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她没说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心中的猜想,这才用了香丸,想了想道:“恕臣无礼冒犯,定然再无下次。”
楚晙苍白的脸上涌起一丝血色,她嘴边噙着笑,轻飘飘道:“下次……也不是不可。”
这话说的着实有些过头了,暧昧的气息将勤政殿里肃然的气氛冲淡了几分,清平心中陡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她慢慢道:“陛下不必如此,臣说了没有下次,自然是向陛下担保,以往种种是臣冒犯,请陛下恕罪。”
从今以后只有帝王与臣子,这就是她们全部的关系,以往种种,都成云烟,清平跪地一拜,是前所未有的恭敬顺从,她自今日奉她为主,是至高无上的帝王。丹陛上楚晙的笑意僵在嘴角,她微微眯起眼睛,道:“难道你不是为了——”
清平突然福至心灵,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起身恭敬道:“陛下,那夜……臣并无用絮Cao。”
既然无絮Cao在其中,和鸾自然就失了作用,正是因为楚晙连有没有加絮Cao的和鸾都分辨不清,她由此断定,楚晙对香料并非那么了如指掌。和鸾里所需的寒檀香仅有些许,既然如此,账本上记载的那些东西,想来也不是楚晙在幕后做的手脚。她原以为吴盈将账本呈到楚晙面前是想告诉楚晙,她知道楚晙的秘密,使她对吴家有所顾忌,不敢随意下手。但现在看来,恐怕是警示的作用较多,吴盈恐怕是在提醒,这复杂局势的背后,藏着一双看不见的手,一直在掌控着这一切。
楚晙瞳孔微缩,显然有些难以置信,她紧握住手,好似在压抑着什么情绪,仅有的血色褪去,更显苍白,她眼神幽深,仿佛愤怒至极,冷冷道:“既然如此,你便出宫启程吧。”
清平出了殿,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不太明白楚晙为何这种反应,若是没有絮Cao,和鸾就没有多大用处,她也不会对那夜留有太多印象。既然如此,为何她突然像生气了,她方才问的不正是这个意思吗。难不成她还想记住自己?
清平顿时觉得非常荒谬,回想起楚晙那夜不同寻常的热情,感觉有哪里说不上来的地方。和鸾又无c-ui情之效,不过是寻常的熏香,她为何那么热情主动?
莫不是楚晙以为自己借着下香对她表示心意,楚晙心中亦有情意,所以才会半推半就……
清平忙打住了这个念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感觉十分的荒诞。她只好安慰自己,情之一字,拿起来容易,放下还是有些难的,总是有些绮念不能忘却,也属常事,不必过分介怀,放宽心即可。
作者有话要说: “谢渊是谁,没听过。”
少年,王遗风了解一下。
第158章 锦鲤
清平出宫时雨已停了, 笼罩在长安上空的雨云似乎消散了些许, 数道金光穿透厚重乌云落在皇宫屋顶的琉璃瓦上, 可见雨水顺着檐角成串落下, 连成一挂轻盈的水晶帘。
她在宫门外驻足,引路的宫人道:“李大人留步, 刘尚女吩咐奴婢请您在此等候片刻,她即刻就到。”
清平颔首, 回望云破日出后的皇宫, 就立在乐成门下静候。细细的风夹杂着s-hi润的水汽拂过脸颊, 一束阳光自头顶撒落,她背脊挺直, 在这耀眼的明光中轻轻闭上眼睛。
刘甄从夹道而来, 便看见一人站在那里。长身玉立,宝蓝色孔雀纹饰的朝服衬得她眉如墨画,风吹得衣角翻飞。日光淡去, 让人恍惚间以为天光被割碎开来,划分出清晰的明暗界限。初见时的样子仍历历在目, 时光荏苒, 昔日的女孩们长大, 曾紧握的手终是松开来。她声音放的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低声道:“清平?”
那人睁开眼,偏过头去垂眸看向她,青砖上落下一道极淡的影子, 如修竹般挺拔。
刘甄原本想与她寒暄些话,但此时此刻,却是什么也说不出了。
她想问,清平,如今你可求仁得仁了。
只是那人眼底坦荡如清风明月,似乎与曾经并无两样,好像过往那些y-in霾都已经散去,留下一片温和明净。回首已成空,再多的无可奈何,都只有洒落在无尽的岁月中,徒感伤怀。
原来毋须自己多言,她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刘甄松了口气,快步走了过去,道:“许久不见,听闻此次你奉诏入宫,便寻了空过来瞧瞧。”
身为楚晙身边的大宫女,清平自然知道刘甄有多忙碌,所谓的瞧瞧也是百忙中挑出的时间,她领她的这份心意,笑道:“难得进宫,的确是有一段时日未见了。你如今在紫宸殿当差,我在前朝便听闻刘尚女的大名了。”
刘甄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不过是下头人捧了几句,做不得什么数。倒是你,在礼部做了侍中,倒是比之前更有大人的气派了。”
清平见她眼中显出几分疲倦,知道这人人眼热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便顺着她话道:“没法子,人前人后都得端着,累的要命。才有歇口气的功夫,这事就来了,一刻也不得消停。”
刘甄知道她说的是辰州的事情,道:“这就要出宫离京了,行程这般赶?”
清平道:“是。”
两人绝口不提之前的事情,偶尔相视一笑,默契如常,眼看宫门近在眼前,清平放慢脚步,刘甄不会无缘无故找她,必定是有什么话要说。
等到了宫门边,刘甄便不能再送,停下脚步看着她说道:“陛下已经遣天璇随原大人去了贺州查案,恐怕不单单是贪墨那么简单。”
竟然将天璇派了出去,看来原随这次要查的案子干系重大,清平想起她走前留给自己的信,心中一动,原随的意思,她们要查的恐怕是一件事?
刘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李大人,这次去辰州需多加保重,告辞了。”
清平拱手回礼,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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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宫门,清平本应乘轿回府,但中途换乘马车去了大理寺诏狱,此时仪仗必然还未到位,她尚有些时间做别的事情。
她在车中换了便装,拿着令牌进了诏狱。牌子是陈开一私下送来的,这便是报答她在选侍时所做的一切,楚晙后宫多了位陈侍君,她也拿到了通往诏狱的令牌。
行令无误,也无人追问她的身份。清平径直向里头走去,诏狱中昏暗一片,又闷又s-hi,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腐臭,连墙壁上的火把都失了温度,清平走到一间牢房外,轻轻扣了口门,道:“司先生?”
牢房里的稻Cao床上躺着一个人,闻言连动也不动。清平想了想道:“司先生可否认得吴盈。”
黑漆漆的牢房中半晌才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你说什么?如今我这等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许多事情都已经忘得一一干二净了,哪里还记得什么人……”
清平垂下眼,道:“记不记得不打紧,她已经死了。”
牢中陷入死寂,床上那人许久没有说话,清平站了一会,道:“您是她的生母,此事理应告知您。既然消息已经送到,在下告辞了。”
“阁下留步”
床上那人翻身坐起,道:“你说……吴盈死了?”
清平眉心一跳,手抚平了些,才道:“是。”
“啊……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李什么。”那人冷笑一声,道:“昔日信王麾下无名之辈,不值得劳神去记。”
清平不为所动,道:“此次前来是想请教先生一件事——”
“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人粗暴地打断她的话,抬手丢了个装水的破碗砸了过来,清平被溅了一身水,连避也不避,任袍子污了一片,道:“吴盈死在云州,是我亲手为她收敛的骨殖,如今已经送回了吴家。只是她父亲已经改嫁,便不曾惊扰他。”
“我想问问先生,吴盈离开前可曾留下了什么东西与您?”
“死了。”那人木愣愣地瞧着牢门,头发散乱披着,倏然大笑起来:“死了!都死了!死的好!”
那笑声在诏狱中回响,十分骇人,而后渐渐低了下去,低低的啜泣声传来,仿佛暗藏着说不出的悲哀,清平手伸进袖中摸了摸纸鹤的边儿,耐心等了一会,牢房里的人才慢慢开口:“她走后不到半月,我收到一封她寄回来的信。”
“说是信,但纸上只言片语也无,只是用朱砂画了个东西,看着好似像个眼睛。”
眼睛。
有什么东西挣脱了束缚,如碎冰般浮出水面,顷刻间化作鲜红的血,滴落在被太阳炙烤的滚烫的黄沙里,凝结成黑色的血块。
碧色的珠串在火光中闪过淬毒似的幽绿,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套上她的脖颈,如同为待宰的羔羊套上致命绳索。
经卷的边角已经干枯发黄,上面用金笔抄写了咒语,挂在帐篷里,乍然看起来就像是——
不知从哪处传来呜咽声,如诉如泣,原本平静的诏狱如同水落油锅般猛然沸腾起来,到处都是犯人们鬼哭狼嚎的叫喊,一时间让人觉得如坠地狱,清平猛然后退一步,背脊撞上冰冷的墙体,牢房中的人已经回到床上,她瞳孔微缩,转身快步离开了诏狱。
等到她从诏狱出来,竟觉得外头的y-in天也格外明艳,待到行至马车处,车中香茗清悠,显然已有人在内等候。
清平毫不意外,踩着矮凳进了车里,一中年女子正坐在小几前,见了她来行礼,道:“李大人。”
清平受了她这一拜,道:“吴讲侍如何在本部的车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