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不是镇上人,没得到开会的通知,沈宝成却去了。等会开完,他挤进纷乱不堪的人群中,问那位女干部,“秦干部,你们嚷嚷着要开发,要搬家,那镇后的地可是人家林家的,你们跟人说好了吗?就在这儿动员咱们?”
秦女士被周围人吵得头晕,听了老头的话,脸上不大客气,说:“大爷,您只操心自家的房子和地就行,别人的地您就别惦记了。”
“我怎么不惦记?我跟人家看山护林咧。”老沈吹胡子瞪眼地说。
“那我们也只是来作一个前期的通知和登记,至于林家的地怎么办,那是领导的事,我们也不太清楚。”秦干部没什么耐心地说。
沈宝成还想问话,迅速被人挤了出来。两个干部却也并没有呆多久,丢下这个惊人的消息就走了。一时间,镇上家家户户都在讨论搬不搬家,签不签合同这些问题。
秋禾去县城后,本以为第二天就能回来,没想到一连住了好几天,在和沈琳拜访了那位副校长后,两人又忙着买这边学校的教材,沈琳甚至想找个家教给他补补课,被秋禾坚定拒绝了才作罢。送沈琳回了省城后,秋禾才坐车返回凉石镇。
他在桥头下了车往镇里走,行至一个缓坡处时,正碰上两辆越野车开下来,宝马和奥迪的标志明晃晃的。秋禾见了,不免诧异,停在路边多看了两眼。
就见一辆车行经他时停了下来,车门打开,走下来个年轻人,个子高高的,穿着黑风衣,转头朝车里说了句什么,那车缓缓往下开,停在了不远处。下来的那人却手c-h-a在兜里,冷冷看着秋禾,却是王俊煦。
王俊煦刚才远远就认出了山路上的秋禾。大概山里水土养人,秋禾个子比以前明显高些了,脸色也莹润剔透,衬着乌眉黑眼,越发显得灵秀生动。王俊煦明明是满腹怨恨,已经决定了一辈子不理他的,真看到人了,却鬼使神差地叫人停了车,下车时又深恨自己贱,那脸色便份外难看。
两人隔一条马路,面对面站着。秋禾认出王俊煦后十分愕然,结巴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王俊煦冷笑了一声,说:“我怎么不能在这里?这地方是你的?”
秋禾听了这极不友好的挑衅,一时不知说什么,只好抿抿嘴不作声。王俊煦却又冷冷道:“碰到你正好,你就跟林白川带个话,让他尽早滚蛋,这后面的地我们要定了,他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秋禾懵了,怔怔地站了半天才说:“省城来的投资人,说的就是你?你好端端的,怎么跑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买地来了?”
王俊煦退后了两步,冷哼一声,说:“以前不是常有人说,我什么事都得靠我爸吗?没错,谁让我家有的是钱呢?拿出点钱来玩玩也不错,只当练手做生意了。”
说完转身往下走,秋禾急了,追过去拉住他袖子,说:“王俊煦,你搞什么鬼?怎么能这样!”
王俊煦一把挥开他的手,厉声道:“我哪样了?嗯?你他妈是不是又想为了别人跟我求情?行,来求我啊!好好求求我,说不定这回我又依了你呢!”
秋禾气得脸都红了,恨恨瞪着他,半晌说:“行,你走!算我瞎了眼!以后再不和你说一句话!”
王俊煦听了这话,满腔恨意里生出疼痛来,冷笑道:“你眼是瞎!不然,为什么好好的人喜欢你,你不干,非得去喜欢一个畜生!”
说完转身就走,径直上车了。秋禾怒极,脱口道:“我乐意!你不照照镜子!这世上好多人连畜生都不如呢!”
他转身怒冲冲朝坡上走,走出一小段后,渐渐冷静下来,回想起王俊煦的话,不由悚然心惊起来。
难道王俊煦知道了白川的真实身份?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为什么要来争夺这片山?这些人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
第64章 林家
秋禾越想越心惊,连走带跑地回了家,一进院子,就看到沈宝成和白川正面色凝重地商量着什么。看到秋禾进来,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来。
秋禾喘着粗气,寻了张椅子坐下,说:“你们瞒着我干什么?我都知道了,不就是王俊煦带人来买山吗?”
白川立刻抬头看他,说:“你碰到他了?”
秋禾光顾喘气,没答话,沈宝成却淡淡道:“想不到你这位同学家里还挺有钱!”
秋禾心里有气,刻薄道:“这世道不都那样么?越是他们那种无耻之徒,才越容易发财。他怎么说的?”
“他倒是没说什么,就在门口露了个面,还跟我打了招呼。”沈宝成说:“跟他一起来的人里,有个姓张的,买山的事是他出面跟白川谈的。”
白川补充:“就是我们在县城碰到的那个财哥。”
秋禾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身材矮小目光y-in狠的男人,心里一阵发寒,说:“你拒绝他们了?他们难道没再说什么?”
白川摇头,说:“这回走得倒很干脆。”
三个人都沉默下来,白川看了看沈家爷儿俩的脸色,安慰说:“有什么好怕的?他们再来,也不外乎威胁利诱,我还见少了?”
秋禾叹道:“那个张发财,绝对不简单。估计是县城里的地头蛇,不可能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只怕年前那场火,跟他们也脱不了关系,我担心他们接下来还要y-in着使坏,那就让人防不胜防了!”
白川沉思着点头,说:“这话很对!明天爷爷到镇上告诉人去,就说我没钱付工资,把您这个护林员辞了。你们跟我没关系,才会安全。反正镇里现在乱,人们也没心思上山作妖。”
秋禾愕然道:“镇里怎么又乱了?”
沈宝成对白川的话不置可否,只把镇上干部来开拆迁动员会的事告诉了秋禾,秋禾万不料自己只走了几天就发生这么多事,一边听一边心直往下沉,半天才说:“林家买了山,十几年一直荒在这里,镇领导什么政绩也没有,肯定不甘心。这回好不容易来了个要往里砸钱的,还号称要建最大的植物园,这么脸上有光的事,他们怎么可能不心动?谁不想搞出点政绩出来,将来仕途上好升迁?镇里跟张发财那些人联起手来,只怕这回是志在必得了!”
白川冷冷一笑,隐隐透出点戾气,说:“我不卖,他们能怎么办?那些断水断电的招数,对我没用。再说还有合同呢!万一这些人真乱来,林白川挡不住,我还挡不住吗?他们就不怕山神的报应?”
沈宝成和秋禾同时抬头看他,白川自悔失言,抿嘴低下头。秋禾小声道:“就是这事最让我担心,我听王俊煦的意思,他似乎也知道你……是条龙了。”
“知道了又如何?”白川长眉一扬,目光中尽是冷锐森然,说:“再请狩师来抓我?那些人以前就不是我对手,现在就更别提了!光凭这些人……,哼!”
缓了缓语气,他又强调道:“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们俩。按我说的办,爷爷辞职!等这事过去了再说。”
秋禾想到白川如今已经能呼风喝雨,那种宵小之徒,也确实伤害不了他。倒是自己和外公夹在中间,若被人加以利用,反而会让他掣肘,于是转头看着沈宝成,说:“外公,您说呢?”
沈宝成不作声,好一会儿才说:“这事我再思量思量!”
此时天色也渐晚了,白川想着再谈下去,这爷俩只会更担心,便对沈宝成说:“爷爷,这事议到这里。今天我在你家吃,我想吃鱼。”
沈宝成忙答应了,想着愁归愁,一日三餐还是要照常吃的,于是去菜地准备晚饭了。趁着院里无人,白川拉了秋禾的手,说:“一回来就愁眉苦脸,笑一个!”
秋禾心里郁闷至极,笑不出来,叹着气说:“要是我没来这里,就好了……”
要是他没到凉石镇上来,王俊煦也不会跟来,今天这些麻烦事只怕就不会发生了。白川看他自责的样子,也不多解释,只笑着揉揉他的头发,说:“傻瓜!我守着块肥r_ou_,还不许人垂涎?你没来的时候,不也有人天天缠着我?过来,让我好好抱一抱!”
秋禾被拥到熟悉的怀抱里,闻到白川的气息,心里渐渐安定下来,想,是啊,以前再多波折,不也扛过来了吗?一味担忧又有什么用?
只是王俊煦那厮,却是不能不防的。那也是属王八的,叼住东西就不会松口,这回来镇上,肯这么轻易地离开,指不定备了什么后手呢!
果然不出他所料,过了两天,又有人到凉石镇来了,这回不是王俊煦和张发财,而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商务精英男,和他同行的是位西装革履的中年胖子。
那天午后,沈宝成带着大圣,去剃头铺找老刘了,秋禾在白川院子里,边晒太阳边看书,白川则坐在边上切晒好的药材,预备以后送给老丁配药。小院里十分温馨静谧,开着的院门外忽然走进了两个人。精英男戴着幅金丝眼镜,说找白川,还自我介绍说叫林家瑜。
“你可能不认识我,”林家瑜对白川笑笑,态度冷淡有礼地说:“不过,林祖昌你应该认识。那是我三叔公。”
白川当场怔了怔。林家瑜扶了扶眼镜,又说:“他老人家前不久去世了,我们清理他的个人财产时,发现他十多年前在这边置了块地。就是这附近吧?”
“去世了?”白川不能置信地喃喃重复,秋禾在旁边,敏感意识到不对,单刀直入问:“那你今天来找白川有什么事?”
林家瑜挑剔地看了看旁边的椅子,在上面坐下,看看旁边的中年胖子,说:“王律师,具体你跟他们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