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一息之间,不远处的赭赤帝已冷冷抬起眼皮,看了过来:“想做什么?”
业灵帝君见他双眼泛红,周身魔气甫动,似是有动手之意,倒是笑了一笑,双手笼在袖内,换了平和的口气道:“帝座,你既是为无英使者而来,那便接了他回去,这里的事,咱们两不相干,如何?”
赭赤帝也微微一笑:“我既是为了无英而来,他让我留便留,让我走便走,本就不与你相干,”说着,低头去看怀里的无英,“小友,你说是不是?”
无英伤势虽略略好转,唇上却还是毫无血色,此刻抓着赤帝的衣袖,竭力道:“不……不能让他们进去……”
业灵帝君听得分明,冷哼一声道:“只怕我这五百魔兵未必肯听你的。”
“他们是你的手下,自然不肯听我的,”赤帝挑起眉毛,很无所谓似的道,“况且月魇之日敢随你杀到这里,想必连尊上的令也不肯听。”
他说完,将手中的无英放了下来,一甩衣袖向着业灵帝君的方向大步走来,脸上依旧是烂醉笑意,语气却很冷:“既然如此,留着这些废物还有什么用。”
他走路时步伐带起烈烈炽风,搅得两旁砂石飞舞,业灵帝君虽隐隐猜到他要做什么,却又不敢置信,只瞪大了眼睛:“你……你敢……”
话音甫落,只见赤帝双掌一举,竟是化出滔天烈焰,顷刻把那五百魔兵烧作了灰烬,洋洋洒洒落了下来。业灵帝君独自站在那堆飞灰中央,脸色已是铁青,连声道:“好,好,赭上栢,你欺人太甚,我今日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无英见他气得直提赤帝名讳,料得眼下要有一场死斗,不由心急如焚。他算着时辰,距离魔尊入眠不过半日,正是月魇之期最要紧的时候,而眼前这二位皆是法力滔天的魔星,一旦交手,哪里还有顾忌,只怕这九霄殿外顷刻便是一片废墟火海。
他强撑着站起身,跌跌撞撞回到云梦阁内,云泽早已迎上来扶住他,满面惊慌地问道:“无英,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无英连连摇头,示意他不要多问,而后收敛心神,运起法力,在虚空中开了一道金色光芒的口子。
“这……这是……”
“快进去,”无英催促了一声,胸前又是血气翻涌,他一手抓住云泽的胳膊,极快地向他道,“这道门直通往九霄殿,那里有法阵封印,业灵帝君绝不敢闯。”
云泽一时还反应不过来,连忙道:“九霄殿?可是……魔尊不是还在安睡么?”
无英仓促间已是控制不住法力涌动,又“哇”地一声吐出大口鲜血,气喘吁吁地道:“你在殿内找间屋子静静待着,不要惊扰尊上,等他醒来,自会处置业灵……”
说完,再不等云泽答话,用尽力气将他推入光芒之中,而后金光一闪,那道入口已消失在了虚空中。
等他稍稍喘息,再望向云梦阁外时,心头又是一惊,只见业灵帝君已飘然浮于空中,周遭悬起无数把利剑,正是要祭出他的拿手法宝,天罡剑阵。而对面的赭赤帝则举起一杆赤焰巨斧扛在肩上,两人之间这场战局眼看一触即发。
无英一时急得暗暗咬牙,他知道原先仙魔大战时,赭赤帝便持着那杆巨斧将昆仑山脉劈做了两截,却没想到他这么不知轻重,竟在九霄殿前也拿了出来,难不成是要把这魔界腹地也劈成两截。
他虽是恼火,却也无法,只得又强自运起法力,在楼阁上大喊了一声:“帝座,接我一接。”
赭赤帝听见喊声,微微一愣,却还是暂收起巨斧,上前向他展开手臂。无英纵身一跃,双手又划开一道传送法阵,光华一闪,顷刻便将他二人吞了进去。
法阵那头正是微玄山,只见半空绽开一道金光,赭赤帝与无英一先一后“扑通”落入那蓄满美酒的天潭之内,溅起一波酒浪。
赭赤帝似是有些恼火,一面拂去脸上的酒液一面抱怨道:“我正要跟他斗个高低,你怎么却使出这一招来。”
无英重伤之际连连动用法术,已是疲惫不堪,微微垂了头向他道:“我只担心两位惊扰了尊上安睡,故而出此下策,还请帝座恕罪。”
赭赤帝还要说话,只见他唇角血沫涌出,慌忙伸了手送到他胸前替他疗伤,口中却道:“别污了我的酒。”
无英听他话语无情,胸前却是一片温暖,不由微笑:“帝座数年不出天潭,今日却为我破戒,无英心里十分感激。”
赤帝眉毛微挑,却道:“谁是为了你。”顿了片刻,“只是奇怪,好像不与你共饮,这酒的滋味便没那么好了。”
无英听了,看着他又是一笑,他本就容貌清丽,此时虽失了血色,含笑时却依然动人。
赤帝却扬起下巴不再看他,只是问:“尊上让你看护的那个小子呢,你弄到哪去了?”
“自是送到业灵帝君去不了的地方。”
赤帝一愣,低头看他:“你是说……九霄殿?可我方才明明听业灵在大叫大嚷,说那小子要对尊上不利,你不怕生出事来?”
无英沉默片刻:“事出从急,只能但愿他不要生事。”
他话音未落,却听头顶响雷震天,竟是地动山摇了起来。
第12章 第十一章
九霄殿。
云泽自方才被无英一推,就不由自主跌了进来,却见殿内一点灯火也无,当真是伸手不见五指。他先前来此处时,殿内各处皆有侍者徘徊,现下却是死一般的沉静,仿佛整座大殿只剩了他一人。他却知道,殿内除了自己,还有个正陷入沉睡的魔尊。
一想到那魔尊或许就在左近哪间屋内,他便十分紧张,当下连大气也不敢出,只能摸黑扶着墙壁慢慢行走,指望着找个离正殿远些的角落稍避一避。然而走着走着,却听心跳声愈发地快,一下重似一下,声声敲打在他耳朵里。他有些惶恐地伸手去抚摸胸口,又好像并没有跳得那么快,这是谁的心跳呢?他茫然地想,同时回头看去,却在漆黑深邃的九霄殿里,看见了一道幽深的回廊。
他并非魔族,也不会夜间视物的本事,在这里本该什么也瞧不见,可云泽却觉得自己恍惚是看见了。他能一直看穿整道回廊,一直看到尽头那扇沉重的巨门,巨门上依稀用朱漆绘着一幅古老的图腾。
在这一声声跟自己别无二致的心跳声中,他缓慢地向着那扇门走去,四周无光无亮,他眼中只能看见那扇门,就好像在大荒境的那个夜晚,他眼中只能看见少微剑所发出的蓝色光晕。
他就这样一直走到巨门跟前,无知无觉地伸出手去,径自按到了门上,那道朱红的图腾顷刻化作了沸腾的浓浆,活物般舔舐上他的手心,烫得他掌心一片灼热。他被烫了这一下,终于回过神来,收回手茫然看向眼前的巨门,心里已隐约察觉到不妥,待要退开时,却见门上忽然发出巨震,伴着“咔吱咔吱”的响动,缓缓打开。门□□出万道光芒,照彻了他身后的整道回廊。
云泽惊疑不定地站在门外向内看了许久,再没有听见什么响动,才大着胆子走了进去。却见眼前出现了一间极为广阔的殿阁,横梁上镶着一颗见所未见的硕大明珠,光晕宛然,照得室内如同白昼。
他自进入魔界,还未曾见过这般明亮的所在,一时有些恍惚。又见殿内除了明亮,并无其他多余的摆设,桌椅案几一样不见,只在右侧竖了一道泥金屏风。云泽不由向那屏风走近两步,探头一看,屏风后竟还是一道屏风。他更是好奇,又走近了几步,却见第二道屏风后仍是竖着一道屏风。
他虽见识不多,又毫无记忆,可仍是隐隐觉得连设三道屏风的布局过于古怪,有心要看个究竟,干脆绕到了第三道屏风后面,却见这里设了一道珠帘环绕的床榻,榻上隐隐约约正躺着一个巨大的y-in影。
看到这里,饶是云泽再迟钝,也已猜到自己闯入的正是魔尊就寝之处,他心里一沉,慌忙便要向外走,谁知才退出几步,便听到珠帘后传来低低的声音:“既然来了,为何要走。”
云泽听了这句,只道他是醒了,谁知转过身,却见身后魔气冲天。方才的三道屏风和那道珠帘须臾间都化作泡影,只有榻上的魔尊缓缓起身,他周身烈焰炙热,映得整间殿内都是红光,双眼也是血红,原本苍白的面颊上不知何时爬满了暗色纹路,一眼望去很有些狰狞可怖。
云泽看他这个样子,自是十分惊惧,下意识便想逃出门去。谁知魔尊手只一抬,云泽身后那扇巨门便轰然紧闭,他用力推了两下,只觉那门如同铁铸一般,竟是纹丝不动。他既失了退路,只得战战兢兢去看榻边的魔尊,谁知魔尊也正两眼血红地盯着他,抬起手隔空一抓,一下就把他抓到了近前。
云泽本就身量不高,肩膀单薄,被那魔尊一手抓住,只觉肩骨都要被他捏碎了,顿时痛呼出声。
魔尊像是没听见似的,双眼中毫无焦距,只是问:“你是要来杀我?”
他说话时,手上力气变得更大,捏得云泽肩膀“咯咯”作响,云泽痛得脸色煞白,额上汗珠更是雨一般地滚落,结结巴巴地道:“我没……没有……”
魔尊听他否认,愈加愤怒:“你回来后,先是去寻少微剑,寻了少微剑,自然是为了杀我,你当我不知道么!”
云泽被他吼得几乎懵了,全然不解他话中何意,又被他捏得几欲窒息,只好奋力挣扎起来:“你……你先放开我……”
他这一挣,魔尊额上青筋更是暴涨,不但没有放开他,反而双手一提,猛然将他抓到榻上,居高临下,又凶又狠地道:“你就这么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