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里很昏暗,尤塑点燃了一盏油灯。
四周静谧,没人说话,就连尤小洛都感受到气氛的凝重,乖巧的抱着尤清洄的脖子,不说话。
走了一段路,尤塑又在一处门前拨弄了几下,又一扇门被打开,露出一条绵长的石阶小路,一直延进黑暗中,看不到尽头。
尤塑先顺着楼梯走了下去,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没动静,才回过头,勾起个笑容,“不敢下来?”
这个笑被昏暗的烛火分割成一块一块的,铺陈在脸上,显得有些狰狞扭曲。
尤清洄没说什么,面无表情的跟了过去,顾松知自当也紧跟上。
出乎意料的是,下面的空间一点也不狭小,反而很宽敞,而是四处点着烛火,将满室映照的很亮堂。
是一个房间一样布局的地方,尤清洄快速的打量了一下,随后便将视线投注到坐在书案前安静看书的男子身上。
尤清洄见到了传说中的陆先生。不管是否如尤塑所说的那样,也不管身份的真假,但确实有这么个人。
六四章:最终真相(四)
男子一袭朴素的长衫,相貌因为低垂着头看不清,只是周身气质儒雅,倒也像是个神医。
不过见了这副情境,尤清洄不禁怀疑,尤塑是否一开始就在耍他?撇开进门的方式比较…别致,这里的环境,加上这位陆先生闲适的姿态,一点也不像是被囚禁的人,更别说什么随时快死之类的。
陆先生听到动静,抬起头来,面容清浚,声音低醇温和,“天竹先生来了。”他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若要追溯到二十年前,他如今的年纪显然不太符合,若是十多岁的少年也能称作神医的话,当然也不排除他只是看上去显得,特别年轻。
“天竹先生可不敢当,陆先生客气了。”尤塑道。
听他二人言谈之间,似乎也不那么熟悉。
陆先生没再客套,看向尤塑身后的尤清洄几人,“清洄也来了。”
话语中,显然是早就认识他的,且态度婉转柔和,尤清洄反倒不能继续追问,只道:“清洄特地来拜访陆先生,感谢陆先生两次救命之恩。”
陆先生摆摆手,“谈不上救命之恩,陆某只是举手之劳。”又看向顾松知,“这位是?”
尤清洄为两人做了介绍,还不忘怀里的尤小洛和小三儿。
“原来这位少侠便是如今的武林盟主,陆某久不闻江湖事,认知都落后了。”
“陆先生是得道高人,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哪能比得上。”尤清洄拍拍正好奇的瞪着陆先生的尤小洛,“小洛,叫陆叔叔。”
尤小洛乖乖道:“陆叔叔好。”
陆先生笑着上前摸摸尤小洛的头,“乖孩子,叔叔的年纪都能当你爷爷了。”
“陆先生看着年轻的很。”
几人寒暄几句,便也渐渐熟悉起来。
尤清洄不知道现下问这些是否合适,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陆先生一直隐居在这里吗?”
“是啊,很多年前就住在这里了。”
“那陆先生和…师父是如何认识的?”问完后又觉得不妥,“啊,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好奇。”
陆先生摇摇头,“没关系。可以说,因为一些变故吧。你师父于我其实也有救命之恩,我正好没地方去,便跟着他来了这里,一住,就是二十余年。”
尤清洄觉得奇怪,这么看来,他们两人的关系应当很好才对,怎么觉得有些生疏呢?
陆先生心中了然,“觉得不解?其实我和你师父的关系比你看到的好的多,只是我们因为一些事有分歧,所以最近来往的不多,难免有些生分了。”
尤清洄好像能明白令他们有分歧的事是什么。
又说了一些,尤清洄从陆先生的话里得出的信息,无非就是陆先生,其实就是隐姓埋名居住他这里的一个医术了得的人,旁的,他不愿多说,尤清洄自然不好再问。
周围一时安静下来,众人都不说话,也不知是不想说,还是踌躇着要说什么,总之尤清洄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清洄。”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尤塑猛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缓过神,又回味了一下,尤塑恢复往日里熟稔的语气让尤清洄一阵惊定不疑,不知该应下还是不作理睬。
见尤清洄目露怀疑,全没了曾经全心全意的信赖,尤塑不由笑了,笑容里不掩凄怆意味,叹了口气,“清洄啊,师父也算是一手把你带大的吧,即使当初收养你时目的再不纯,养了这么多年,也养出感情来了。你与我那个糟心儿子相比,不知要乖巧多少倍,人又细心,生活起居都替师父想的很周到,师父心里怎么可能不动容?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师父只能尽自己所能维护你照顾你,但是……师父注定要对不起你啊……”尤塑眼中泛出点点泪光,语气也是往日惯常的慈爱,“师父知道你这些年过的苦,也多半是师父害的……师父不想牵累无辜的人,只是世间事哪能尽如人愿,总有许多不可控的因素,逼迫着你去做一些违背初心的事。师父不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不要太恨我。”
尤塑这一番话说的很诚恳,尤清洄一时也感慨万分,和师父相处的种种争相浮现在眼前。他也知道师父其实并没有做绝,更不要说还救了他的小三儿,只是,过往的伤痛,哪能顷刻就烟消云散。
尤清洄正感伤着,忽听一声乱了分寸的叫声,“尤先生!”
目光不由转过去,却见一条深色的血迹顺着尤塑的嘴角缓缓流下,他却面容平静,但人仿佛体力不支似的往一边倒去,幸得陆先生及时扶住。
尤清洄愣神良久,才奔过去,蹲下身子,看着倒在陆先生怀里的尤塑,张了张嘴,出口的声音低哑无比,“师父……”
尤塑的脸上扬起一抹虚弱却真实的笑,“你还愿意喊我一声师父我就心满意足了。”
尤清洄脑中一团乱,不可能像从前那般对师父毫无芥蒂,但绝计也不希望师父便这样离开。微抖着手擦去尤塑嘴边的血迹,“师父,你没事的吧。”虽说着肯定的语句,但口气却充满着不确定。
尤塑粲然一笑,“傻徒弟。”
尤清洄恍若未闻,又抬头傻呆呆的问陆先生,“是吧,陆先生?”
陆先生收回搭在尤塑脉上的手,垂眸,轻轻摇了摇头。
尤清洄睁大眼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最后有些颓然的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