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齐整整的八个稳婆面色严肃地站在皇后娘娘的床沿,太医院院长蹙眉看了眼守在床头的皇上,一身明黄色的龙袍被污血染红,灰头土脸的,像一个落魄的君王。
太医院院长重重地咳了声,让产房里所有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来,他如今的身家x_ing命有没有还尚未知晓,一时间也顾不上什么君臣之礼,不客气地道:“皇上,还请您出去,不要妨碍臣给皇后娘娘接生。”
夏肖白面色y-in沉,双目泛着冷光,只一眼,满屋子如死水一般,静得可怕。
太医院院长心里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迸发,他怒目而视,毫不退让:“请皇上出去,不要妨碍臣给娘娘接生。”
夏肖白y-in沉的脸泛着苍白。后卿肚子疼得厉害,指节发白地拽着夏肖白的胳膊,咬牙道:“你出去吧!”眼眶里有滴水珠滑落白色的素枕,保证道:“在外面等着我和孩子。”
夏肖白捉住他的手,柔情道:“我等你。”他心里柔软成一片,也疼得厉害,脚步轻晃,人不知怎么地走出了产房,直听到身后的大门‘嘭’地被重重地关闭了,他才恍惚地回过神来,猛地朝后看了眼,瞳孔里满是惊慌与害怕。
素闻女人生孩子就是一只脚踩入了鬼门关,那男人生子呢?
夏肖白眼睁睁地看着大门,听到大门里头后卿痛苦地呼喊,无力地站直了身体,头一回后悔了。
“皇上。”白云冲到产房面前,目露惊慌:“皇后娘娘呢?”
何呆子从身后跑来,把白云拉到一旁,见皇上不搭理他们这些小人物,心里松了一口气:“皇后娘娘一定在产房里,你别慌,里面还有太医院院长呢!他早就准备好了这个产房,就是应对不时之需,皇后娘娘和小殿下定会吉人自有天相。”把头凑近她耳朵,低喃道:“连皇上都被赶出来了,你就不要添乱了。”
白云紧张地看了眼紧闭的大门,犹豫地看了眼在门中央站着的皇上,心里的主意被何呆子几句话给浇灭了。她凑近门缝,想从缝隙里看看皇后娘娘如何了,奈何里面一片漆黑,这个产房被包得连一点风都吹不进去。
白云坐到地上,双手扒拉着大门,眼巴巴地看着,仿佛只要多看几眼就能瞧见娘娘抱着小殿下出来。
秋季的风很凉爽,从早上吹到晚上,吹了整整一日,,夏肖白还滴水未进还能撑得住,白云这娇滴滴的小姑娘就被饿晕了。何呆子心疼地抱起白云,给皇上行了个礼,知道皇上不会搭理,如同一阵风般抱着未过门的媳妇就跑。
两人刚走,产房的大门就被拉开了。
夏肖白无视抱着小殿下出门报喜的稳婆,激动地冲入产房,守在后卿身边,握住他的手,刚毅的五官挂着几颗金豆子,用大手给睡得沉稳的后卿擦去额头的汗珠。
太医院院长一把年纪,此刻累得气喘吁吁,笑着看向刚对空荡荡的院子报了喜的两个稳婆,站着接过小殿下抱着,瞧他皱巴巴的小模样,心里只觉得他就比自己出生不久的大胖孙子丑了那么一点点。
太医院院长笑得见牙不见眼,跪在皇上和皇后娘娘面前,也不管两人看见他手里的娃娃没有,喜滋滋地再报一次喜:“恭喜皇上,皇后娘娘生了个小皇子。”
夏肖白不悦地转头看了一眼皱巴巴的小混蛋,用鼻子哼了声,便不再理会他。
太医院院长心里的欣喜没有被皇上的冷淡浇灭,他照样很高兴。
……
绵绵细雨,万籁寂静,又是一年之春的到来。
白昼,和煦的春风吹到一间破败的小庙里,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年偷偷摸摸地顺走乞丐碗里的半个馒头。那乞丐浑身脏兮兮的,可手脚灵活,猛地擒住少年的一只手,朝他吐了一口口水:“哪里来的小野种,居然敢偷你爷爷的东西,你知道你爷爷是谁吗?”
少年肚子饿得厉害,面对凶神恶煞的乞丐心里屈辱归屈辱,可没有肚子来得重要,他一口气把半个馒头塞入自己的嘴巴,腮帮子鼓鼓的,死也不肯松口吐出半个馒头。
乞丐大怒,他辛苦行乞半日,一个可怜的小鬼给了他半个馒头,这就被人吃了?他怒得往少年肚子捶了一拳,又揣了一脚,把少年嘴巴还未嚼烂的半个馒头被打得吐了出来。
少年肚子饿得慌,见美食落地,急急忙忙地挣脱乞丐拽着他的手,扑倒在地捡自己吐出来的馒头吃。
乞丐见少年挣脱了他的钳制也不恼,反而心情极好地奚落道:“皇上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肚子饿了?”他朝着少年的头走去了几步,饶有兴致地用踩了狗屎的赤脚踩到少年的脸,还故意蹭到他嘴巴,见他嘴巴嚼着的馒头混着狗屎仍然吃得津津有味,哈哈大笑:“瞧你那怂样,你还敢说自己是皇帝?哈哈哈哈!皇帝吃屎啦!皇帝吃屎啦!……”
乞丐的大笑引来了更多乞丐的哄笑,他们还记得某一日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空降来到他们的乞丐窝时,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当今的小皇帝,还许诺他们,只要护送了他回夏都,每一个都会入朝为官,锦衣玉食。
众乞丐只当他是个疯子,好心地让他加入他们这堆行乞的队伍,却被这小疯子拿出皇帝的威风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他得到的结果当然没有皇帝的待遇,而是被众乞丐收拾了好几回,平日里就靠着偶尔来破庙避雨避风的好心人的施舍渡日。
而这小破庙,好心人不常来,这小子又不去行乞,在这穷山沟里,饿狠了抢人东西吃被打是常有的事儿。
大伙儿本都是良民,不愿意当乞丐,可被贪官陷害,故乡又回不去,不当乞丐苟活,命早就没了。
少年被打不还手,嘴里嚼着闻不出味的馒头,心里想的是,今日吃饱了,今日不用饿死了。小破庙顶上传来雨打屋檐瓦片的清脆音,少年捂住被踢痛的肚子,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脏兮兮的脸满是不干,y-in沉的眸子扫过三五成群,早已找好干枯不会被雨淋到的地方的众乞丐,心里惋惜今日没抢到好位置。
每逢落雨之际,总会遇到几个来避雨的人,今日也不例外。一众乞丐有自己的生存方式,他们一不敢随便伤人x_ing命,二不敢随意抢人东西,只好往自己身上多抹一些灰,让他们看上去十分可怜,十分凄惨,以图被人同情与施舍。
庙外的一顶略显几分华丽的四人抬软轿,让乞丐们望而生畏。在这不知名的小地方,能顾得上人抬轿子的人家屈指可数,乞丐们连博同情都不敢随意出手,生怕惹上了不该惹的人,饿肚子不说,还挨打。
少年初来时,看不上这群乞丐,可为了不被饿死,他不能不学他们的计量,忍着肚子的疼痛,往自己本就漆黑的脸抹上好几层灰,待轿子稳当当地停在小破庙一个能挡雨的地方,他猛地冲到轿子面前把头磕得响亮:“好心的贵人,求求您,赏我一口饭吃吧!我三日没吃东西了,求求您了,赏我一口饭吃吧。”
众乞丐见少年如此做派,心里头活跃,可怕遇到恶人,决定还是看轿子里的人是否打赏再求他。
轿夫掀开了轿帘子,轿子的人却迟迟未出现。
低头的少年欣喜,他的直觉告诉他,轿子里的人越是犹豫,他被打赏的机会就越多。
半响后,少年觉得轿子里的人犹豫的时间太长了,正想抬头看看他的样子,一道颤音结结巴巴地传来:“你抬起头来~”
少年自出生起见过无数宦官,他听着声音是个宦官,甚至有几分耳熟,可却想不起在哪儿听过,甚至心里起了几分恐惧,他曾经杀的宦官不计其数。难道是把他丢在这里的人,觉得他是个隐患,所以派个恨他的宦官来杀他。少年身体抖着,慢慢地抬起了头……
“啊~~~”轿子里的宦官一声惊呼,随即如同个球般吓得滚出了轿子,恰好滚到了少年的面前,满脸惊慌失措,哀怨地道:“皇上。”
这声惊慌失措加踌躇的嗓门把少年震得热血沸腾,他回想起这个太监在他身边伺候了多年,后因自己看他不是很顺眼就让他提前告老还乡的老太监。他把老太监从地上扶了起来,一双布满y-in霾的眸子写满了哀伤,就在老太监怕小皇帝会杀人灭口之际,嘴巴痛苦的张开,呜咽道:“皇上……饶命啊!”
小皇帝给了老太监一个大大的熊抱,比老太监哭得更加稀里哗啦:“公公……你可算是来了。”
老太监不明所以地闭上了嘴巴,愣了一刻,想到如今的皇帝是当年大名鼎鼎的摄政王。鼻子闻到小皇帝一身的屎臭味,老太监凭着在宫中待了几十年的经验,庆幸地想:幸好他提前告老还乡,不敢他就得跟着小皇帝一起作死。
老太监抬手摸摸自己的脖子,心里松了一口气,呆在小皇帝身边这几年,被他的y-in晴不定吓怕了,一见他这落魄样,就怕他会杀人灭口。他在心里衡量了一下小皇帝东山再起的可能,想了想,那根本就是白想,除了当今的皇帝主动让位,不然小皇帝翻盘的机会为零。
想明白的老太监慢慢地推开了落魄的小皇帝,从自己怀里掏了几块桂花糕给他,话还未说,小皇帝就呼啦地抢光了。
在旁边盯着老太监的乞丐们蠢蠢欲动,凶狠的四个轿夫朝他们狠狠地一瞪。
乞丐们又噤了声。
老太监怎么也是看小皇帝长大的,虽不是什么宅心仁厚之人,可看了多年的猫猫狗狗也是有感情的,何况是人。横竖自己还有些老本,多养一个人也不算什么,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皇上,您跟公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