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河勋稍稍松了口气:“何主任,我们家老茂把毕生所学都用在这孩子身上了,我天天回家都是满汉全席。没法说他,紧张得要死,一点儿都经不起事儿。”
“这岁数了,搁谁都得紧张。”何权递过去一包面纸让他擦耦合剂,“要我说,老茂开那餐厅该打打广告,吃了他做的菜,年过半百依旧雄风威振啊。”
“他们是振了,别人受得了么?”金河勋皱脸摆手,下床整理衣服,“不怕您笑话,何主任,都这岁数了,谁还惦记那事儿啊。之前我们俩都分房睡了两三年了,突然有一天,他就——比年轻的时候还猛了。”
何权的笑意在看到病历上的体重增长值后略有凝固,想了想,他问:“老金,你早晨吃饭了么?”
“没。”
起身拉开诊室门,何权冲小娟招招手:“娟儿,给患者测个空腹血糖。”
血糖仪结果一出,何权的脑门立刻绷紧——空腹血糖值都到八了,妊糖没跑。之前金河勋做糖耐量测试的时候结果还不错,可他年龄在那摆着,每次来产检何权都给他测下血糖,到头来还是没躲过去。
“老金,住几天院控制下血糖吧。”何权双臂抱胸,语气凝重地警告他:“怪不得孩子不爱动弹,感情泡糖水里了。别说你这岁数了,就是二十多的,血糖这么高也很容易——”
他把“胎死腹中”给咽了回去,这种话得跟家属说。金河勋立刻皱起眉头,刚又接了个电话,那边催他现在就过去处理事情。
“何主任,我没功夫住院啊,公司一堆的事儿。”
“我可跟你说啊,这么下去绝对不行,万一生个I 型糖尿病的孩子,不毁一辈子么?”何权说着,桌上的座机电话响了起来,产一区潘主任叫他过去会诊。他把茂辛明叫进房间,叮嘱道:“辛明,给你父亲打电话,叫他现在立刻过来。还有,我得回趟病区,看好你爸啊,别让他溜走!”
“何主任,我自己控制不行?不是能打胰岛素么?”金河勋追着何权往出走,被比自己高了近一头的儿子伸手拦住。
茂辛明自小在演艺圈混,说话办事比实际年龄要成熟的多:“爸,听医生话,至于工作上的事儿,交给高启就行。”
金河勋不满地瞪着儿子:“这孩子,高启是你叫的?你得叫人高叔叔。”
“他才大我几岁啊,凭什么叫他叔叔?”
茂辛明懒得多说,拿出手机给老爹打电话,然后又给高启追了个电话过去,告知对方金河勋要住院的消息。
“让金副总好好休息,公司的事儿有我呢。”高启的声音顿了顿,“住哪?我抽空过去看他一趟。”
“大正。”茂辛明说着,看了眼坐立不安的金河勋,拿着电话躲到诊疗室外面,“你甭来了,我爸肯定得让你汇报工作,到时候心里跟长Cao似的,我可看不住他。”
“我保证不跟他谈工作,就带点水果什么的过去慰问。”
“什么都别带,他血糖忒高了,得管住嘴。”
“那老茂岂不是什么忙也帮不上了?”
茂辛明用掌根敲了敲额头,万般无奈地说:“都怪他,天天给我爸变着花样的做吃的,光餐后甜点,我一个月都没见过重样的。”
“你嫉妒啊?”
“没有,我挺想要个妹妹。”
“确定是女孩子?”
“嗯,上次产检我爸一直缠着何主任问,何主任就让他多准备点小裙子。”
“老茂得乐坏了。”高启那边传来笑声,“行,不多说了,我这忙着呢。”
“等等!”茂辛明拢住话筒的位置,压低声音,“高启,过几天我十八岁生日,你可别忘了答应好我的事儿!”
“……”听筒里传来一阵沉默,“到时候再说。”
“诶?你又想找借口不——高启?高启?”
茂辛明皱着眉头把电话揣回兜里。
何权在办公室把金河勋的丈夫茂霆好一顿数落。
“养猪啊你,什么长膘给吃什么,你看看,一周长了七斤!”何权气冲冲地敲着病历,“我听辛明说,你天天给老金做甜品,你知不知道这岁数不能那么吃甜的啊!”
茂霆垂头听训,面色稍显凝重。金河勋的工作环境对外表要求高,为保持身材,他大半辈子都没见对方吃过几顿饱饭,白瞎了嫁他这么个高级厨师。最近这段时间金河勋就想吃甜的,他当然不会错过献殷勤的机会,还特意跟学西点的师兄弟到处取经,就为变着花样的给做出可媳妇儿和闺女口的甜品。
亲戚朋友都说,这会儿是孩子想吃甜的,跟大人无关,所以他就使出浑身解数,谁成想能弄巧成拙。虽然刚才何权也说了,要是没毛病怎么吃都没事儿,可有些毛病是不吃不显,一吃,热闹了。
“重话我说前头,老茂,妊娠糖尿病可以导致高达两成概率的死胎和畸形。”何权掰着手指头给他数并发症,“而大人面临的是感染、酸中毒、难产,生完还有可能得II 型糖尿病。要是血糖控不下去,说剖就得剖!三十多周的孩子肺泡张不开,剖出来进NICUc-h-a管子上呼吸机,你看着心不心疼?”
茂霆使劲点头,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何主任,您就说我该干嘛,全听您的。”
“就给我看好老金,让他配合治疗,绝不许他从病区溜出去半步!”面对年龄足以做自己父亲的家属,何权好歹给对方留了点颜面,这要搁年轻的丈夫,他早骂人了。
“行行行,您放心,我睡觉都睁着眼。”
何权撇撇嘴:“又不是在部队当炊事员的时候了,还睁眼睡觉,怕被偷袭?再说,大半夜的他溜出去干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