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青山还算是理智，他知道如果他真的杀了这头小虎鲸，那他这辈子大概也就到头了，那群记仇的家伙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所以欧卡天天徘徊在他身边，时不时在他尾鳍和胸鳍上咬一口，青山也懒得理他。
“呸！呸！呸——”
欧卡又咬了一嘴藤壶，硌的舌头疼，他吐出一口水，也累了，就浮在水面上休息。
青山觉得好笑，也有了恶趣味，游过去的时候抬起胳膊，仿佛天上突兀的出现一团乌云，然后淅淅沥沥的下起雨了，淋了欧卡一脸。
小虎鲸气急败坏，就要跟大翅鲸来个对撞同归于尽。
青山用一种跟自己庞大身躯不相符的急转方式硬生生跟冲过来的欧卡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他摊开手，说道：“掂量清楚啊，你撞上我，撞不死我你就先死了。”
只是六分无奈背后，有四分笑意没藏住，于是就见欧卡更气了。
“啊！——哼！”
欧卡长叹一声，尾巴一甩，糊了青山一脸水花，自个游到另一边生闷气去了。
青山带着浅浅的笑意闭上眼睛准备睡个午觉，等睁眼的时候，他抬起头瞅见欧卡还在不远处呆着。
青山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小孩子真实脾气大。但还是朝那个方向游了过去。
“小少爷这是怎么了？天都要黑了你还不回家？”
“要你管！”
“得，那我不说了，你爱在哪儿呆着就在哪儿呆着。”
2
青山却没想到，这头小虎鲸在他身边一呆就是整整两天。
他觉得这不是事，便缓慢的游到欧卡身边问他：“你不打算回家了吗？”
小虎鲸掀开眼皮瞅了他一眼，不耐烦的开口：“要你管我。”
青山长吁了一口气，觉得这头小虎鲸还真是脾气恶劣，可其实跟他无关，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青山不在意道：“你别跟着我，我自然不管你。”
欧卡气急败坏，哼了一声，游到离青山更远的地方。
青山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
只是这天后来就变了天，海上乌云密布，临到夜里，狂风将海浪掀得更高，轰隆的声响是海浪砸回海面，震耳欲聋。
青山吐出一声微妙的叹息，他浮上水面，瞅见远处欧卡几乎快被海浪淹没的背鳍，想着他真是多管闲事，便朝着那个方向游了过去。
海浪一浪赛过一浪高，啪的打在青山身上发出剧烈的声响，青山张开嘴，沉声吼道：“跟我走！”
天上已经起了雷，轰隆隆的，他不得不大声些，才能确保小虎鲸听见。
“别管我！”
然而欧卡绝不是个听话的小孩，他就像人类在青春期的叛逆少年一样难搞，无论青山怎么叫他都自己扑腾着，在海浪中间被动的乘风破浪，像是完全没听见青山的警告。
又是一阵海浪砰的在青山身上摔碎，青山发出一声不耐烦的低吼，背上的气孔冲出一道雾柱，在杂乱的浪花中突出到了高空之中。
然后青山猛的沉了下去，在搅动的海水之中逆着流向前行，游到欧卡身下，不顾小虎鲸的挣扎，猛地托住了欧卡。
“靠！烦死了！你是不是有毛病啊！”欧卡还在喋喋不休的骂骂咧咧。
“闭嘴。”
青山闭了闭眼，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哪怕水面之上雷声滚滚，海浪拍击的声响震耳欲聋，水面之下，青山的怒吼仿佛带着深海无穷无尽的力量，将欧卡震的瞬间安静下来。
小虎鲸撇了撇嘴，扒紧了身下的大翅鲸不说话了。
其实他也有点害怕。
青山平日里都懒洋洋的，唯有对上虎鲸群才打起精神，此刻他一向半睁的眼睛才完全打开，漆黑的瞳仁在海面之下仿佛穿透了所有汹涌波涛，他游过一个个旋涡，速度之快让趴在他身上的小虎鲸都有些惊讶。
过了挺长时间，青山才带着欧卡远离了暴风雨的区域，他托着欧卡重新浮出水面，有些疲惫，又有些不耐烦的沉声道：“从我身上下去。”
欧卡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快，不高兴道：“我不！”
青山长吁了一口气，眼皮突突的跳了两下，重复道：“我累了，下去！”
“那你要多锻炼啊，体力不行，游的也慢——”
欧卡话还没说完，就被青山侧着身子倾斜着扔了出去，砰的一声，在平静的海面掀起巨大的水花。
“明天早上，你自己回家去。”
说完，青山缓缓的游到了一旁闭上眼，稍作歇息。
欧卡从水下探出头，不高兴的吐着水花，他觉得青山真的很过分，什么都要听他的，可是凭什么啊，他可以自己做主。但是小虎鲸听见不远处青山明显因为耗费体力而粗重的喘息，心里又有点不舒服。
欧卡在海面上翻了个身，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肚子上多出几道细小的划痕，有一点点刺痛。
欧卡再次浮上水面，看着天上亮闪闪的月亮，扭过头侧耳听着那边大翅鲸的动静，知道青山还没有睡，他嘴里念念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却一步三回头的绕着弯的朝青山那边游了过去。
青山感觉到身边的水流变化，掀开眼皮看见面前的小虎鲸，又不耐烦的合上了眼。
背后的气孔吐出一道雾柱像是在说别来烦我。
欧卡知道自己不招待见，还是后仰着游到青山的眼睛旁边，开口道：“你不能赶我走！我受伤了！”
青山闻言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的虎鲸肚子上的几道划痕——连血都没淌。
青山无奈的看着欧卡，直到小虎鲸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小声的嘀咕：“刚刚谢谢你。”然后顿了顿，不大情愿的更小声道：“对不起。”
青山嗯了一声算是应下，这才真正看向欧卡，沉声问他：“你家里是怎么回事？”
按常理，他这么一头小虎鲸独自在外，家人不可能不出来寻他。
欧卡沉默了。顿了顿，像是怕自己不说又要被青山赶走，才不情愿的开口：“我妈妈前几年去世了，家里人都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回去。”
这理由青山不是没想过，闻言思索了片刻，沉声道：“那你去找找别的亲戚，跟着他们一起过。”
欧卡还太小了，单独捕猎的能力都没有，不跟着虎鲸群一起生活迟早得饿死。
“我不要。”
小虎鲸依旧倔强。
青山这时候终于也有些不耐烦了，他闷声道：“随你。反正饿死了也不关我的事。”
3
青山没料到的是欧卡竟然真的饿了一周多，他实在是看不下去，问道：“我去捕鱼，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小虎鲸饿的蔫了，闻言眼睛亮了起来，说道：“好啊！”
很快，青山就知道欧卡的问题出在哪儿了。
他的家族食谱是哺乳动物，大型鲸类，但欧卡喜欢吃鱼。这也不是太奇怪的事，问题出在，欧卡的声呐系统有些问题。
在欧卡胡闹般的吓坏了一群游走的鲱鱼后，青山抬起头在离鱼群稍远处停了下来，他总算知道这头小虎鲸为什么这么聒噪了，因为他无法正确的接受到声呐的返回信号，所以海面以下，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还有他视线不能及的远方，对于欧卡来说，是一片未知。
他害怕。
青山也看出欧卡捣乱一般的掩饰行为之下的沮丧，他看着吊儿郎当的装作满不在乎的小虎鲸，难得有了些复杂的情绪，他低声道：“甩尾会吗？我聚集鱼群的时候你就在旁边呆着别发出声音，等鱼群紧密的时候你过去用尾巴打晕他们，然后吃掉。”
欧卡本以为会遭到一番嫌弃，没想到青山竟然没指责他，反而这么温柔，他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愣了愣，才猛地点了点头，应道：“我会！好！”
这么长时间以来欧卡总算报餐了一顿，他眯了眯眼睛，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在阳光照耀下跃出水面，造了一道彩虹。
青山笑了笑，心想果然还是个小孩。
但很快他收敛了笑容，摇了摇头，小虎鲸连句谢谢也不会讲。
就是个小屁孩。
那时候阳光明媚，天蓝海阔，小虎鲸黑白色的皮肤在海面上因着海水的波光粼粼而发亮，而不远处健壮的大翅鲸喉咙里发出一点无奈的笑声，震的水面起了涟漪。
那时候欧卡还没长大，青山也还未老。
日子过的很快，欧卡傍上了个带他吃喝的大佬，日子过得很是舒服，两年过去，小虎鲸长大了些，背鳍比先前要高大许多，青山偶然见到过欧卡的家人们，然而那群虎鲸游在后面追，欧卡掉头就跑。
他记仇的很。
没多久就到了青山回到南极的时候，欧卡吊儿郎当，满不在意道：“走就走嘛，我自己又不会饿死。”
青山闷闷的吼了一声，欧卡就闭了嘴，只是忍不住，吐起泡泡来，仍然是调皮捣蛋的样子。
青山闭了闭眼，想说些什么，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欧卡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良久，青山转过身游走到了远处，欧卡才发出小声的咔咔声，嘀咕道：“什么嘛。”然后发泄一般的拍着水面。
很多年后青山都会想起这一天，他分明听见了小虎鲸在身后的抱怨，却还是想给这头蛮不讲理、任性妄为的小家伙一点教训，不愿如他的意问出那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