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还又朝着秦骏恭敬而又讨好的说道:“眼下叛军主力虽说已被臣收缴,但仍有散兵在外,臣实在放心不下,还请殿下允臣随驾。”
“不可啊……”一些年纪稍大的臣子仍在劝谏,秦骏眯眯眼,赵擎烽向他请愿的举动显然取悦了他。吉王与何相都不在,这朝堂之上当然就他说了算,那傻皇帝算得了什么。
“朔人真的已被打服?”
赵擎烽一扬手,得意道:“自然。”
“忠宁侯当真只入京几月便归?”
他斩钉截铁的应答着:“当真!”
秦骏盯着他看了半晌,转身向秦渝一拜:“陛下,臣弟以为忠宁侯说的不无道理,行宫外贼人未平,不如就让他护驾一同回京吧。”
秦渝习惯了何相在就听何相的,吉王在就听吉王的……两人都不在,那就听堂弟的,应当没错。于是便也不听几个老臣如何议论,直接举着酒杯一挥手:“那就准了!”
赵擎烽一听,立刻乐了,先是跪谢皇恩,又转头对着秦骏谢了又谢,秦骏也一脸喜意的应答了,转而又开始赌起酒来。
许是被殿中的酒气熏到了,秦浣看着赵擎烽与秦骏在殿中的玩乐,胸口伤处疼得厉害,趁着殿中无人注意,终于忍不住逃一般的离开了玄武殿。
他一路浑浑噩噩的走着,也不去找德多,只是漫无目的的乱闯乱撞,等回过神来时,险些一脚踏进园中的池水里。
天钧行宫临近西北,这般暮夏时节里,水边已有了凉意,秦浣不顾伤处的痛感,大口喘息着,可再多s-hi凉的空气吸入体内,却仍让他觉得闷疼的难受,几乎憋出泪来。
这样没什么不好,赵擎烽能与秦骏等人结交,就说明他已经把秦浣全忘了。
这样……真的没什么不好。
忘记秦浣,不必再受着这西北的苦罚,肆意快活的回那繁华京城中去,虽已不再是少年,但也可纵马享乐,览尽花柳。
“小王爷怎么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是没摔成台阶,便要来跳湖吗?”
秦浣的呼吸乍然一窒,慢慢转过身来,依旧是呛人的酒气,依旧是熟悉的容颜。
“忠宁侯不在殿中饮酒,来这地方做什么?”尽量镇定下来,又作出一副无事的模样,冷冷清清地问道。
“自然是喝多了,出来寻个没人的地方透透气,却不想又碰到小王爷了。”赵擎烽也不靠近,就随意的挑了块大些的石头,坐了下来。
秦浣站在原地,明明想与他再多说几句,心中却依旧梗得厉害,索x_ing就不说了:“既然如此,我就不在这里碍事了,告辞。”
说完,就转身往相反的地方走去,却不想没走几步,就听到赵擎烽在他背后悠悠地说道:“小王爷看起来,眉间多有郁色。”
秦浣心中一动,脚下只是微停,随即就感觉到对方跟了上来。
“也是,身为嫡脉皇孙,却处处遭人冷眼轻视,想来这日子确实是不好过的。”赵擎烽步步逼近,带着几分嘲弄的语气问道:“不知,殷小王爷,可曾甘心?”
“忠宁侯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秦浣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厉害,难道,难道他没有……
“小王爷自然是不会甘心的。”一改之前昏荒的语气,赵擎烽站到了秦浣的面前:“小王爷不会甘心就这么一辈子被困于宫墙之中,不会甘心就这样屈于人下,不会甘心看着大启的江山在那些混账手中,支离破碎。”
“行宫之乱,绝非偶然。”赵擎烽沉下声音,一言道破大启眼下之危:“帝痴无能,吉王与何无顷把控朝野,地方积怨不服已生,各州刺史又早有了各自佣兵为政之能,如今只待风起青萍——天下必乱。”
大启欲坠,于他而言既是危机,也是机遇。
“小王爷真的甘心吗?”又是一遍逼问,秦浣终于渐渐握紧了手,抬头看向眼前的人。
尽管他的身上还带着散不去的酒气,但眉宇之间浩然却将之前殿中所见的昏聩与荒唐一扫而尽,那双黑眸之中是十六年的黄沙朔风都未曾磨灭分毫的热血精忠。
“为什么?”秦浣声音有些颤,说不清是疑惑,振奋,还是隐隐地欢喜:“你忠宁侯手握西北重兵,即使天下将乱,你亦可在这乱世中割地自立,为什么要扶植我这么个毫无背景依托的废物?”
赵擎烽一时无言,只是深深地望着他,半晌再开口时,已是喑哑:“你不是废物。”
“你是先帝嫡孙,你的父亲虽身有不足,却仍能拖着病躯为母争荣,为弟铺路。你的亲叔叔……”他轻顿了一下,像是已陷入了无尽的沉湎之中:“年少多智,身陷维谷却能周旋四方,纵使身死亦不负于皇恩,不负于天下……”
“你身上与他们流的是一样的血,我不信你会是个废物。”
秦浣动了动喉咙,却一个字都说不出,他怔怔地望着赵擎烽,生怕眼睛动一动,泪水就会落下来。而赵擎烽也忽地转过了脸去,他再无法直视对方那与秦浣有着七八分相似的面容。
“若我不答应呢?”秦浣哑了声音,深吸了几口气后问道:“若我不答应,忠宁侯打算如何?”
赵擎烽定定地望着他,良久后才坚定的说道:“小王爷答应,赵某自然会全力相助,小王爷要是不答应,其实也没关系……我依旧会倾尽全力,匡扶大启,与何无顷与吉王相斗,不死不休。”
“你这般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明明可以独善其身,为什么非要踏进这滩泥里!”秦浣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为什么……十六年边关寒苦,你还没尝够吗?!
“为了什么?”赵擎烽先是被秦浣这般激烈的反应惊愣了一下,面对眼前这个人,刹那间他心中好似起了某种熟悉的悸动,可随后他又摇摇头,自嘲一般低低地笑了:“当然是为了我的私心。”
秦浣抬头,略为疑惑的看着他,私心?
赵擎烽像是在回应他,又好似在喃喃自语:“我私心想再看着这大启的江山稳固个百十载,至少在我闭眼前,别散了。”
我私心想看那j-ian佞入油烹卒,看朝堂复清,天下复平,这样在我闭眼后,才能安心去见他。
秦浣终于压下了心中的挣扎,用力点了点头:“好——”
既然无法将他远远地推开,倒不如并肩作战,如此就算最后功败身死,也再无遗憾。
他站到了赵擎烽的身边,尽管依旧虚弱却有断金之力:“你说得对,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大启祖辈相传的基业就这么毁在他们手上,不甘心一辈子庸庸碌碌,任由人踩在脚下。”不甘心就这样忍下上辈子的深仇大恨,秦浣将最后一句默默匿下,
“所以,我愿与忠宁侯一起,铲除j-ian佞,匡扶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
谁让你们两个都闷s_ao的各自藏了一句话,活该没法立刻相认~
不过,也快了~~~
第6章 (六)归骨
那一夜,秦浣终究没有将自己重生的事情告诉赵擎烽。
尽管知道了对方并没有真正变成一个贪、、迷、、酒、、色,讨好权贵的庸人,但秦浣心中还有犹疑着。
他找上来或许……只是因为骨子里的忠义之血,让他无法忍受大启逐渐破碎,并不是因为还念恋着自己呢?
说不定,他这十六年间,已经放下了,自己又何苦再去揭人家伤疤,强求什么破镜重圆?
明明心中一直暗暗欢喜着,秦浣却始终都患得患失地告诫着自己,不要冲动,再等一等,反正既然已经结盟,那来日方长,旧情在否,也是总有一天能够确定的吧。
他就这么按捺着笑意,仿佛连胸口的伤都轻了几分,很快找到了四处在寻他的德多,回到了行宫的偏院。
可惜也算得上是乐极生悲,经过这一通折腾,秦浣身上原本就还未痊愈的箭伤又恶化了,当夜就发起高烧来。
这一病又是十来日,中间赵擎烽作为盟友,也常派一个叫王迭的侍卫暗暗过来送医送药。
每每如此时,秦浣的心情总是会好上几日,重生之初的郁结算是解了三分,身体也比之前恢复的快些了。
如此又是几日后,秦浣依旧足不出院的养着伤,而德多却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圣驾准备要回京了。
乍一听闻此事,秦浣虽垂眸不言,但眼神中还是亮了一下。
终于要回京了吗,一切也该开始了。
虽说是要启程回京,但北巡队伍中,皇帝、后宫、大臣,各种内侍外侍,便是不算赵擎烽自西北调来护驾的兵士,也浩浩荡荡已逾万人。
人数如此之多,又要防备逃窜的叛军,时刻保护皇帝安全,这行进的速度可想一般,几乎到了见城就停的地步。
可就是走得再慢,于秦浣这个养伤之人而言,也是太过颠簸,一路下来他更是越发低调,尽可能的避人不见,一心养伤。
一路向东南而进,半月后终于行至凉州东南界处的武都郡内。这武都城也算的上凉益二州交界处的要地了,故而几方商议之下,决定在此多停留几日,也好休整休整人马。
可就是这么休整的几天里,却出了一件大事。
“先前派出追踪反贼逃军的探子传回来消息,说是叛军残余主力,如今正藏匿于武都城东百余里处的山林中,恐有伺机再动之嫌。”武都府临时收拾出来的议政厅中,皇帝秦渝神色晃晃坐于正中书案后。
众臣都对不久之前那场行宫之乱心有戚戚,纷纷低声议论,而何相却面不改色的看着前来通报的将军刘虎,沉思了片刻后问道:“不知如今叛军主将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