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平心下熨帖,眉目松展,笑意将绽未绽之际突然品出了方彧这句话的言外之意,顿时又将眉头锁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你有事?”
“腿断了。”
方彧如实说。
“这里?”
几乎没多犹豫,睿平摸上了方彧左边的小腿。
“是,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方彧很好奇,因为古代长袍的原因,此刻他的双腿都掩在长袍下,从外表来看,根本什么也看不出来。
“落下时……”
睿平撩起他的长袍,露出他微微有些僵直翘起的左腿来,不敢用力,只虚浮地拿手抚了抚:“我曾感觉你这条腿向前撞了一下。”
“啧!”
方彧咂舌:“那你可够敏感的,我都没注意到,还以为自己把你保护得好好的,根本滴水不漏呢。”
“是保护得很好!”
睿平认真强调:“当时就只轻轻那么一下,几乎立即又向反方向收了回去,带着明显的勉强和刻意……”
睿平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的感受,半含期待地轻声问:“就那么怕伤到我吗?”
“那必须!”
方彧自己也伸手摸到那处,双掌轻轻一推,已然将骨头正好,一边支使睿平去给他找相对直一点的木棍充当夹板,一边回答说:“那会儿我肯定已经是废了的,要是你也出了什么问题走不动道的话,我俩就只能听天由命了——这么被动,可不适合咱们现在这个处境。”
“先前风部是措手不及,应该是实在没能料到孟经竟然这么大胆,也没料到我们会躲得这么深。现在他们既然已经知道了,山上到这里又有段距离,时间足够他们安排,接下来我们再不会有事。”
睿平找来了两根相对笔直地木枝,仔细削光滑,一边看方彧不算熟练地给自己捆扎,一边慢慢地说:“这些就算我不说,你应该也能猜出来,所以你所说的理由应该并不成为理由,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那什么,我猜不出来的啊!
鬼知道那什么风部是怎么回事!
方彧在心底里咆哮,但这是不能说出来的,不是不符合原身聪明机智的人设,就是不符合原身应有的社会阅历……总之,睿平说他能猜出来,那他就必须能猜出来,不能也得能!
扑闪了会儿双眼,方彧总算想出个朴实且真诚的理由来:“总不能再饶上一个吧?”
“那什么……”
他灵机一动,指了指给自己正骨的木枝:“真要你也废了的话,这会儿给我找树枝的人都没有了。”
“你为什么,”
睿平轻声喟叹,定定地看进了他的双眼:“一定要解释成是为了自己才救我的呢?”
那你为什么一定非要我承认完全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呢?
方彧无声又困惑地把话反问了回去。
他完全不了解睿平执着于这一点的意义在哪里。
不过最后他还是败退了下来,捋好袍脚,无奈地摊了摊手,实说道:“坦白说,我当时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该那么做,然后就那么做了。”
……本能吗?
睿平仿佛明白了什么,蓦然间粲然一笑。
特么有什么好笑的啊!
方彧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愤怒地拿眼神控诉。
“是我不对。”
睿平歉然朝他笑笑:“我不会再逼你了。”
他们好像不在一个频道?
道歉没问题,可这道的是哪门子歉啊,自己计较的明明是他莫名其妙的笑好吗?
方彧一头雾水,但看睿平有翻篇的意思,也懒得再去计较了,直接伸手把他拉到了怀里,紧紧搂住了问:“你冷不冷?”
放目四看,再没有遮风挡雪的地方,也不知道那个所谓的风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们,他是真担心睿平这不是十分结实的小身板坚持不到那会儿。
特别是之前他还烧着,只那么被他搂着睡了一觉,没吃药没打针,更别提吊水什么的,也不知道好透了没有,最怕雪上加霜,就算最后救回去了,也要大病上一场。
这么想着,方彧在心里叹了口气,把人往怀里又紧了紧,只盼着自己能让他稍微暖和上那么一点,别冻得太坏。
于是,这还是本能吧。
本能地怕他受伤,本能地怕他冻着,本能地处处为他着想,本能地把他裹在怀里亲密无间……
睿平满足地在方彧怀里笑笑。
这就够了。
让一个男人嫁给另一个男人何止奇耻大辱?
他能动心就已经难能可贵,何苦一定要逼他承认心里有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Mmmmm~自觉挺甜的
第24章 第23章
冬去春来,转眼三月,桃花片片飘飞。
桃树下,方彧丢开拐杖,试探地走了几步,并未感觉十分的疼痛,不由大喜。
跌打损伤一百天,他这可是正儿八经的骨折,从南水到回来,一直都被睿平压着结结实实地将养着,轻易不让下地,几乎没憋坏了他。
眼看着终于好了,连大夫都已经松口,让他适当做些复健的运动,他怎能不趁机好好放松放松!
“青茗青茗青茗……”
他有些忘形地一叠声唤道:“备马,我要出去!”
“您还是悠着点吧。”
青茗撇了撇嘴,劝说:“这才刚好呢,哪就能骑马了,咱们坐车行不行?”
这样说话未免有些不太恭敬,但自从方彧受伤初始,他就被睿平指派了每日贴身照顾方彧,早已跟方彧混熟,难免受了他的影响,变得分外不拘小节——也就是没大没小起来,至少在方彧面前,他是什么话也都敢说。
这可以说是方彧身上,最为独特的魅力了。
果然方彧也不在意他的口气,并从善如流地接受了他的劝诫,只是忍不住叹惋了一下:“是我飘了,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养伤三个月,复健整两年,要想不留下后遗症,且还有得好熬呢。”
“那咱们就坐车吧,赶紧的,我都快在屋子里捂霉了,今天可要好好散逛散逛!”
很快他又打起精神来,吩咐青茗说:“就去亭湖,坐在船上好好看看风景春光,也不用走路,感觉是最适合我现在做的了。”
青茗想了一下,确实如此,再没有更好的建议,忙去吩咐人备车,并让人早早在亭湖边租好船等他们过去,而后又开始服侍方彧换上外出的衣服。
所有大家都是办事非常老道的人,因此很快方彧就如愿以偿地坐到了画舫里。
竹篙轻轻一点,画舫离了岸,慢悠悠地飘到了湖中心,远看杨柳堆烟,近看波光粼粼,当真是非常的惬意了。
“可惜你们王爷不能一起来。”
方彧啜了一口热热的香茶,不无遗憾地对青茗说。
多半不是抱怨殿下不能陪他,只怕还有些幸灾乐祸王爷整天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有半刻闲暇。
青茗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现在已经非常了解方彧了,知道这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儿,因此再不会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希望,指望他能对殿下打开心扉。
只是殿下也让他越来越看不懂,说他不在意王妃,每天再忙他也不忘过来坐坐看看。
说他在意,却是再不复先前的患得患失,始终一片平静,好像笃信王妃心里有他一样,又好像根本不在意王妃心里有他还是没他了,一味包容,好像王妃怎样也好。
这到底是因为王妃受伤,暂时且顾不得这个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青茗心中费解极了。
不过有两次弄巧成拙在先,而今他再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一直就像现在这样也挺好,殿下不会再感到难过,王妃整天也开开心心的。
青茗出神地想。
“那边舫上的可是晋平侯?”
不知何时他们画舫旁边已经多了一艘画舫,有人隔空朝他们喊话。
青茗定睛一看,赫然是太子殿下睿安。
只是什么时候太子这么平易近人了?
青茗心中纳罕,忙跟方彧一起匆忙起身,隔船朝太子行礼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