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道君却是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若是说你喜爱幼徒,今年刚入山门的允参允商兄弟岂不是更加合意的人选。他二人应昆仑山下灵韵而生,天生的仙根仙骨,资质更是难得。允商虽年纪小些,却x_ing情稳重,潜心修道。那允参虽生x_ing跳脱,然而聪慧过人,将来必是上仙人选,你何不将他二人收做徒弟?”
长垣自是知道允参与允商,早先见那两个小仙童时,就觉得他们生得粉雕玉琢,眉目如画,确实让人喜爱。反观自己那徒儿,红发红眼,x_ing子又倔,一丁点事便气得横眉竖眼,天生便有些戾气,似乎跟那两兄弟难以相较。可他一旦想起昭炎抱着自己膝盖温声撒娇的样子,却又觉得十分可爱,故而微笑摇头:“师兄道法高深,桃李满门,座下三千弟子皆同沐师恩。我这人却懒散惯了,只教昭炎一个已是精疲力竭,又怎敢再收别的徒弟。”
紫宸道君却忧虑地看向他道:“我先前见昭炎时,便察觉他x_ing情暴烈如火,哪有一点修道者应有的淡泊平和之意,怕只怕你如此费心教导,他将来仍是难以登仙。
长垣听了此言,并未反驳,只是垂目低笑:“师兄,我自接他回来,便看出他并无半点成仙的资质,可是那又如何?先前昊元倒是资质奇佳,却偏偏入了魔。”他目光渐沉,低低道,“我收昭炎为徒,或许正是因为心里不肯认命,不肯让人觉得我就这么不堪为人师。所以……我想用尽毕生所学,好好教导那个孩子。便是将来他无法飞升,只能在凡间做个散仙,或是地仙,都无关紧要。只要他心怀善念,不要踏上邪道,我便心满意足了。”
紫宸道君听他话语拳拳,已察觉他的心意不可动摇,便复又叹息道:“既然如此,那我不再多说什么便是。”
等他从晨宫中出来,看着头顶青青天色,又稍稍出了片刻神,这才转身向披云崖走去。早课过后的披云崖本该十分安静,今日却有些喧嚣,原来是两个青衣童儿在崖边手持竹帚,嬉戏打闹。其中那个乌发雪肤的童子一眼瞧见了他,赶忙扔了竹帚,向他跑了来,嘴里娇声喊道:“小师叔。”
另个童子却生得发色雪白,眉心中一抹细长的朱砂印记,容色出尘,跟在那乌发童子后向他跑了两步,又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只远远喊了一声:“小师叔。”
他微笑着看向这两个童儿,而后斜身坐到了一方青石上,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过来。”
乌发小童立刻毫不客气地攀上他膝盖,那白发小童却是犹豫了一会,才慢慢走来,在他另个膝盖上坐下了。
他左右搂住这两个童儿,忽而压低声音,语气不善地道:“你们两个,是不是欺负了我徒儿来着?”
白发小童微微一愣,立刻结结巴巴道:“我……我没……”他惊慌失措,半日也没说出话来。
他同伴却不像他这样无措,只撅起嘴巴道:“小师叔,明明是你那红毛小徒儿蛮不讲理,你怎么尽护着他。”
长垣在他脂玉般的小脸上轻轻一捏,低笑道:“我护着自家徒儿,有什么不对?你与昭炎起争执时,你师尊不也护着你么?”
乌发小童立刻没好气地道:“师尊才不护着我们呢,那天讲道结束后师尊便把我和九皋好一顿训斥,又罚我们这十日在此洒扫论道坛,说什么既为净坛,也为净心。我瞧那昭炎鲁鲁莽莽,才需要净心呐,怎么不罚他在此洒扫?”
长垣被他气得笑了出来:“你再编排昭炎,我便去告诉你师尊知道,你跟九皋根本没有认真洒扫,只知道在此嬉笑打闹。”
乌发小童听了这句,面上立刻露出失望之色,懊恼道:“小师叔以前明明都护着我们,现下为了那个红毛小鬼,就不管允参了么!”
长垣面色一沉,皱眉道:“你再叫昭炎什么红毛小鬼,我可真的恼了。”
允参听他口气不似平常,竟很有些严厉,不由吐了吐舌头,低声道:“我往后不那样叫他便是,”他说着,又揽住对方的脖子撒娇,“小师叔不准恼我。”
长垣本就疼爱这个新入门的师侄,此刻见他做小伏低,自是再生不出气来,将他脑袋一揉,又看向披云崖。只见那论道坛上清清爽爽,竟无半点落叶浮尘,不由奇怪:“你们在此玩耍也就罢了,这论道坛又是被谁打扫得这样干净?”
一旁不敢作声的九皋此刻才抬起头来,低低道:“是……是允商来帮我们打扫的。”
长垣微一抬眼,这才看见远处还有个青衣小童,执着比自己高出一截的竹帚,正在仔细清扫地上的落叶。仿佛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那小童抬起头来,恰好与他对视,而后乖乖稽首行了个礼,却没有向他跑来,只是低下头继续打扫。
长垣收回目光,又望向膝上那眉清目秀的乌发童儿,伸手在他鼻尖上点了一点:“你倒好意思,让你弟弟替你受罚。”
允参满不在乎地仰起脸道:“是允商自己要来帮我的啊,”他眼珠子一转,又问,“听说昭炎回去,小师叔只罚他在琼华殿闭门思过,这些天连早课都不用上了,是不是?”
长垣星君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允参有些恼怒地低叫了一声:“小师叔待徒儿也太好了吧,”他说着,又长垣膝上扭动起来,连声道,“我也要做小师叔的弟子。”
长垣被他闹得有些好笑,便故意逗他道:“我可不敢收你,便是要收徒,也只收允商。”
允参听了这话,却像是信以为真,又道:“那小师叔把我俩都收了,好不好?”他不等长垣答话,便又揽上他脖颈,“我不管,以后我就叫小师叔师父啦。”
长垣禁不住他这样撒娇,正不知要如何回绝,却听身后有个声音怒气冲冲地道:“谁是你师父!”而后一把将他膝上的允参推了下去。
长垣微微一惊,回头看去,却见昭炎不知从哪钻了出来,此刻正气得满脸通红,怒不可遏似的瞪着允参,而后又上前一步,将他膝上的九皋也推开了。
允参猝不及防被他推了个趔趄,刚想张嘴道:“你这红毛……”又突兀地住了口,想了想,却是挤出一张笑脸,向他唤道,“昭炎师弟。”
昭炎两眼冒火地看着他:“哪个是你师弟!”
允参连连受他恶言,却不恼怒,眼珠子转了一转,又是赔笑:“说的是,我既认了小师叔做师父,那便要叫你师兄了。”他说着,恭恭敬敬弯了腰下去,“允参给师兄见礼。”
昭炎怒火更甚,愤然道:“我才不要做你师兄,你不准抢我师父!”
允参笑意更深,扬起脸道:“那可由不得你,方才小师叔已说了,要收下允商做弟子呢。我们兄弟素来都要在一处,小师叔既收了他,自然也要收我。”他说完,又挤眉弄眼看向昭炎,“我们两个给你做师弟,还不好么?”
昭炎气得脸色都变了,连连吼道:“我不要!不要!”
长垣原本看他们两个小童斗气,觉得甚是有趣,所以并没c-h-a话,此刻见徒儿似乎动了真怒,不由道:“昭炎,允参只是与你说笑,你何须如此失态。”
昭炎回头看了他一眼,忽而张开双手抱住他的膝盖:“我不管,师父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
他这话听来十分稚嫩可笑,听得允参和九皋两个都捂住嘴窃笑起来,连长垣也绷不住,露出淡淡苦笑。
允参想了一想,又道:“昭炎师弟说的哪里话,我们师尊都有三千弟子,小师叔的地位仅次师尊,那么至少也要收一千五百名弟子才是。你入师门这样早,已算是幸运了,往后成百上千的师弟师妹,都要唤你一声师兄,岂不是很得意的事么,你又为何要恼怒?”
长垣已听出他这是故意气自己徒儿,有些好笑这小师侄的牙尖嘴利,刚要开口抚慰徒儿,却见昭炎怒气冲天地转过身,直向允参扑了过去,暴喝道:“住口!住口!”
允参哪里料想到他会忽然动手,闪避不及,竟被他一把掐住。混乱间他只觉对方手掌烫灼惊人,像是揪住他仙脉命门,让他毫无挣脱之力,而后就被猛然抓起,掀落到青石之下。
这下不止是九皋,就连长垣也微微变色,一把拉开了昭炎,疾步上前,将允参扶了起来。却见那童儿面色苍白,再无半点血色,竟是晕死了过去,一时惊怒交加,抬头便向昭炎斥道:“师父教你仙法,便是这样让你欺负同门的么?”
昭炎何曾见过他这样疾言厉色,当下无措至极,只后退着道:“我……我……”
长垣再也无暇管他,只将手按在允参胸前,以仙法去护他元神。而后听得一阵脚步急响,却是允商丢了竹帚跑了过来,他低头向兄长看了一眼,立时变了脸色,转而向昭炎质问道:“你为何打伤我哥哥?”
昭炎脸色也很不好看,咬着牙沉沉道:“是他要抢我师父。”
长垣听他话语中没有半点悔意,不由又喝了一声:“孽徒,我便是收他为徒又与你何干,倘若你再这样不知轻重,伤及同门,往后就不要再叫我师父!”
昭炎被他连骂两句,一时脸都白了,又不甘心地喊他:“师父!”
长垣眼见手臂中的允参仍无半点生息,心中烦乱已极,再不准他多言,只是低喝:“还不退下!”
昭炎牙关紧咬,呆了片刻,终是恨恨跑开。
他离开之后,长垣又低头去看手臂中的童儿,他手中仙法焕出淡淡蓝光,已将允参全然包裹在光晕之中。与此同时,允商也走上前,俯身来拉起兄长的手,十分担忧地喊道:“哥哥。”
他这声唤出,却听低低一声□□,竟是躺在长垣手臂中的允参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