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铭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下婿之礼,意在警醒这个做新郎的以后不许欺负新娘,否则她们这些娘家人可万万不会放过他。
等千难万险把人接进了门,礼数还不算完,撒五谷、跨火盆、跨马鞍、跨米袋、三箭定乾坤、却扇之礼一道一道挨着来,从门口到礼厅几s_h_è 之路简直有如千山万水,整整走了一个多时辰,新郎新娘才到了几位高堂面前,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严父难得卸下庄重严肃的面孔,笑意顺着满额的皱纹滑到唇畔:“感谢诸位赏光来小儿的婚礼,大家尽管吃喝,不要客气。”
众人也丢下了拘束,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拼坐一桌,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正在一席宾客划拳行酒之时,突然传来一阵鼓点似的浩大的脚步声,看门的下人忙一脸喜色地来回报:“是南安郡王领人送来天后的贺礼了。”
严父忙不迭地出门去迎,只见李璟领着一众宫人,款款走到他面前。
近些年来,李氏王孙已渐渐被武氏外戚压过,两派势力渐成掎角之势。而李璟却能在这样的时局中一枝独秀,揽得天后欢心,其身份地位自不必言说。
“郡王爷差人送来就好了,怎劳动您亲自大驾光临!”严父一面笑吟吟地收下了礼物,一面请李璟入席坐下。
李璟勾起一个淡若轻风的笑:“令公子也是我的师兄,您说这话实在是见外了。”
二人客套一番,严父便又去招待其他宫人,李璟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只见吴议坐在角落的一个小圆桌旁,正和几个年纪相仿的公子哥举杯对盏。
刚想过去,便见严铭先他一步,醉意踉跄地走到吴议跟前,端着一个掐丝珐琅的杯子,对吴议摇了一摇:“今天是……嗝,我大婚的日子,你怎么都不过来敬我一杯酒?罚,该罚!”
吴议知道他已经薄醉,也不和他计较,反哄着他说话:“你说怎么罚?”
严铭把手中的杯子往他嘴边一推:“来,先喝三杯!”
周围的人也跟着起哄:“来,喝呀!”
吴议推辞不得,只好举杯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只觉得满怀酒气瞬间掠过血液,冲上额头,浑身上下炽热不已。
一杯刚空,马上又有人替他斟满了酒杯,在好友的婚礼上,吴议也不愿拂了严铭的面子,只好硬着头皮又灌了两杯下去。
严铭定定地瞧着他,见他喝得急,有些酒液顺着唇角就流下来,自己还浑然不觉,一张白皙的脸上擦上些许薄醉的红,眼睛润如晨露。
刚拿出随手的丝锦帕子,想给他拭一拭嘴角,便见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绸巾子先递了上去,仔仔细细地擦过吴议微微泛红的唇角。
回头一望,只瞧见一张关切中带着微怒的脸。
“哦,这不是郡王爷吗?”他语气中也不由带上了三分冷硬,“怎么,郡王爷也想来来三杯吗?”
“这就免了。”李璟垂眸望着已经略显醉态的吴议,“吴师兄不胜酒力,我就先带他离开了。”
“既然喝醉了,就在我府上歇下便可。”
“马车就候在外头,我们还是不叨扰贵府了。”
“郡王爷好走啊。”严父及时赶到,将二人之间隐隐燃动的敌意掐灭在一个款款的笑容中。
李璟和他微微一点头,算是告辞了。
吴议尚在醉意之中,只觉得一双温暖熨烫的大掌将自己扶起,不由想从他手中挣脱出来:“放开……”
李璟将他揽在怀中,半是哄,半是骗地将人扶上了马车:“等回家里了,你要怎么喝都随你。”
第102章 交颈
马车颠簸片刻, 穿过落木萧萧的小巷, 停在一所干净整洁的宅院前头。
严铭深知吴议好读书喜僻静的心x_ing, 也不多派人扰他清净,只拨了个寡言少语的书童替他看门守院。这书童原本叫做严全的,如今跟了吴议, 也就改名叫做吴全了。
吴议自己鲜少有落家的时候, 连带吴全这个书童也像桌上摆的空落落的青花瓷瓶, 白白成了装点宅邸的一个摆设。
见一架马车停在门口, 吴全还只当是哪位走错门的客人,正要上前送客,便见一个器宇轩昂的少年跳下马车,接着才伸手接住车上醉意熏然的青年。
吴全定睛一瞧,那少年怀中的人,不是自己主子又是谁?
他这才忙不迭推开半掩的木门,替李璟让出一条道来。
李璟朝他微微一颔首:“多谢。”
吴家小院向来人丁寥落, 偶然来了这么一位不同寻常的客人, 吴全也少不得觑着眼睛多瞧了两眼, 但见那少年星眉剑目, 眸光明朗, 举手投足之间自一股天潢贵胄的气度,便知道此人身份定然非比寻常,自然一点不敢怠慢, 生怕替主子得罪了贵客。
倒是李璟的态度颇为谦和温文:“吴先生在严府喝醉了, 我送他回来歇息, 他的房间在哪里?”
吴全忙替他引路,三人走过一方小小的庭院,就到了吴议偶尔休息的厢房。
“有劳您了,让小人来伺候先生吧。”吴全刚想伸手接过李璟怀中的吴议,便被一个和善而不容抗拒的笑容所截住了手中的动作。
李璟不仅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将双手箍得更紧:“你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客人都已经亲自开口,吴全也不好再加c-h-a嘴,弓着身子让李璟搀扶着吴议走了进去,替他们点燃了屋里的灯火,便轻手轻脚地掩好了厢房的门,悄悄地回自己的房间了。
吴全一走,李璟才松开勒得紧紧的臂膀,将自己的师父放在床上。
吴议的酒品很好,只象征x_ing地挣扎两下,便安静了下来,任由人摆布。
李璟替他脱掉鞋袜,掀开被子,刚想替他除去衣物,双手便被人松松握住。
视线往上一错,便对上一双迷迷蒙蒙的眼睛。
明眸半睁,摇曳着烛火。
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细碎的影,都溶进那双醉意朦胧的眼睛里。
李璟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撩动的灯火一起跃动起来,砰砰地响在耳畔。
“璟儿……你……在这里……”语不成句的呢喃低低响起,似乎是在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手中推攘的动作也渐渐无力地松下。
“师父,我在这里。”
李璟顺势伏下身子,用耳朵贴着他微润的嘴唇,听他无意的低声细语,只觉一股温热的呼吸混着清冽的酒味一起扑到脸颊上,将他也熏得有些微醉了。
温软的触感印在耳廓上,像一池春水,揉碎了他的心。
忍不住转过头,在他唇畔轻轻印下一吻。
醉人的酒香带着微凉的温度,却偏在相印的双唇中擦出燎原烈火。
欲望似惊涛骇浪,在血液中一掠而过。
蜻蜓点水的轻吻转瞬变成了唇齿缠绵的深吻,啮噬般咬上罪魁祸首的唇瓣,将所有焦灼的轻吟封在口中。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自己身下,让他怎么按捺得住?
吴议喉咙滚动了下,呜咽的声音生生被咽在了这个侵城略地的吻中。
二人交颈相吻,青丝交缠。
直到对方被自己折腾得有些喘不过气,李璟才松开意犹未尽的唇,轻轻舔了舔吴议唇角溢出的银丝。
在梦中演练了千百次的事情,终于成了真,甚至比想象得还要美好,比春水更温柔,比酒乡更醉人。
师父,我会好好保护你,像父亲对待母亲那样,不离不弃,宠辱与共。
他郑重其事地在吴议额上印上一个轻柔的吻,在心底默默起誓。
——
次日,吴议醒来的时候,一眼便瞧见了挨在自己床旁,乖乖闭着眼睛浅眠的李璟。
昨天半醉半醒间发生的事情冲入脑海,一下子将理智冲刷得无影无踪。
一瞬间,有很多想法涌进自己的脑海。
在这个开明奔放的时代,男子之间的恋情早就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就连当朝太子李贤都是出了名地宠爱自己的养户奴赵道生,更遑论其他皇亲贵族了。几乎人人家里都有一两个清俊的小厮,不为了喜好,也为了体面。
璟儿自然和那些昏聩纨绔的皇室子弟不同,但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一时冲动,做出点僭越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转念一想,这孩子也到了知道人事的年纪了,过不了几年,也会像严铭一样,和一个温柔婉约的女子结为夫妇,举行盛大的婚礼。
到时候,自己这个做师父的,也一定要列席出场,恭贺他的新婚吧?
一想到这里,仿佛心中某块才被填满的地方又被生生剜去,隐隐的疼痛之中,似乎也暴露出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正在他一个人纠结苦思的时候,身旁的少年已经从浅眠中转醒过来,就那么定定地瞧着他,眼中映出自己绯红的脸颊。
师徒两人双眸相对,视线像磁石一般互相吸引着,各自都有千言万语酿在心中,却又偏偏说不出一句话来。
打破沉默的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吴全在门外,焦急中仍不失条理:“方才宫里的人打发人来请吴先生了,说是旧太子妃病重,已召令所有太医通力会诊,特别是先生曾侍候太子妃数年,万万不可缺席。”
吴议心下一沉,已经有了分晓。
所谓旧太子妃,就是以前的太子妃,孝敬皇帝的遗孀裴氏。
自从李弘病逝以来,裴氏便一直郁郁不乐,人也日渐憔悴,如今更传出病耗,眼瞧着就要追随自己的丈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