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陛下怎么……”高诚琢磨着康平帝的心思,试探的接了一句,他话还没说完,就叫康平帝打断了,轻笑了一声,道:“你是想问,既然朕心里都清楚,那为何还下旨斥责顺王?”
高诚陪着笑脸奉承道:“陛下真是慧眼如炬,奴才想说什么,陛下一眼就看清了。”
若是往常,康平帝还有心思与高诚说笑两句,可如今顺王叫人弹劾一事重重压在他心上,就连吃酒都吃不出什么味道来,自然也没心思与一个太监闲谈什么,他摆摆手,神情越发冷凝,冷哼一声道:“朕虽不比从前眼清目明,却也不曾老眼昏花,如今这般,只是想看太子究竟要做到哪一步罢了,现下看来,这个太子当真没叫朕失望,朕训斥的圣旨都下了,这些个朝臣弹劾的奏折还上个没完,这是嫌朕斥责的轻了,非要朕处置了顺王吗?”
康平帝说着又有些动怒,高诚听了后悔不已,圣上说就让他说罢了,自己多什么嘴呢?
康平帝自然听不见高太监后悔的心声,只轻叹一声继续道:“朕这些个儿子,老三虽好逞勇斗狠,却最是孝顺听话,太子聪慧,但却心胸狭隘,容不得人,老五倒是也有些聪明,只是叫他那个母妃教坏了,成日里怕东怕西,半点事不敢沾,老六倒胆子大,但却勇猛有余,智谋不足,至于老七……年纪还太小,原本朕以为,有朕教导,即便太子有些不足之处,虽成不了什么明君,却也能做个心胸开阔,不至于手足相残的守成之君,如今看来,只怕朕的愿望要落空了。”
康平帝说着又叹息一声,面上神情不见变化,但眼神却颇为复杂。
康平帝心里怅然不已,高诚听的也十分心焦,只恨不得能回到刚才圣上问话的时候,若重来一回,他说什么都不会接那句话了,这不是凭白惹祸上身吗?若今日的事传出一星半点叫太子与皇后知晓,只怕他就小命不保了。
高诚心里十分后悔,琢磨着该如何打断康平帝的话,既不叫他生气,还能转移他的注意力,可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沉默了许久的康平帝忽的道:“高诚,若是朕将顺王从封地召回来,让他居在长安长久陪着朕,你觉得太子会如何?”
还能如何?只怕长安太平的日子一去不复返,谁都不能安生了。
高诚心下极不赞成,只是嘴上却不能说,斟酌良久,正欲开口,就听康平帝又道:“罢了,顺王不过在封地弄得有声有色了些,太子就坐不住了,若是朕再将顺王召回来,还不知他会弄出什么事端,暂且就让顺王在封地待着吧,只是太子……朕也不能纵容了。”
第156章 狠心
康平帝是个坚定果断的x_ing子, 一打定主意, 就想着该从何处着手,既敲打了太子,也不会伤了父子间的情分, 他这厢想的认真, 可还没等他想出个章程来, 就听到养心殿门外传来喧哗声。
养心殿宽敞, 门又极厚, 康平帝只隐隐约约听到亓王两个字, 他本就因太子之事有些不痛快,一听到是亓王,满心以为这个不省心的儿子又是为着之藩的事来闹他的, 不由皱起眉头,摆摆手吩咐高太监:“你出去看看, 若是亓王求见,就说朕身子不爽利,正在歇息养神, 叫他过几日再来。”
高诚正巴不得有什么要事牵扯住康平帝的精神, 好叫他没工夫再与自己谈论太子的事, 如今亓王求见算是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哪里肯就这么容易打发了,不禁轻声劝道:“这个时辰日头都落下去了,亓王殿下虽是x_ing子不如泰王殿下沉稳,可也向来体贴圣上, 若非要紧事,必然不会这个时辰求见,再者顺王殿下之藩前,与亓王殿下不少往来,感情颇为深厚,奴才想着,亓王殿下这么心急,会不会是因着顺王殿下的事,陛下不正为此事忧心吗?不如就见见亓王,说不得就替陛下解了忧?”
高诚这话正说到康平帝的心坎上,他原本还有些不耐,一听这话顿时改了心思,也觉着高太监说的在理,便犹豫了片刻,颔首道:“也罢,终归是朕的儿子,岂有不见之理?那便传他进来罢。”
果然劝住了圣上,高诚悄悄松一口气,生怕康平帝又改了主意,急忙疾走几步出了殿门。
高诚原以为殿外只亓王一个,不想出来竟还看到了泰王,不由有些意外,不过想着圣上既召见了亓王,没道理将泰王拒之门外,便也没特意交代什么,只说圣上召见,就要转身亲自去推门,不想才一动作,袖子就叫泰王牵住了,扯着他往空旷的地方站了站,极小声的问道:“高公公一直在父皇身边伺候,合宫上下也就高公公最是晓得父皇的x_ing子,不知父皇此时心情可好?今日有什么人或是什么事惹着父皇不高兴吗?”
那自然是有的,高公公轻轻一扯嘴角,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声音同样极轻的道:“圣上的心思,哪里是咱家这等奴才随意揣摩的,不过圣上今日只用了几口晚膳,便是顺王殿下年节时送来的白酒也没甚心情喝,这是好还是不好,就由泰王殿下自个儿分辩了。”
殿里康平帝还等着,高诚不敢多耽搁,说完这话便拱手行了一礼,也不等泰王再问什么,径直去门边推开门,迎着两位皇子进去。
康平帝在高诚这个心腹大太监面前还露出些本x_ing,可一对着自个儿的两个儿子,就又变回那个喜怒不行于色的帝王了。
他这么副不辩喜怒的神情,落在泰王眼中顿时吓得心里咯噔一声,越发后悔与亓王来这么一遭,自打顺王进献了那些白酒后,康平帝就最爱那个清冽的口味,每日用膳不论心情好坏,总要来上一杯,如今连这酒都喝不下了,可想而知心情坏到何种地步,只怕今日进来这一趟,也在长安城中住不久了。
泰王心里暗暗叹息着,舍不得自己偌大的王府,新寻的厨子,新纳的美人,亓王却满心激动,仿佛预见了替顺王昭雪叫他感激不已,也叫世人刮目相看的场景般,眼睛都亮的吓人了,一行完礼不等康平帝叫起,就迫不及待的将藏在袖子里的账簿与奏折掏出来,悲愤不已的道:“父皇,三皇兄冤枉啊,父皇可要为三皇兄做主啊。”
殿里本就安静,亓王这话一出,殿里就越发安静了,就连垂着头大气不敢出的高诚都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亓王殿下这是看小说话本看多了吗?怎地在御前就说出这种话来?
养心殿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揭开了刘家一案的真相,而在东宫与乐人玩乐的太子却丝毫不知。
此时东宫大殿里丝竹声声,除了奏乐起舞的乐人,其他宫人都叫太子赶了出来,好在现下天气不是寒冬腊月,宫人们穿的多些,站在廊下虽冷,却也冻不坏人。
眼见着日头渐渐落下去,天色越发晚了,太子却还没有结束玩乐的意思,守在殿外吃了半下午风的宫人不禁有些愁眉苦脸,只是他们身为奴才,只有听命办差的道理,没有置喙主人行事的余地,于是也只敢在心里悄悄想想。
又守了小半个时辰,寒气越来越重,终于有个小太监受不住了,悄悄的靠近一同办差的宫人,正欲商量一番替换着下去歇歇,就见一个有些眼熟的太监一路小跑着进来,面上甚是焦急。
这个太监在外殿当差,平日里都是给人跑腿传消息的,没什么大事等闲不往大殿来,如今又这么一副神情,看见他的两个宫人都是心里咯噔一声,也顾不得商量什么替换着歇息的话,急忙小跑着下了阶梯,拽着他走到一边低声问:“你怎么来了?可是圣上要传太子?还是皇后娘娘那边要召见?”
宫里能让他们着急的,也就是这两个主子了,若是往常,他们通传也就通传了,可如今太子正在里面高兴着,若他们就这么进去了,只怕横着进去,就要竖着出来了。
早知今日会遇上这样要命的事,就说什么也要与别人换个当值的日子,死道友不死贫道么。
两个宫人后悔不已,正绞尽脑汁想着推诿让别人送死的法子,就听那个太监道:“不是,是……是亓王殿下进宫了,听值守的侍卫说,亓王殿下匆匆忙忙的,一进了宫就往养心殿去了,亓王殿下进宫没多久,泰王殿下也来了,神情也十分凝重,只怕是出了什么要紧事,这才在这个时辰进宫,两位公公看着,是不是要禀告一下太子爷,万一两位殿下进宫是与太子爷有关呢?若当真有关,咱们又没禀告,只怕日后太子爷怪罪下来,咱们谁也担待不起啊。”
日后若是太子怪罪,的确谁也担待不起,可若是不怪罪呢?那不就是捡着一条命了?
两个宫人心里想着,默契的对视了一眼,也不与那太监说,只道了一声咱家知道了就打发了下去。
待人一走远了,两个宫人就讨论道:“亓王殿下进宫而已,亓王本就x_ing情跳脱,成日里进宫都风风火火的,有事没事看着都像要紧事,虽说现下时辰稍晚,可又没到宫门下钥的时辰,说不得就是亓王又想起了之藩的事,这才到圣上面前闹一闹呢,依我觉着,也不像什么要紧事,太子爷如今正高兴着,就连前些日子太子妃都叫太子训斥了出来,咱们做奴才的,还是别去坏了太子爷的兴致,触了太子爷的霉头罢。”
这话简直说出了另外一个宫人的心声,他仿若看知己般看着面前的宫人,极为赞同的点点头道:“说的正是,还是你了解太子爷的心思,这些日子太子爷叫顺王的事折腾坏了,好不容易有心思玩乐一番,咱们岂能给太子爷扫兴?再者亓王进宫,每过两日就来这么一出,也没见有什么大事,左不过是为了之藩的事罢了,日后就算太子爷知晓了,也顶多训斥咱们两句,可不像现下,若是咱们当真进去禀告,只怕有命进去,没命出来了。”
两个人这么议论了一番,越发觉着不值得冒着被太子打杀的风险进去一趟,因此都将方才那个太监说的事记在心里,想着等太子玩乐够了,再禀报不迟。
只是没想到他们还没等到太子玩乐够,却等到一个他们意想不到的人。
在康平帝出现在两人面前的一刹那,两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慌忙就要行礼,借着机会好高声给太子提醒,只可惜他们还没开口,就叫康平帝带着的侍卫捂着嘴拉到了一边,而康平帝本人显然也是怒极,竟不等宫人去推门,亲自抬腿在门上踹了一记,在太子喝醉酒骂骂咧咧的声音中,脸色铁青的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