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被救的女子,带夫郎儿女并娘家父母家人,折返而回。刚好接回沈薛二人,千恩万谢,好生安排。
稍作休整,薛竹起笔咒画个探魂符,一手掐着沈抟脉门,一手举符周身探查,面色忧虑。
沈抟虽r_ou_身得留,魂魄却受损严重,缩在丹田缓慢流转,所以至其昏迷。就算醒来,估计也无知无觉,不知多久才能把记忆找回来。
不过只要r_ou_身还在,魂魄得养,总有一天会恢复。薛竹强笑笑,又画了一张安魂符,与他揣在怀里。轻声道:“师父,我买了小木头的朱砂了,Cao药英石,也都收好了。咱们回家吧!”
第13章 蹈黄泉得遇崔简容
薛竹赁了一辆马车,没惊动任何人。一路慢慢出城去了。
晓行夜宿,缓慢行进。沈抟一路昏睡,没有任何反应。薛竹却一路都在对他讲话。
“师父,身上的伤疼不疼啊?我这肋条一喘气就疼。”
“师父,我第一次帮你沐浴穿衣,原来你还挺重的呀!”
“师父咱们这次算不算替天行道了?”
“我,我说老家伙...你他妈的...可什么时候能醒啊!!”
第七天头上,马车踱到怀安观门前,薛竹掀开车帘,把沈抟抱了出来:“师父,我们回来了。”
却没想观门一响,萧老道迎出来,大惊失色:“这...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
薛竹面色一黯:“一言难尽。我现在特别后悔没好好学学炼丹。”
安置好沈抟,薛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给萧老道讲述了七杀续命之局。
萧老道紧皱眉头,犹豫道:“你要救他,可能得过y-in走一遭了。找两颗返乡Cao捣汁灌了,他才能醒,醒了才能嗑化丹药,才能一天好似一天。”
薛竹问:“萧前辈,这Cao很难找?”
萧老道摇头:“你走到忘川河边,满地都是。寻Cao不难,是你还魂难。”
阳人过y-in,需生魂出窍,万事皆可。只是这回魂路不好闯。千魂勾身,万鬼挡路。古来过y-in者,十有八九于还魂路上,力竭而死。若元神死在y-in间,r_ou_身也就是一具尸首了!
薛竹又问:“这Cao用什么装回来?瓷瓶玉罐?”
萧老道看看沈抟:“这返乡Cao离y-in即枯。你得带他一起去!”
薛竹看着沈抟:“也好!他在哪,我在哪!”
过y-in被老萧安排在三天后的戌时,若常人知晓自己“死期”,恐有很多事要安排。可薛竹除了不想吓到李谭夫妇。竟想不起一个有牵挂的人。脑中反复只记得几句话。
“我帮你起个道号吧!”
“别怕。”
“我在家等你三年...你还得回来当道士。”
“喜欢的紧,就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寻他回来!”
薛竹画了三天符备用,拘住沈抟生魂,封在药葫芦里,挂于腰间。又背了两把长剑,依言躺在地上。
萧老道在薛竹身体两侧席子上,写满地藏离阳咒。又在他脚边点一盏长明灯。郑重嘱咐:“回魂路上不要乱闯,看着你的长明灯。莫走岔了!”
薛竹点点头,望着长明灯的火苗,几个呼吸间就闭了双眼。
y-in间无日月,天总是黑的。
薛竹穿一件月白道袍,松垮垮束着发。站在一条二马并过的小路上。路旁是无边的紫黑色灌木。
身边不断有人缓缓走过。男男女女,黄发垂髫。大多一脸懵懂,偶遇有些表情的,也是悲切哀叹,眉头紧锁。有人抬头看看薛竹,眼光又落回去。薛竹把身后两把剑收入怀中,微微垂头,随着人流走去。
他终于反应过来,这大概就是黄泉路。
一路上没人出声,也没有人停下。只是走。万千死魂擦身而过,薛竹仿佛被千万道悲怆哀伤击穿,脚下愈沉,身形佝偻。真的能回去吗?能闯过回魂路吗?我不该来。不该发现这个七杀局。干嘛...要管这种事?到底值不值,无人知,无人晓。我们...此间下场...
薛竹不经意伸手,握了握腰间的药葫芦。灵犀一动,忽地笑了。心道惭愧。这不就是纯阳通感?不然哪里有这许多胡思乱想!再不踌躇,大步向前。
一无困倦饥馁,二无日月星辰。薛竹也不知握着药葫芦走了几天。远远看到前方有一大片空地。聚集许多人。薛竹走近一看,空地上一块巨石矗立。高而仰止,明如铜镜。无数人停留在前,自哭自笑,抚掌而叹,仿若醍醐灌顶。他也朝石镜瞥去,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再往前走,身边的人渐渐多起来,神智也清明不少。甚至还有互相招呼的。
“兄弟?我是失脚掉河里了!你怎么死的?”
“我竟然不知道我前生是条狗!”
“真是黄泉路上无老少,你看那孩子那么小!”
“小兄弟,你这么年轻,是害了什么病?”旁边有位不甘寂寞,碰了碰薛竹。
“哦,我我...我自己来的。”薛竹含糊着,语焉不详。
“什么?怎的自杀?你小小年纪什么想不开啊!”这位似乎还是个热心肠。
“不不,我是说,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薛竹强笑。
“哎!这么个好模样,脑子倒不清楚”那位摇摇头走了。
再往前五六里,小路逐渐开阔。显出一片浩瀚的河岸,河水寂静漆黑,水汽氤氲,轻雾缭绕。既无渡口,更无舟楫。
薛竹沿河走了一阵,想来这就是忘川河了,估计不久就会碰上奈何桥。可...返乡Cao到底什么样呢?正想着,忽然身后传来一声问询:“你,你是位道长吧?”薛竹一惊,心中奇怪。他并没挽冠,也无拂尘法器在手。道袍更是一般男子常服,不知对方怎么认出来。
回过头,见一瘦削男子,身着降红色圆领袍,幞头软靴。面现病容,身量稍矮。正颔首而问。
薛竹也不隐瞒,回身稽首揖道:“有礼,贫道薛竹。”
病容男子还了半礼:“果然是郁离子道长。我叫崔易。”
薛竹更加惊讶,问到:“崔先生,您,为什么会认识我?您是?”
崔易伸手示意,二人边走边说:“对y-in间来讲,阳间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前几日,你和尊师联手抗衡那换命的老鬼,现正在枉死城里押着呢!所以,你师徒现在正是y-in间红人。”
薛竹恍然,取下腰间的药葫芦,又帮沈抟行了一礼,说:“家师伤重,不能全礼了。那老妖怪,下场如何?”
崔易还礼,道:“若虚子道长惩j-ian除恶,我辈虽为鬼物,尽皆佩服。至于那妖人,无间地狱空得很,他怕是再不得出来了!”
薛竹顿时心下大畅!竟从没这样痛快过!善恶到头终有回报!心道师父你看,没白折在这一场!
崔易带着薛竹沿河而过,不时有人对他打拱问礼,崔易视若未见。薛竹却看出,他似乎是这y-in间的律令官差。y-in司鬼差等级森严,也不知崔易是哪一级。
有崔易领路,不多时便望见一座长桥,横亘在忘川河上。彼岸花开津难渡,徒呼奈何却有桥!
桥头有一座二层瓦楼,楼下铺开百十个散座,半数有客。崔易带着薛竹坐在桥边,指着四周道:“这就是奈何桥了,众人在此,便是前生最后的一段。过了桥,就了无牵挂。”
有青筋白面的伙计上了壶煮好的茶汤来,崔易只取了一个茶碗,道:“这里的东西,生魂碰不得,便不让你了。”
薛竹起身往桥边靠了靠,望不到对岸,便被烟雾阻隔了视线。刚欲再往前一步,忽然觉得腰间的药葫芦抖了一下。薛竹笑笑,握了握葫芦,小声自语:“别担心,我们不去。”
忽听瓦楼之内力拉崩倒之声大作,夹有妇人叫骂。随着一阵惊痛惨呼,从二楼的楼梯上滚下一人,面目苍白,并无血色,却鼻塌目裂,脸颊肿胀。而后跟出个年轻妇人,身姿窈窕,颜色姝丽,盛气凌人!掐腰叫骂:“呸!你娘才跟判官有一腿!你姥姥是牛头马面的姘头!”
薛竹赶紧坐回桌边,迟疑问:“崔官人,这...”崔易忍着笑低声道:“这是林姑娘,夫家姓孟,也常称呼孟娘子,就是...孟婆。”最后两字没出声,只做口型。薛竹了然。忍不住又多看了这妇人一眼。
孟婆秋水灵眸横划而来,崔易见了,一欠身。薛竹起身为礼。孟婆隔着远招呼:“崔简容,你是又到日子了?还是只来坐坐?”
崔易便道:“可不是又到了时候,左不过这一两天。”
孟婆挥手:“等着,我给你拿汤去。”
薛竹一脸疑惑。崔易病弱的一笑:“不知道你着不着急,我倒有意结交二位。”
薛竹客气道:“也不在这一半天,崔官人,你这是,等人?”
第14章 崔判官世世送离人
崔易轻咳两声:“是等人。”回头叫过刚才上茶的白面伙计,悄声吩咐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