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你可以安心跟我去宛霜城了吧!”安朝昀牵着沈溪的手,洋洋得意。
沈溪似有恍惚,他耳畔不断的回响着女君的那句话。
“你却连尸骨也不曾留给我。”
为什么会觉得熟悉,为什么会有感同身受的悲伤呢?
“怎么了?”安朝昀问:“沈溪?”
沈溪猛地抬头望着安朝昀的脸,眉宇间的茫然化不开抹不去,目光又缓缓落到他颈上,那道环形的褐色伤疤触目惊心,令肝肠都痛彻。
“我们到底......”沈溪的神色痛苦。
“别想了。”安朝昀握住他的手,坚定却温柔的说:“从前我什么都不怕,最怕你忘了我,但同你在一起时,我发现记得或不记得都不重要,沈溪,别想了,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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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云武神现身宛霜城王宫金殿,持剑斩落殿上帝王头颅,帝王全身人形具消,幻化成一块残破帝令,正是当初自南天门落下的那块帝令。
帝令成精,自是天下无双的皇帝运道,凡人莫可阻拦。
此时此刻的九重天上,箫寞缓缓的从金座上起身,她从袖中摸出一枚山楂丸,轻轻送入口中。
山楂的酸甜融化在口中,她走出凌霄殿,走出南天门,低下头,透过缥缈云巅看向人间。
独孤野应该已经到了,她默默的想,不管他自下面来到人间跨越极乐碑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这位曾经为了普度众生而抛弃妻女的阎罗王,如今是该履行他的职责。
越箫寞,飞升之后,再也没有人提起过她的本名了啊......
女人生来不易,希望她的后人长音以后路会好走一些,毕竟都是越姓宗室的女子,曾经背负着一样的使命。
“箫寞殿下。”韶光的声音冷不丁响起:“c-h-a手的事太多,迟早会被发现的。”
箫寞转身,面色平静:“此话怎讲?”
“宛霜城的难民是你引过去的吧。”韶光微微笑道:“金池城附近的迷阵是你设下的,对不对?”
箫寞不语。
“你已飞升,前尘合该斩断。”韶光说:“你如此干预,恐怕会遭天谴。”
“韶光仙君突然来找我说这些,意欲何为?”箫寞撑开纸伞,于南天门下婷婷玉立。
韶光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神色,他浅浅笑道:“箫寞,我们都是有竭力要保护的人,何不互相体谅呢?”
箫寞冷漠的看着他。
韶光颔首,轻轻叹了口气:“算了,我只是开个玩笑,秦戈是虞驰的转世,怨念深重,无论如何不能留,这一点我明白。”
“秦戈为何会找上岚沉水?”箫寞问:“他是经何人挑唆?”
“帝令。”韶光叹惋道:“谁也不会想到小小一块帝令,竟然会成精。”
他解释的自然而然又无懈可击,箫寞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倾斜纸伞,自伞中拔出佩剑。
“韶光仙君,还有一个问题。”她说:“你的坐骑白鹿去哪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疯狂解谜。
☆、第八十章【正文完结】
安朝昀弯腰将那块帝令拾起,放在手里颠了颠。
“难怪所向披靡,这是真真正正的帝王将星命啊!”他不屑的讥笑。
王宫内的侍从早就被武神下凡的场景吓得逃走殆尽。沈溪转身走出金殿,踱下城墙,自高处俯瞰整座宛霜城。
忽然间极为想念父亲母亲,他颦眉叹息,也不知大哥造的那些杀孽,最终会算在谁的头上。
安朝昀走到他身侧,与他并肩而立,忽然歪过身子轻轻撞了一下他的头。
“沈溪。”他轻声说:“夸夸我。”
沈溪心底一软,转过头,还未开口,安朝昀已经俯身吻住了他微微上扬的唇角,这一次沈溪没有躲闪,只是慢慢合上眼,安朝昀蓦地伸手抱住了他,将他顶在坚硬的城墙上,深深地吻下去,仿佛在宣告主权。
风起,长发与衣袂烈烈飞舞,二人都不曾注意天边浓云层叠,一道苍白的光落在城墙尽头。
安朝昀放开了沈溪,微微偏头,看见城墙尽头有一头雪白发光的鹿。
那鹿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分明是个漂亮的祥瑞之兽,在y-in郁的天幕下却莫名的y-in森诡异。
安朝昀竖起了浑身的戒备,无心的剑芒闪烁不定。
“朝云武神,千年不见,别来无恙。”鹿猝然开口。
安朝昀猛地变了神色。
玄周死于第二次天界大乱,因为谁也想不到能够搅弄风云,导致天帝陨灭的魔头,原本只是一个司种田的神仙。
他的名字叫竹一。
玄周的帝命是与生俱来的,但却没有人说帝命是独一无二的,竹一亦是帝命格,这是千万年来难得一见的双帝命。
同样的命格,一个成为了至尊的天帝,一个却只能默默无闻的种田。
而在意交好的人会因为天帝的身份去竭力的巴结,这是怎样的巨大落差。
竹一成魔,杀死了玄周,险些摧毁了整个九重天,幸得安朝昀及时归来,大败竹一,保九重天安宁至今。
所有人都以为竹一死了!
白鹿举蹄走近,他似是浑然不怕无心剑,漆黑的眼睛里居然闪烁着人类的笑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别傻了。”安朝昀道:“我杀你易如反掌。”
“我已经是一匹鹿了,还能做什么呢?”白鹿晃了晃团绒似的尾巴:“只是阎罗王如今在人间,想来顾不得群魔人间乱舞,届时可真是一番壮观景象呢!”
他话音甫落,沈溪已经动作了,他将灵骨摘下,塞进安朝昀怀中,冥司令光华一闪,他人已经消失不见。
“沈溪!”安朝昀大吼,他感到心口一阵疼痛,宛若撕裂,又气又急,一剑削向白鹿的脖子。
少倾有无数咒符蝶翼般纷呈而至,包住了无心的剑刃,一人自天儿降,喝道:“竹一!”
韶光仙君衣袍鼓舞,横袖挡在朝云武神与白鹿之间,他面对着安朝昀,话头却是冲着身后的坐骑。
“我呕心沥血保你多年,不是为了让你再次祸乱三界!”他厉声道:“你还没有想明白吗?”
“我想不明白!”白鹿嘶吼,一张小小的面孔想要做出更多的表情而扭曲:“我从前被玄周打压也便罢了!如今只能当一只鹿!四脚着地的活着,我是帝命啊!谁能想到我是帝命啊!世界上还有比我更滑稽的人吗?”
韶光皱眉不语。
“韶光,我不要你可怜我。”白鹿努力的昂起头:“从前我们那样好,我知道后来你去亲近玄周是因为他的身份,我原本可以和玄周一样的,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会不会亲近我一些?”
韶光笑了笑,他眼中浮光不定,却第一次流露出了悲哀。
“竹一。”他说:“我这次保不住你了。”
白鹿的眼瞳中渐渐涌现出惊惧和扭曲。
“你果然还是这样的。”他苦笑着说:“你还是那个己大过天的韶光......”
无心剑芒出,白鹿合上双眼待死,下一刻,雪白的影子还是豁出去了,挡在他跟前,剑芒被仙官的身体吞没。
白鹿蓦地屈前腿跪倒,对着迅速消散的仙官元神发出无边的嘶吼。
韶光解脱似的看向天际,喃喃笑道:“竹一,希望我轮回不会再碰上你。”
随着韶光的消失,悲凉之色在朝云武神的瞳孔中一闪而过,下一刻,他提剑斩断白鹿的颈,冷冷道:“没有第二个韶光来保你了。”
灵骨在他的掌心里,硌的他掌骨生疼,依沈溪的x_ing子,他想通了贯穿前后的原委,必定会奋不顾身的去力挽狂澜。
这样的奋不顾身曾叫朝云武神心痛了千年,不能再来一次了。
焦虑和担忧占据了一切,安朝昀头也不回的冲出去,寻找最近的极乐碑,他在心底狂吼——沈溪,结束了!你在哪里!你不要让我上天入地都找不到你啊!
然而,不曾等到他寻到冥界的入口,那灵骨似是再也承受不住,“啪”的碎裂了。
沈溪在跳下血蛊池时,便做好了永生不得轮回的准备。
他在奈何桥上与鬼差大打出手,一碗孟婆汤泼了大半,他咽下去了些许却再不肯喝。
孟婆汤会教人遗忘,从最深刻的人和事开始。
不喝便不能入轮回,可喝了,国仇家恨都忘记了,他不甘心。
阎罗王来了,把他带走了,带去了血蛊池。
鲜红滚烫的池子里“咕咚咕咚”冒着泡,粘稠的瀑布冲入,溅起腥臭的水花,上头隐约三两浮着白骨。
独孤野说六道轮回都不能带着记忆,你若想带着记忆返回阳世,这是唯一的办法,血蛊池能将你的灵与体分开,将体凝为灵骨,你会成为所谓弥生魂,只要携带着你的灵骨,便可以行动自如。
可是,从没有人能走出血蛊池,你若不是有极大的执念,何必生受此苦,不如抛下前尘去轮回。
沈溪问,阎罗王,你试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