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回身,七八个死魂,各持兵刃,从四面八方凭空而出,有的丢了半边脑袋,有的缺了手臂大腿,还有的竟只是半截身子。薛竹握了握药葫芦,强压下恐惧。挺剑迎上。死魂聚拢,薛竹心绪翻腾不息,惊惧,悲哀,不安,不舍,更多的是难以控制的愤怒。南冥通他心x_ing,吟声大作,铮然长鸣。将眼前鬼物拼杀殆尽,薛竹脸上,手上尽是割伤,血裹着汗抹了一把,心里的愤恨散了散。
没走出半里之遥,远远看着前方赶来乌压压一片人影,身形各异,啸声不断。
无边的狠厉凶杀袭身而过,薛竹握剑的手突突颤抖,眼珠子都红了。
挑了两个打头冲来的吊死鬼,薛竹胸膛起伏,长啸出声,南冥亦和!
大宗的鬼物压来。
忽然,薛竹腰间的药葫芦,轻轻的颤动了一下。南冥悄然,再无动静。
薛竹迅速拽出张正身符,贴在自己膻中x_u_e上。左手法诀一翻,心下澄明一片。拖了剑缓缓迎上,面无波澜,眼中清净。
剑招成圆,愈抖愈慢。无奈鬼物浑不怕死,一个个泼命架攻上。薛竹右手南冥翻飞,左手一展,夹出三张离火焚祟符。抓磕推打,指戳掌劈。众鬼符火焚身,个个消散。源源不断,复又扑来。
双拳难敌四手,薛竹边打边冲,眼看前方Cao木稀少,迅速紧赶两步,脊梁上挨了一刀,借力前扑,就地一滚,翻了出去。众厉鬼似乎不能过界,个个目呲欲裂,徒呼奈何!
薛竹跌坐在地,反手一张速愈符贴在背上止血。南冥杵地,气喘吁吁。摸摸药葫芦,小声道:“我说师父,你省点力气好不好?cao心命!”
歇了半晌,仰头看看,天似乎亮了一些,爬起再走。脚下的本就不多的Cao皮矮树,渐渐消失了,再走一阵,连泥土也没了,只有稀薄的黄沙,走几步,鞋面陷进一半。
沙中淅淅索索的爬起几个小人,说是人,似乎不大妥当。这怪物半人来高,头大腹圆,四肢干瘦。阔嘴獠牙,浑身灰蓝一片。只有脖颈极细,根本撑不住项上大头,或左或右,歪在肩膀上。看到薛竹,眼中一亮,慢慢聚拢而来,越集越多。
薛竹剑尖下垂,微微一探。铺天盖地的饥饿感席卷而来。肠胃绞痛,饥火难耐。随之而来的烦躁,恼怒,贪欲,焦虑,一个个冒出头。薛竹几个深呼吸平静下来,运仪恒心法与之抗衡。剑尖一划,如斩金石,众小鬼飞略攀爬,挂在他身上,扑抓撕咬。薛竹南冥回鞘,双手齐掀,符箓连连。可惜众鬼被离火烧过,浑若无事。薛竹又换了两张雷震符,一样无功。
不多时,黄沙地里,蓝灰色的鬼物密密麻麻,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弧。薛竹堵在中心,几乎被埋住。拳打脚踢,不停把小鬼丢出圈外。可这怪物全然无损,很快又聚拢上前。薛竹浑身破败,被撕咬出无数细小的血口,渐渐力竭。
忽有一鬼,扑中薛竹后颈,他猛一摔肩膀,这鬼冷不防被甩了下来。急忙中回手一抓,把南冥的剑穗扯脱。锦丝织就的剑穗被扯散成一条条丝线,那小鬼饥不择食,竟把这一团丝线一口吞下。
或许是丝线细密,有那么几根,被小鬼细如蚊管的脖子,咽了下去。仿佛解脱万世之苦,这小鬼掩面嚎啕,冲薛竹扑通跪倒,拜了几拜,消散无踪。
薛竹见了这一幕,脑中精光一闪,登时明悟!
饿鬼!
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淡黄色糕饼,右手引水符砸上,顿时手心里糕饼融成水糊。左手一甩,众饿鬼追逐而去。纷纷抢夺,纳入口中。更多的饿鬼冲上来舔吮他手心。
薛竹见一下十几个饿鬼消怨而去,心下振奋。不停的掏出各样干粮点心,和水砸碎,抛甩而出。心说林姐姐简直是观音下凡,圣母救世!百年之后再见,定要三拜九叩,感激涕零!
边走边超度饿鬼,薛竹一刻不停朝东方狂奔。抬头看看天色,几近正午。糕饼抛洒殆尽,也几乎走出了满地黄沙。远处或有或无,显出一条参差不齐的雪线。
薛竹连滚带爬,仰面躺倒在雪地上。一动也不想动。
他把发带散开,把眼前的乱发又束了束。头上有几个伤口,隐隐作痛。脸上手上无数细疤,月白道袍半数染红。薛竹稍作休整,把身上被扯碎的正身符,速愈符换了。看了看药葫芦,站起身,南冥在手,继续向前!
青锋三尺,踏雪而行。
一股强大的不甘和嫉妒,飘散在前方。气息稀少却浓烈。定了定心神,薛竹闭眼感受了一番。他一路闯来,渐渐学会利用自己的通感,分辨敌人远近,洞察对方需求。很多鬼物只要“解怨”,即会自动消退。即便探查不了原因,总也能预知要来的危险。
这股嫉妒,就是冲他而来!
转过两棵枯木,对面走来两人,俱是修士打扮。眼中妒火翻腾。其中一人嘶哑道:“你,死...留下!”声音凝涩,愤恨无边。
古来多少过y-in修士,填了回魂路的坑。根本无从探查。折损在此的不甘,和对生魂的嫉妒,却愈演愈烈,难以释结。
薛竹欠欠身,道:“想来二位,也是修真的前辈。贫道本来不想动手,可我今天,一定要过去!这就得罪了!”飞身扑上,冲着其中一人而去。这二人本来并排而站,薛竹长剑斜着刺来,近端这使刀的,挥刀格挡。远端那使剑的,剑花一翻,朝薛竹肋下空门刺去。
得到近前,薛竹忽的撒手撤剑,揉身而上,空掌一探。乾午诛邪符正拍在这使刀的胸膛上!左手本就满是鲜血,法诀一扣,立即化符。乾字符轰隆隆一闪,炸的那人魂飞魄散!
薛竹料想斗不过两个,只好耍个诈,先解决一个。但却万万躲不过第二人刺来的长剑。肋下一凉,已然中招。剑尖一顿,仿佛卡住。薛竹拼死一拧身,左手坤酉滞身符贴上,阻得一刻。赶紧低头捞起长剑,又塞了一张速愈符止血。
喘息几下,心道我这两根倒霉的肋骨!!简直救命神器!
不多时,对面剑客冲散了滞身符,二人堪堪而斗。薛竹全仗符箓犀利,滞身缓行,乾坤离震。对方不敢接,这才打个平手。不然以薛竹这两下子,又肋下带伤,早就被对方打倒在地。
薛竹面无表情勉力而斗,体力渐渐不支。抽空心虚得看了一眼药葫芦。心说师父,一会要是南冥有事,你不会生气的吧?毕竟我要拼命了!
心思流转,找准机会,身子一侧,挥剑疾斩。铮得一声闷响,南冥竟把对方长剑拦腰斩断!
薛竹近身而上,一张乾午诛邪符兜头打去,正贴中太阳!对面剑客临死一脚踹出,把薛竹踢得飞出老远跌落,几乎不把全身骨架摔散!后背并肋下伤口全裂,缩在雪地里,大气也不敢喘。
缓了一会,手指动了动,从雪地里拖回南冥。一寸寸仔细探察,果然在中前段,摸到了一个难以看清的小小缺口。薛竹脸色一苦,心想坏了。这老东西醒了,估计真要揍我一顿。
想了一阵,失血过多,困倦袭来,耳鸣眼花。他外斗群鬼,本来体力耗费巨大。仪恒道抗衡纯阳通感,更是煎熬心神!可若非如此,使其时时保持冷静,恐怕早就被邪神厉鬼触而崩溃。
得到此时,实在支撑不住。倒在雪里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薛竹一惊而醒,沾着自己的血,迅速在右手手心,又画了一道乾午诛邪符。站起身,撕下衣襟下摆,紧紧系住肋下。又抽出三张符箓,埋到雪地里。怀里掏出自己的长剑,原地一c-h-a。布了个简单的符阵,自己站在阵里,手拿南冥四处张望。
一股漫天的杀意越来越浓,薛竹面如死水,双目无神。悄悄对药葫芦说:“师父,你看是上午了。再往前两三个时辰,咱就回去了。”
他,他竟然从没想过自己会失败,会死。也从没打算放弃。从头到尾,未曾回头。
第16章 赴大义身正有人怜
雪线另一头窜来一个红影子。薛竹越加沉静,心内清明。这红影得到近前,却被薛竹气势震得一愣。
通感本就是互相的,你强他就弱,薛竹全身破败,体无完肤,浑身浴血。却淡然而立,不喜不悲。有那么一刻,他的气息,隐隐盖过了对面无尽的杀意。
但也仅有一刻而已!对面影子并不是身着红衣,竟是浑身溅满了鲜血,有红有黑。桀桀诡笑两声,飞身而上,手中转出两把短匕首,出手飞快,招招致命。薛竹艰难迎上,完全是被动挨打,一刻不能错神。符阵也没空拉起来。南冥疲于招架,他根本不敢伸手出去递符,恐怕手臂一旦脱出长剑范围,就会被对方一匕首斩断。愈斗愈是吃力,除了杀意滔天,还有一股子悲愤席卷而来。薛竹眼看就要压制不住自己的心绪。
血衣者左手向上一勾,薛竹抬剑架住。冷不防对方含胸伸头弯腰,右手猛地前刺而出!薛竹暗叫,完了!!顾不得许多,往后就倒。
按照对方出招的速度,不等他起身,怕早就被斩成七八段!薛竹紧紧握住药葫芦,只等倒地赴死。
千钧一发,一双手在薛竹身后一捞,将他扶起。同时一只穿着月白弓鞋的脚踢出,一脚蹬在那血衣人面门。踹得他叫也没叫,神魂俱散。
薛竹死里逃生,心中恐惧后怕,伤感悲愤,心气一泄,终于压抑不住,未等回身,便哭嚎道:“唐真君!!我我,我实在挺不住了!”边哭边垮下身形,委顿在地。
身后这人穿着灰蓝色襦裳,外罩月白色满绣大氅,脚踏月白云纹弓鞋,脖颈中绕着一条月白缎子。好一派骄奢纨绔,斯文傲骨。
正是唐炳!
薛竹哭了一阵,哆哆嗦嗦站起,回过身看了看唐炳,抽噎着稽首行礼。
唐炳看他这惨相,也忍不住叹口气,怨道:“我说你小子怎么跑这么快?我听了信儿,已过了三天。到皖庆寻不到你们,又去了怀安。结果那萧秃子说你过y-in去了!我又赶忙去奈何桥,崔判官又说你已经去了回魂路!要不是我追得紧,你就填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