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找了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那个怪人公爵走了,你怎么还愣着。”
“嗯,奇怪……确实很奇怪。”少女没听清楚义兄说了什么,便垂首自语。
“康沃尔公爵已经出宫了吗?不知怎么,我很想邀请他留宿皇宫,再和他聊一聊。”
“你们恐怕很难见面了,那位公爵是出了名的孤僻,不爱出门。”
省略的后半句是,难得出一次门,就惹得王都全体夫人小姐芳心震荡,男人们都表示不得不防。
凯说:“不过,倒是可以写信。”
“写信……好。”阿尔托莉雅认可了这个建议。
心中因公爵的意外到来而起的波澜迅速平复,不用细看,真和他有七分相似的少女按照计划,走向即将开始的大厅。
尊贵的王冠戴在头顶,她的步伐沉重,仿若王冠所倾轧下来的重量,就是这整个支离破碎的国家。
……
舞会现场。
“舅舅人呢?”
“回去了。”
“啊,这可糟糕了,我得去找……什么?阿格,你说什么?”
“我说,舅舅已经回去了,刚刚托人给我们带了口信,让我们自己作安排,什么时候回来、回不回来都随意。”
“真是太好——不,我的心中充满了遗憾。想来,满场心怀期待的女士们今晚注定要黯然神伤了。”
阿格规文(冷漠):“哦。”
未来的圆桌骑士面无表情,立在人群中,等待只在传闻中听过的那位年轻国王的到来。
……
西里尔坐上了姐姐派来的使魔驾驭的马车,外界并不算寒冷的空气立时被隔绝。
在午后四处吹拂的风也不带凉意,但是——多么悲伤。
他特意挑了个没有太阳、风也不算大的地方等人,也没等多久,就又被老毛病找上了门。
“咳、咳咳——”
捂住嘴咳了几声,面色黯淡的金发青年闭上眼,似是想在回去的这段路上稍作休息。
然而,实际上,他根本没睡着。
闭眼只是为了清理杂绪,方便更好地思考,这是他在这四年里养成的习惯。
病气带来的杂念的确清空了,但却有更多更乱的念头填充进来。
西里尔熟稔地一件一件分类、确认,头脑仿佛一刻都未停下运转。
——今天见到了二姐,从她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内容,可以算是很有收获。
——她的身后明显有位厉害的人物帮助,应该就是姐姐提过的魔术师。她的信念也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坚定,但一开始想走上正轨,没有那么容易,可能需要……唔,喜欢吃甜食呢,果然女孩子都喜欢,摩根姐姐也是。
——回去之后,粮食的供应暂时还能支撑柱,可是,还要再想别的办法。就算姐姐说要帮忙,但也不可能……
这具躯壳只有十八岁,他艰难地活到此时,已在一日日的积淀下,背负了太多不能透露出去的压力。
可谁都不知道,包括摩根。
在亲近之人都不曾察觉的时候,这些年来,西里尔让自己变得无比忙碌。
有很多事情要做。
有更多事情要想办法解决。
越是将自己置身于深潭,他就无法不让自己不去想这些。
可,到底是怎么转变成这样的呢?
那个重要的契机是什么?
西里尔皱起眉,他竟然想不来了。
而且,伴随着思绪的叠加,病根未去的身体又不争气地沉重了起来。
不知何时,昏昏沉沉的金发青年睡着了。
潜伏已久的梦境寻到机会,便从黝深的黑暗中探出,将人类脆弱的意识坠得更深。
他本应该借这个梦,漂泊到遥远的、人类不可探寻的“仙境”,但最终却没能抵达。
因为……
他忘了。
忘记自己曾经去过花的海洋,在那儿遇见了一个白色的精灵。
忘记了他与精灵断断续续地相见了几次,在梦中,精灵听他絮絮叨叨地讲述自己又新添了什么经历,又看了什么书,又为关心的人们做了什么。
也忘记了,梦中的精灵在记忆如烟般消散的最后,似是惋惜地叹了声气,对他说:你本来是一个特别单纯的孩子,除了病痛,任何忧虑都不应烦扰你。
‘你是一个不该出现的变数。但即使如此,只要你继续做被保护的旁观者,处在和我一样的立场,就可以依然轻松快乐,而不是——’
‘像你此时这样,知晓得越多,就越是痛苦。’
精灵——该叫他梦魇了——目睹了逐渐脱离少年稚气的人类孩子在梦中失声痛哭,为他终于发现父母一辈和姐姐的悲剧,为他后来才意识到的国家的危难,不被保护的人们真正面对的残酷生活……
梦魇的叹息是理所应当的。
他见惯了人类的苦难,少年这只是因突然发现世间残酷而起的崩溃不算什么。
相反的,梦魇还略微有些烦恼,这个少年所代表的变数,实在是太难琢磨了。
所以,他没有开导他,也没有如幻想的游记那样,让他得以脱离苦海。
“就算认知被打破,感到绝望,也还是不想放弃吗……人类的天真和坚韧,我总是乐见其成。”
“那就在现实中再见吧,西里尔。梦中的讲述已经不必要了,我会亲自来到你的身边,注视你的努力。”
说着,梦魇抹去了少年关于这些梦的所有记忆。他本来就是误入之人,将不稳定的记忆清除,十分地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