了这件事遭了一通刑,三千六百柳叶剐。
“那男的真活该,女鬼受的刑太惨了。”符彦评论道:“也不知道那男人死的时候拜了堂没有,省的死了还拖累人家女孩子守寡。”
这家伙关注的完全不是重点啊!我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是说,若是没有心,就算是开了天眼也会看不到的。”
“哦,我知道了。”符彦满不在乎:“放心吧,我永远不会看不到。”
“嗯,那就好。”我应了一声,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今天的事,真的吓到我了。
“你下去睡觉吧。”符彦站起来拍拍裤子:“我陪你下去。”
“成。”我跟着站起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哭了那么久,现在大约已经快半夜了。
“沛梓,等几年你自由了,打算去做什么?”从桥上下去的时候他问我。
“嗯,我还想过啊……不过,大概是去四周转转吧,然后去逛逛鬼市什么的。啊,对了,顺便去找方嘉说说话,那丫头似乎快要去投胎了。”
“哦,是么。”他应了一句就不再说话了,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
这孩子越大越看不明白,今天下午那个演技很好的他,不知为什么,总让我觉得有点陌生。大多数孩子在亲近的人面前总有一副隐藏起来的面孔,我隐隐觉得,他似乎也有什么东西在瞒着我。
第 6 章
他来见我的次数愈发少了,说是功课紧张。原本每天都能见面的,现在一个月也难得见上一回。
我渐渐习惯了等待,并渐渐喜欢上了等到他来的那种喜悦。我不知道他对我天天等他是个什么想法,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是讨厌,毕竟每次一看到我,就会笑得开心,然后大步跑过来。
他开始迅速的长高,每次见他都觉得比上次高了不少。“我是那种长个儿晚的。”他说的时候自豪的笑,军训晒黑的皮肤映的牙齿格外的白。对了,他自从军训晒黑以后就再也没白回来,他对此很是自豪,说这样才像个男生。
他依旧跟我讲学校的事情,但我能感觉到他有什么东西在瞒着我。
恋爱了吗?我想问他,终究还是开不了口。我想我是害怕,因为不想知道答案,于是连问题也害怕问出口。
没错,我是个糟糕的大人。即使发现对他的感情变了味道,也依然假惺惺的维持着以前那副亦父亦友的面孔。我想我永远不会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我怕得很。
我怕他会被我吓到,我怕他嫌我恶心,我怕他应了我的心意又反悔,我怕……我怕他因为不想见我,而最终选择闭上了眼睛。闭上了眼睛,从此再也看不到我。
所以我沉默,用温厚的笑容埋葬龌龊的情感,只希望能把这段关系维持下去。等过了两年,我能自由活动的时候,若他不嫌我厌烦,那我就去常去看看他。只是这样就够了。
后来更加难以见到他,大约是要参加高考的缘故。每次他过来我感觉就像过年一样高兴,每次都想留他多坐一会儿。可惜他每次看起来都很疲惫,脸色也不大好。想来难得放一个假期,还要过来陪我,浪费了不少休息的时间。这么想着又不舍得,每次都催他快点回去。他为这个事情对我很不耐烦,我也愈发不敢再问他一些要紧的事情。
许是上学太累了吧,每天都诵读《大劫渡心经》的人,怎么可能会出现那样的状况呢?每次我都这么一遍一遍的催眠自己,但还是能看到他眉眼间的戾气越来越重。我想问他出了什么事情,但话到嘴边却又舍不得问出口——他的样子太疲惫了。有一次我看他晃晃悠悠地走路几乎以为他会摔倒,我当时冲过去扶他,却被他闪身避了过去。然后我才想起来我是碰不到他的,心里头忍不住的悲哀。
而后他上大学,在外地。临走的时候塞给我一个镯子,说实在鬼市买的。我原本还纳闷他怎么能摸得到那种地方,后来想起来他外婆的身份——那么早就能知道《大劫渡心经》全文的,大约也是世袭的通灵师吧。
“你戴着这个就能找到我。11月23,从那天之后你就可以随便跑了。到时候过来找我,找到有赏~”他说的时候笑得很漂亮,眉眼间隐隐有戾气,但比之前要好太多了。果然还是劳累的关系吗?我渐渐放了心。
他走的时候不要我送他,说是带的东西阳气太盛,怕我吃不消。他只是在桥上冲我挥了挥手,从此离开了这个地方。他说这是他们符家的传统,成年的孩子再不能回家,外婆看在他读书的份上已经多养他好几个月了。
他走的决然,完全是一副再不回来的模样。而且也确实没有回来——假期要打工挣学费,他没那个时间。这是我们认识之后分离最久的一次,幸而有他送的镯子陪我。
我依旧板着手指头算日子,以前是算他什么时候回来,现在是算我什么时候能去找他。
我总算盼到了那一天。
一夜没合眼,我就站在桥上等日出——果然是不害怕的。
“哈哈,哈哈哈哈——”我一个人站在桥上哈哈大笑,任由那些赶去上班的人在我身体里穿过“苍天诚不欺我!哈哈哈哈——”
笑够了去见他,我算是做鬼以来第一次出远门,心情舒爽,天朗气清。
第 7 章
其实按现在人的观点,这也算不上什么‘远门’,只是临市而已。而我已经非常幸福,这一路上的所有东西都是新鲜的,尤其是最后到达的,他的卧房。
这算是我第一次见到卧室——生前的事情早就没印象了。房间不错,采光很好,还有一张很大的床。
他靠着衣柜看着我,无论是五官还是举止,都已经脱去了少年的稚气。我仔细看了一眼,依然没发现戾气,暗暗安下了心。
“盯着我做什么?脸上有东西?”
“没有。”我想想,觉得现在告诉他也没什么关系了:“你这里年脸上一直有戾气,原来还担心会出什么事情,现在看来已经散了,应该没什么大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