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垣只觉心底紧压的大石仿佛松开些许,赶忙向他看来,却见他红发散乱,背后魔焰炽烈,分明已是成魔。那薄如寒刃的唇角噙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y-in恻恻向他道:“师父不是说过,魔x_ing恣肆,我又如何能控制自己不变成魔身。”说着,又一手摸到长垣脸上,“是仙是魔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师父总不舍得杀我。”
说着,竟又向长垣扑来,长垣慌忙偏头想要躲开他那炽热的气息,却又手脚发软,毫无气力,只觉对方双唇已贴到他脸上,辗转亲吻,竟是放肆至极。他心中慌乱,不自觉伸手去推搡对方,谁知手一伸出却推了个空,而后竟蓦然醒了过来。
这一醒才察觉头顶正有雪花飘然落下,便如飞絮般轻盈无瑕,却又不像凡间霜雪那般冰冷,落在身上无知无觉,既不凝结也不融化。他正有些恍惚地望着周遭的飘然雪景,却见一个仙童不知从何处走来,撑着一把小小竹伞,向他稽首道:“长垣星君。”
他愣了愣,慌忙问道:“你是?”
仙童恭恭敬敬地道:“我是乾元祖师的侍童,叫做凌真,长垣星君此来玉清境,想是来寻祖师的吧?”
长垣不料自己竟在大梦之后落入了玉清境,略失了会神才问道:“原来此处就是玉清境,不知师尊现在何处?”
凌真笑了笑:“此事说来不巧,祖师四处云游去了,大约要过几日才能回返,还请星君在此处稍候些时日。”说着,又向前引路道,“星君请入殿歇息,待我为星君备些茶果,解解困乏。”
长垣仰头一看,只见前方云雾缭绕间并排列着三间殿宇,与灵台的殿宇十分相似,想来便是乾元祖师在此处的居所。他心中有事,脚步也滞住了,没有随那小童进殿,只向对方苦笑道:“实不相瞒,我来此处是为了向师尊请罪,如今师尊不在,我又怎好贸然进殿,”他左右看了看,只见这纷扬大雪中另有一个简陋的雪亭,便向亭中走去,“我就在此处等候师尊便是。”
凌真本要再劝,却见他一意孤绝,最终无法,也只得听之任之。
长垣在这雪亭中独自等候了十日,却始终不见乾元祖师回返,他心中隐约有些焦躁,然而玉清境中渺无人烟,他又无法打探,这一日终是忍不住,想要去找凌真问询。
谁知他还未走到那殿宇左近,便见一个乌发鹤氅的仙童与凌真站在一处,看样子似是天庭的打扮,却不知是怎么找到了这里。长垣本要出声唤他们,却见他二人神色严峻,似是谈论什么紧要之事,不由凝神听去,只听凌真道:“你方才说的天魔出世是什么意思?天魔不是早在一万八千年前便被天尊们降服了么?”
那小仙童眉头紧皱,连连摇头:“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是听说那天魔已经转世,不知怎么的,他那转世竟是一名灵台弟子。那弟子先前因有魔气,被关押在雪顶溶洞看管,谁料五帝魔王一起出动,把他劫了去,带回了天魔昔年被封印之地。如今诸魔聚齐,汇集了魔力,已让他元神归位,重返天魔之身。听说那魔君不日便要携着魔界向我仙界攻来,西昆仑与灵台已缔结了法阵,只怕还不是那魔君的对手。此番天帝派我前来便是要寻乾元祖师,前往天庭,商议应对之策。”
凌真赶忙道:“可……可是祖师现下并不在玉清境,劳烦你在此等候两日,可好?”
那小仙童听了,急得直跺脚:“谁不知这玉清境与外界年月不同,此间一日,外界已是十数年,我哪里等得到两日?”
凌真正不知要如何接话,却听身后有人沉沉道:“玉清境与外界年月不同,那我来此十日,外间岂非已过了百来年了?”
凌真与小仙童皆是一惊,赶忙回头看去,却见长垣脸色极沉,喃喃自语道:“天魔……昭炎……原来师兄是察觉到此事,才把我打发到了玉清境,可笑我竟浑然不知,还想着要把他找回来……”
凌真见他神色大异,微微有些慌张,连忙唤道:“长垣星君……”
长垣猛然回过神来,向他凄然一笑:“凌真,我在此耽搁了太久,现下便要离去,倘若师尊回返,请代我向他请罪。”
凌真愣了愣,还未说话,只见长垣又转向那个小仙童道:“请阁下代我向天帝禀明,此番天魔之祸皆是我长垣的罪过,我拼此残躯,也必不让那孽障荼毒仙界,还请天帝莫要降罪灵台。”
那小仙童似是呆住了,而后结结巴巴道:“长……长垣星君,莫非就是那……魔君的师尊?”
他这句问话还未说完,便见眼前华光一闪,长垣已然失去了踪影。
离恨天际,云海断崖。
竹桥下原本白茫茫一片云海此刻皆已被魔气侵染,化作血红乌云,云中诸多魔将魔兵皆齐齐排开,只待那桥上的身影一声令下,转眼便要直取天界。
诸魔中有名魔将忽而站出,向那背对着众人的高大身影道:“尊上,混元法阵已破,赭赤帝与邵苍帝转眼便要取下昆仑,另有赋青帝与天行黄帝瓜分北海东海等诸多仙域,我等只要攻破灵台,占下天庭,便要大功告成。”
背对着他的那个高大身影披着一领暗红披风,一头红发在风中烈烈飞舞,此刻只低低“唔”了一声,并没有说话。谁知天际却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道:“攻破灵台,占下天庭,魔君既有此意,不如先杀了我。”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刺目蓝光蓦地划开他们脚下血云,带着凛冽杀气袭卷而来,顷刻便把说话的那名魔将连同他身后一众魔兵斩落剑下。诸魔皆惊,就连桥上的魔尊也缓缓转过身来,只见魔兵被斩杀的滔天血雨中,有人白衣如雪,从云中飘然而落,双目光华出众,正是长垣。而长垣收剑之后,甫一抬眼,恰好与那魔尊对视,蓦然露出极为讶异之色。
面前这个人与他记忆中的徒儿已大不相同,不但身量比原先高出许多,轮廓也愈发锋利,脸颊和脖颈上皆有淡淡血色暗纹,脸上神色更是陌生而又冰冷,与原先缠着他撒娇的那个昭炎已是判若两人。
他望着面前的魔尊,忽而就笑了,笑意又苦又痛,像是难过到了极处,笑到最后竟是咬牙了道:“好啊,昭炎,你可真是好。”
魔尊听了这句话,瞳孔猛然缩紧,不自觉便上前了一步,喉结动了动,似要说话。然而他身侧却忽然走出一个人来,那人生得修眉凤目,十分俊美,此刻恭恭敬敬向长垣作了一揖,轻笑道:“师父怎么来了。”
长垣看了他,脸色愈发难看,咬牙切齿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昊元?”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
他刚吐出这两个字,心头便有恶潮涌出,手中少微剑蓦地向那人迎面刺去。昊元面上的笑意微微僵硬,反应却快,袖中顷刻祭出数把碧绿长剑,拟了剑阵挡在面前。
长垣眼见他使出剑阵,眸色便是一沉,又看向那长剑锋刃上的莹莹绿光,喝道:“孽障,竟敢把这些邪魔毒术用在天罡剑阵上,先前用这招杀了雪顶溶洞一众看守弟子的,是不是你?”
昊元脸上毫无愧色,向他眨了眨眼睛道:“师父既已看出,何必多问?”
长垣心头怒起,一剑便将他面前的剑阵斩破,剑势杀意凛冽,直取昊元颈项,同时道:“我最后悔之事,便是在云梦泽没有狠下心将你杀死,反倒让你逃去,做下这许多恶事!”
昊元衣袖一拂,将那数柄断剑收入手中,化作一根碧绿长鞭想要去挡住少微剑的攻势,谁知那长鞭还未缠上冰魄般的剑刃,就被剑气斩做了几截,零落掉入了脚下的血云中。他自知不是长垣对手,更敌不过他手中那把诛魔利器,心下已有些微慌,却不显出,仍是笑道:“我还以为师父最后悔的事,是又一次收错了徒儿。”
长垣听了这句,脸色大变,厉声道:“你说什么!”
昊元见自己说中,又是冷笑了两声,负手向后退开两步道:“说起来就连我也没有想到,我好不容易窥破天机,召集魔界众人,不知费了多少工夫,以洪荒血祭之术找到天魔转世之身。谁知眼看大功告成,你竟突然闯来,不问青红皂白将尊上掳走,害得我被众魔王责难,险些死在云梦泽。”
长垣虽在玉清境便听说了昭炎其实是天魔转世的事,但此刻听昊元再度提起,不由又想起当日在云梦泽,他从诸魔手中将那红发幼童夺来之事,一时心头百感交集,竟暂停了动作,不再逼近昊元。
昊元有了喘息之机,又连连冷笑:“我原本以为师父这样的x_ing子,当年收我为徒不过是闲来无事,随意为之。没想到你如此好为人师,竟把我们尊上也收做了徒儿,还教了他一堆没用的修道之术。不瞒你说,这千年多以来,我曾数次潜入灵台,起先不过是想找机会将尊上接走。可看你们师徒融融,倒像是情意深厚,远胜过你我的师徒之情啊。”
他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竟有些轻佻,似乎别有所指。长垣并不知他曾在灵台左近窥视自己,也不知他究竟看到过些什么,然而他心中有事,自然听不得昊元这般调笑,提起手中少微剑,又向他刺去。
昊元却仍不肯住口,双手凝出一道血红屏障,挡住了他这一刺,而后纵身一跃,却是飞到他身侧,贴着他耳畔极轻地道:“我见师父对这新徒儿喜欢得紧,不但倾心照料,更是一再教导他不要像我一样,堕入魔道。”他说到此处,语气忽而低沉,“所以我那时故意不将他接回,就是想看看,有朝一日,等他化出魔身,你会是什么样的一副神情。”
长垣听到此处,再也按捺不住,一手伸出,直掐住他颈项,双目中怒火滔天,竟是要把他活活掐死。昊元被他掐着,笑得愈发恣意,周遭的煞气却是一丝一缕渗了出来,缠上长垣。长垣纯仙之体,最是经不得这些魔煞之气,不由眉头大皱,反手便要去提少微剑。昊元却趁着空隙,骤然化作一股青烟,从他手中蹿出,远远落到血云之间,这才显形,又朗声向着长垣道:“师父何必气恼,尊上虽恢复天魔之身,却也没有忘记你,他并不想与你为难,只要你退到一旁,不c-h-a手这场仙魔之战。等到我们尊上夺得天界,你依旧可以做你的仙人,”他说到这,又冲长垣轻轻一笑,“到那时,你想掌管灵台,或是掌管天庭,都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