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和你说过,我以前学过医,原本是想将这个事干一辈子的,毕竟喜欢嘛,你懂的,可后来干着干着就觉得没有意思了,我觉得自己是个异类你懂么……在我看来,救死扶伤是医者本分,可总有人不这么认为,有些病人,他们非要给大夫送东西,我们那里规矩严,这类情况都是禁止的,我自然不肯收,可病人的反应很奇怪,他们很失望,有的甚至提出了换主治医生的要求……
“我自认为问心无愧,我做的没错,那换就换吧,都是病人,医谁不是医,可后来我才发现并不是我错了,而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在一个大环境中,如果所有人都做一件事情,你不做,那显而易见,你就会被排斥——我的同事都收了,他们混的很好,名利双收,如鱼得水,也有和我一样不收的,我们的处境就艰难了,那些人排挤我们,病人不信我们……其实我不怕被排斥,我怕的是别的,我怕有人告诉我,说我才是错的……
“果然没多久,一个老大夫就和我了一番话:
‘有病人下次再送你什么你接着就是了,这样你得了好处,病人也落得安心,你也能变的和他们一样成功,不是双赢嘛,你在那犟什么呢?’
我自然反驳他,‘双赢?什么双赢?违背本心叫赢吗?还有安心,安什么心,为什么他们的安心要靠我们收礼来证明,那我们的医术呢,万一有人没钱送礼怎么办?’
他后来回了我句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老大夫叹了口气,说:‘能接就接吧,你和别人不一样,那他们就不会信你,他们信的,总是那些大多数……’
“我从这句话中听出了无奈和妥协的味道,也许那位老大夫也和我一样年轻过——我说的是这种想要抗争的心,可是他失败了……看着他我就像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都说医者仁心,那为了治疗他们我就得失去本心,是这样么?我觉得不对,觉得迷茫,我不担心自己经不住诱惑,可我担心面对那种境地我无能为力……我的灵魂在被撕扯,在这样一种环境中,我只想逃避……有一瞬间,我觉得我从医时的宣誓都是笑话,我的理想被亵渎了……于是我就走了。
“有小一年的时间,我专往小地方钻,如果说之前的境遇让我看到了很多无奈,那后来那个地方就让我见证了真正的人x_ing,他们的善恶都是十分纯粹的,有明目张胆勾结药商的院长,也有老老实实上门问诊的年轻大夫,有四处骗人的乞丐,也有收养流浪狗的拾荒老人……直到那时我才真正明白,别人永远是别人,自己才是自己,我的本心,永远都在。那个时候,我虽不会再被旁物左右,可曾经热切热爱过的大夫梦已经碎了,再也粘不起来……
“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啊,对了,我还养过一只猫,叫盒盒,因为它爱钻盒子,可后来它可能嫌我无趣吧,有天晚上,我在打扫卫生,门开着通风,它就离家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所以我在那边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没有梦想,没有家人,连一只猫都没有,你真的不用担心我会走……”
在他讲话时花叙一直侧头静静的听着,眼神专注,面上表情也淡淡的,直到颜远书讲完他才说道:“你说的我并非都听的懂,可我还是觉得你很坚定,从一而终的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或者说是在寻找属于自己的路,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好……”
这话听起来既像马屁又像安慰,颜远书熨帖之余又有些得意,“你其实可以诚实点的,我什么样我自己清楚,要知道,从前的我可是个活了二十八岁的人,真不需要你哄……”
花叙凤眼一瞪,难以置信一样楞住,而后竟像是生气一样推了他一把,险些将他推到地上。
颜远书死死扒着床檐,这才保住狗命没有摔下去——怎么回事这是,难不成听到自己真实年龄比他大嫌他老?不能吧,他还没把来到这的五年加上去呢,幸好没说……
他讪讪的说道:“那外面的婚宴,你还愿不愿意和我去啊,再晚席都该散了……”
他眼神好,察觉到这人的耳朵动了动,便觉有戏,伸手勾了勾他的小指说道:“我话就说到这里,今天呢,我算是把什么都说了,一点都没有隐瞒,那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笪师傅已经在你昏迷时连夜将那些银针都取出来了,你也别再想将那些玩意故技重施,有我在,不可能的,除非我死——”
花叙很快瞪了他一眼,生生将他后半段话给瞪没了,“你再胡说当心我撕烂你的嘴……”
“……”哎呦,颜远书都快吓死了。
花叙吼完却有些蔫,有些失落的摸着自己的手腕,心里空d_àngd_àng的,那如影随形伴着自己十多年的胀痛感是真的没了,可他却一点也不开心,或许可以再学点什么绝技?刀枪剑戟?算了,带着个东西总觉得多了个累赘。
颜远书不知道他心里的打算,只听着外头丝竹管弦声都渐渐小了,有些着急,忍不住下床推开窗朝外看了看,周遭都是亮的,唯独他们这一间是暗的,他隐隐有些向往。
“你能下床吗?我们出去热闹下怎么样?”颜远书不想逼他,所以他说看看热闹就真的只是看看热闹。
他看的专注,花叙都看在眼里,掀开被子便说:“没什么问题,笪师傅给我喂的都是虎狼药,再有个两r.ì我就该痊愈了。”他不敢说还有余毒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