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却发现被她拉着的少女有几分不对劲。
那双清亮妩媚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无声无息的曹潜,亦或者说,是曹潜被平整割断以后不断渗着鲜血的脖子;因为刚才只顾着收拢战利品,倒是没想着将这溅s_h_è 得一塌糊涂的血迹处理一下,是她思虑不周了。
钟离晴第一反应是少女受到了惊吓,正要捂住她的眼睛,却见她眼底闪过一抹赤色,那颜色越来越深,好像鲜血染进了眸底,翻涌着血色的浪涛,将她整个眼睛都晕成了血色的宝石。
那里面,暴动着一股嗜血的欲。
钟离晴心里一惊,却发现手一松,嬴惜已经挣开她的禁锢,猛地扑向了曹潜的尸体。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置信,这一迟疑的档口,那美丽的少女已经俯下了身体,张口咬住了曹潜的脖颈,喉头滚动,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吞咽的声音。
嬴惜她,正在喝他的血。
这个认知让钟离晴沉下了脸。
——蠢物!
那曹潜中了她下的毒,血也是带毒的,岂能随便入口?
她有心将嬴惜拉开,后者却不怎么愿意,甚至在钟离晴准备强制动用武力时,回头冲着她低声嘶吼了一下,露出一口沾着血丝的白牙,眉眼乖戾,哪有半点娇媚可爱的样子?
钟离晴佯装放弃地收回手,却趁着她回头的档口,劈手一掌砍在她颈侧,试图将她打晕以后再从长计议……只是没想到手掌仿佛是敲在一块陨铁上似得生疼,她似乎听见自己手骨折断的清脆咔嚓声。
反观那兀自沉浸在鲜血中的少女,却毫发无伤。
如果这时候有一块镜子,大概她能看见自己几乎泛绿的脸色。
钟离晴只迟疑了片刻便一狠心,用那把法剑在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立刻汩汩地涌了出来,她抬起手腕凑近正不管不顾吮着曹潜尸体的钟离晴嘴边,柔声劝道:“别喝死人的血,会拉肚子的。”
正因为血的味道失去理智的嬴惜猛地顿了下来,鼻尖轻耸,随后立即转过头,一把拽过钟离晴渗着血的手腕,温热的唇舌覆在伤口上,微微用力下压,贪婪又急切地汲取着血液。
钟离晴甚至能感觉到舌苔上味蕾摩擦着手腕肌肤带来的酥酥麻麻的感觉,有些痒,又有些轻微的刺痛。
“你听着,我只允你一碗血,超过的话,我会杀了你。”钟离晴淡然地看着嬴惜的侧脸,一只手已经蓄起了五张攻击x_ing的法符。
医学上来讲,人最多能够失去400毫升血而不死,这是人体的极限,但这是在水蓝星上,以未经修炼的普通人的体质而言;钟离晴目前是炼气期的修为,体质也远超常人,但是气血本就是人之根本,更何况是她原就被下了封印,是以两相一中和,与普通人的体质也优异不到哪里去,除非她尽快提高自己的修为,逐渐解开封印。
而钟离晴本就x_ing情冷漠,此时更是背负着深仇,按照她一贯的风格,该是直截了当将这个嗜血的少女杀死处理,而不是放任她成为自己的累赘,更献出自己的血来。
理智是一回事,感x_ing却不断消磨着理智,放任自流。
或许,从她们刚见面钟离晴就忍不住出手替她打出一张清灵符时,就注定了她无法对这个少女狠下心来吧。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钟离晴的脸色已经苍白得如薄纸一般,可是埋首在她手腕的少女却还是不知疲倦地索取着,仿佛要将她身体里的最后一滴鲜血都榨干……钟离晴使劲闭了闭眼睛,却还是感觉到眼前一阵黑,似乎有星星在闪,她知道这是自己就快休克的前兆,如果再不阻止嬴惜,那么她很可能会死。
一咬舌尖,让自己神智清醒了几分,钟离晴扣紧了手中的五张攻击x_ing法符,却在即将拍上嬴惜脑袋的前一刻停下了手,转而换成了一张定身符,“啪”地一声,带着几分嗔怒几分无奈狠狠拍在少女的脑门上。
“小白眼狼。”啐了一口,却始终没忍心下死手,只是撑着最后一点气力,将被定住的嬴惜推到一边,自己盘腿坐下,连忙服用了几颗回血补气的丹药,开始借用药x_ing修复自身。
半刻钟后,钟离晴的脸色终于没那么难看了,那股晕眩感也稍稍退却。
她深深吸了口气,慢慢睁开眼,却对上一双亮得惊人的眸子,眸子的主人也正是害得她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
没好气地将凑近前的脑袋推开,钟离晴站起身,拂了拂衣摆上的灰尘,也不去看一脸无辜又谄媚的美丽少女,从自己的乾坤袋里取出一只通体黑色的小玉瓶,睨了一眼亦步亦趋跟着她的嬴惜,看她识趣地止了脚步待在原地没再跟上来,这才拨开了小黑瓶的塞子,分别滴了一滴在地上的两具尸体上。
只听一阵“刺啦刺啦”的响声,自从那透明液体接触到尸体的刹那,仿佛是油锅里撒盐似的发生了剧烈的反应,尸体冒出了丝丝缕缕的白烟,像是被扔进油锅里煎炸,整具尸体包括外面穿着的衣物都以r_ou_眼可辨的速度在锐减消失,就好像有一群看不见的虫蚁在啃噬。
只几个呼吸的功夫,地上便只剩下一些黑灰粉末,用布帛包裹了,只等着找一个荒野Cao丛撒了便是。
若是目睹过东林城外那场搏斗最后结局的人一定能认出来,当时还未到炼气期的钟离晴就是凭着这瓶药水将那穷追不舍的邢正捕头毁尸灭迹的。
这药水乃是当年阿娘调配的方子,取天下最毒之物熔炼,血r_ou_沾之即腐,衣物触之即烂,乃是出门在外,打家劫舍必备之良品……阿娘,实在是个惊才绝艳的女子,在钟离晴的印象中,好像没有阿娘不懂的事。
越是接触她深一些,便越是为她的才华和魅力所折服,哪怕如今她已不在钟离晴的身边,可她曾说过的一字一句,她的音容笑貌无一不回荡在耳边眼前,她留下的每一样法宝,每一张手书墨宝,都教人万分怀念与她相处的时候。
“阿娘……”钟离晴在心里轻轻地念了一声,却只敢放纵这一刻的回忆和软弱,珍而重之地将那黑瓶收藏好,她的神色又镇定下来,再次回到那个不再有阿娘陪伴,有阿娘护着的冷酷的钟离晴。
将现场收拾一番,清理了自己与嬴惜出现过的痕迹,钟离晴迅速带着她回到两人的房里,返身阖上门,往太师椅上一坐,冷下脸看着嬴惜:“说吧,你是怎么回事儿?”
对血r_ou_有这般狂热的向往,本体强横又恢复力惊人的种族无非那么几个,却绝对不是普通的人类。
“情哥哥,”她想要凑上前拉着钟离晴的袖子撒个娇,却被冷眼一瞥,只好委委屈屈地待在原地,垂手而立,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开口:“人家、人家姓嬴嘛……”
“所以呢?这跟你嗜血吸血有什么关系?”钟离晴皱起了眉头,显然她也意识到了“嬴”这个姓氏非同一般,否则嬴惜不会这般强调,但是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这半个土著对于修真界常识的匮乏——虽然觉得这个姓有些熟悉,仿佛在哪本手札里看过,现在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以前在阿娘身边的时候,她还有心思听阿娘说些神神鬼鬼的故事,但是自从阿娘离开后,她的心思便全都放在了研究药方丹方和制符这些能够增强修为和力量的事情上,再也不肯去翻看阿娘留下的关于风土人情的手札了——每多看一分便多一分心疼,这睹物思人太疼,她宁愿尘封在角落,不要想起,不去触碰,便不会疼了。
可是自欺欺人终究是逃避,为了生存,为了复仇,她总要接触这些,有时候,无知便是陷入危险的原罪。
“天地生人、妖、魔三类,又辟神、鬼、修罗三界,然而六道轮回之外,还有一种不容于世的存在,不死不灭,与天同寿,以鲜血为食,以月华为灵,此乃——僵。”嬴惜像是背书一般絮絮叨叨地说道,“僵族有僵祖旱魃,为黄帝之女,后又生二王嬴勾与将臣,我乃是是嬴氏一族嫡系后裔,也是下一任僵主的候选。”
“似乎来头不小,那怎么我见到你时,却被几个筑基期的按在地上打,还被关到笼子里当成奴隶拍卖?”见不得这家伙一副得意洋洋的姿态,钟离晴挑了挑眉,毫不客气地指出了两人相见时对方的狼狈。
“唔……”嬴惜也知道自己是被眼前的人所救,对方也见过她最落魄最卑微的样子,只是不知为什么,总是想在她面前表现自己最好的一面,想要粘着她,与她撒娇,看她无可奈何又不得不纵容自己的样子,甚至是,渴望她的鲜血——自从她让自己一点一点恢复灵智起,嬴惜就知道,自己想留在这个人身边,哪怕是她已经恢复了自己的力量,记起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职责……但就是不想离开呵。
没错,她知道这个救命恩人与她一样是个女子,甚至连这副相貌也非她本来的面目,但嬴惜不在乎。
自她失了心智被当成牲畜一样打骂对待到逐渐回复神智记起一切,在这人身边的安定之感,却从未变过。
“……我忘了。”在钟离晴那双清冷却极为深邃迷人的眼睛定定地看过来时,嬴惜一顿,差点闪了舌头,好不容易吐出三个字来,却恨不得没说出口过。
“忘、了?”钟离晴怀疑地睨了她一眼,却没在那张精致无瑕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脑子里面的记忆断断续续的,凑不完整,一想就疼。”嬴惜摸着脑袋,仿佛想起了什么糟糕的回忆。
看她那小脸煞白,心有余悸的模样,钟离晴一阵哑然,到底不好再逼问了。
“也罢,这些先不提,你只消告诉我,你多久需要喝一次血,一次多少量,对血的质量有什么要求。”轻轻叹了口气,在嬴惜以为她会责怪自己甚至是勃然大怒时,却听她这般问道。
“呃,我是纯血后裔,其实是可以抑制自己的食欲的,之前那是因为要冲破噬魂钉和咒术,还有修复身体上的伤害所以不自觉地就……你放心,惜儿不会再吸你的血了!”嬴惜紧张地望着钟离晴,就差没有指天发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