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良虽常年镇守边关, 十几年不曾离开平州一步, 但他消息并不闭塞, 对顺王之藩莫州也有些耳闻,忍不住皱起眉头,道:“只是依圣上的脾气,即便殿下再反对, 也改变不了什么,除非……”
除非能赶在朝廷谈和的圣旨到来之前,打赢这场战争,只是想的简单,做起来谈何容易。
宋良话没说完,但林言与他皆心知肚明,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默然了片刻,林言忽的道:“将军,其实想尽快赢得这场战争,并不是没有方法,只是冒险了些,将军可敢一试?”
宋良没想到林言会突然说出这番话,不禁愣了一下,眉头皱的越发紧了,深深看了林言一会儿,才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林言也向颌曷大军的方向眺望了几眼,沉吟了片刻,而后沉声道:“颌曷这次倾巢而出,抱着是必胜的决心,必然不会携带太多粮Cao,檀平关也不会留守太多人,若这个时候末将带着一支兵马绕过颌曷大军,骗得守军开城门夺下檀平关,到时候等朝廷的援军一到,那咱们就是关门打狗,颌曷的算盘自然落空。”
“这……”宋良自认胆子不小,可还是被林言这个主意震的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仿佛第一天认识林言一般目带光彩的打量了他许久,才迟疑道:“你这个法子,虽是异想天开了些,但不是不可能,只不过……是不是太冒险了些,檀平关虽留守的人不会太多,但这可是大周朝第一关隘,可不是平州这样的小城可以比拟的,一旦你计划没有达成,可就是九死一生,很大可能回不来的。”
林言既然能说出这个主意,显然什么后果都预料到了,闻言淡淡一笑,道:“打仗一事,本就没有十拿九稳的,就如咱们现在,不也是在冒险?若是没有诈降和亲一事,咱们稳扎稳打,自然不需要这个主意,可如今颌曷不安好心,设下陷阱,朝廷定然中计,到那时再想冒险就没机会了,我生而为周朝人,又受殿下的救命和提携之恩,焉能看着周朝和殿下落到那般危险境地,因此这一趟檀平关之行末将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还请将军准许。”
林言这番话虽语气淡淡,可其中坚定之意任谁都能听出来,再者这个计划虽是十分大胆,可又诱惑十足,宋良身为边关守将实在拒绝不了,心中意动,但还保持着理智,在心中分析了一番,半晌道:“眼下虽迫在眉睫,但此事还须从长计议,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自乱了阵脚,这样,你先准备着,我也尽快将此事禀报给殿下,毕竟你是殿下身边的人,冒如此大险,无论如何都要知会殿下一声,不然到时候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殿下怪罪下来,谁都可担待不起。”
听到宋良立即就要禀报殿下,林言嘴唇微动,想要开口阻拦,可想了想,终究还是没说出口,毕竟宋良所说不错,这般大的事,即便他们知晓颌曷心怀叵测不安好心,却也不能私自扣下消息,不然一旦传到朝中,任他们有再大的功劳,也是死罪无疑。
挥挥手让人八百里加急往莫州和长安方向报信,宋良眼看颌曷当真休整,短时间内不会再攻城,便拉着林言下了城墙,回到府邸洗漱了一番,让人准备了些饭菜,而后一边吃着一边道:“看林将军今日在城墙说话的模样,想必心中早就有了主意,不妨仔细与我说说,我也好帮着参详参详,若当真事有可为,即便是背着罪名,我也要夺下檀平关,将颌曷赶回他们的老巢去。”
宋良说这话的时候咬牙切齿,明显一副对颌曷深恶痛绝的模样,林言虽不曾经历十几年前的战事,但对颌曷同样厌恶不已,闻言沉思了片刻,斟酌了一下道:“檀平关是大周朝第一关隘,易守难攻,仅凭末将带的这点人马,自然是不可能攻城的,所以只能智取,末将是想着,假扮颌曷人,骗留守的颌曷人开城,而后杀进城里去,夺回檀平关后再与前来支援的三路大军一起围而杀之,不求将他们一网打尽,只要能让他们大伤元气,加上去年颌曷受灾,至少十年之内是无力再犯边关。”
林言三言两语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个清楚,宋良听完后表情凝重,半晌没说话,显然是在思考这计划成功的可能x_ing。
林言自己也在推敲,毕竟这计划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难度极大,尤其是骗颌曷人开城门这点,稍有不慎,那就是万劫不复,他还想着凭借此次大战立下功劳好为林家翻案,自然是小心再小心。
两人沉默良久,直到桌上的饭菜都凉了,宋良才回过神来,胡乱塞了几口填饱肚子,而后搁下筷子看着林言,问:“对于骗檀平关颌曷守军开城门,你有多少把握?”
林言向来不爱说大话,也不会为了达到目的去欺骗别人,因此宋良开口后犹豫都没有,诚实的道:“并无把握,末将只能勉力一试。”
宋良像早就预料到林言会是这番回答,神情并无变化,又沉思了片刻,才点头道:“你先按你的计划去准备,待我禀明殿下后,再做决断。”
想要骗过颌曷的守军,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再者这样的大事,也的确要谢景安首肯才行,不然赢了还好,若是输了,那可就是整个大周朝的罪人,宋良即便再自负,也不敢轻易做这样的决定。
林言在边关为颌曷诈降和亲一事积极做着抗争,谢景安收到边关八百里加急的文书也没晚几日,果然如林言所料,谢景安在收到文书后起初不敢相信,紧接着就气坏了,也顾不得有属官在场,当下就站起身将桌子拍的哐哐响,若非他武艺不精,只怕这桌子都叫他拍散了。
谢景安愤怒道:“这个颌曷,当真是胆大包天,又不要脸至极,康安才八岁,一个八岁的孩子他们也开的了这个口,更何况不看看他们的大汗什么年纪了,最小的孩子比我都大,这是料定我大周朝必定会接受他们的谈和吗?真是岂有此理。”
谢景安还是头一回发这么大的脾气,吓得魏长史刘主薄等人噤若寒蝉,就连崔同也缩着脑袋不敢说话,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哪里惹怒了谢景安,招来无妄之灾。
好在谢景安虽心里怒极,却不是个会迁怒的人,发泄了一通后就询问他们的意见,谢景安道:“对于颌曷想要谈和,你们如何看?是真心想谈和?还是有什么y-in谋?”
在谢景安看来,颌曷绝对心怀不轨,若是大周朝占上风谢景安还有几分相信,可如今无论是战斗力还是数量,颌曷明显更有优势,这样的局面下颌曷却突然想要谈和?无论怎么看都有问题。
魏长史也是这般想,沉吟了片刻,捋着长长了些的胡须,缓缓道:“微臣以为,颌曷此番谈和必然不是出自真心,他们之所以出此下策,无非是边关战事中占不着什么便宜,久攻不下平州,这才想出这等歪门邪道的主意,殿下万不可被其蒙蔽,落入陷阱,不然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好局面,就要付诸东流。”
魏长史是半个月前回来的,他负责查的案子自然也查了个水落石出,按道理是要为受冤者洗刷冤屈,讨回公道,可如今整个大周朝都在关注着边关战事,尤其是谢景安的封地,因为承担着押送物资的重任,更是忙得不可开交,谢景安有心也无力,便将受冤的几个人安抚了一通又允诺战事一结束就立即为他们做主,而后又将全副心思继续放在战事上。
谢景安原以为魏长史都这般说了,其他人定然与他意见一样,正欲说话,却见刘主薄忽的上前一步,拱手说出自己不同的见解,刘主薄道:“微臣以为,此事未必有诈,毕竟颌曷虽说来势汹汹,可去年遭遇大灾,牛羊冻死无数,他们此次南下想必能拿出的粮Cao也极少,这么长时间久攻不下平州,粮Cao即便还有剩余,定然也所剩不多,再者平州还有三路大军驰援,越是拖下去,越对颌曷不利,因此他们这个时候想要谈和,倒也在情理之中。”
经刘主薄这么一番分析,谢景安也认为颌曷想要谈和没什么不对的,只是一想到他们想要康安和亲,谢景安就脸色铁青,连带看着刘主薄也有些眼不顺,不禁冷笑一声,道:“那依刘主薄的意思,本王就该答应颌曷谈和,将康安送去和亲?刘主薄可不要忘了,本王方才才说过,康安今年才八岁,而颌曷那个大汗,年纪却足以做康安的祖父。”
第177章 阻止
刘主薄知晓谢景安对康安的看重, 因此他虽还有话想说, 但欲言又止了片刻, 到底没将话说出来, 而是转而道:“康安公主尚还年幼, 此时和亲确实不太妥当, 只是颌曷执意如此,想必长安那边也不会拒绝,即便殿下一心反对, 只怕也……”
刘主薄说到这里顿了顿,片刻后才咬咬牙道:“只怕也不能改变什么。”
这句话实在太一针见血, 谢景安听完后眼睛都红了, 恶狠狠看着刘主薄,咬牙切齿道:“那依刘主薄的意思, 本王就只能坐以待毙, 眼睁睁看着他们将本王才八岁的亲妹妹送到颌曷让他们糟蹋吗?”
这话实在说的太重,刘主薄吓得脸色一白, 慌忙就要辩驳, 谢景安却不想听,赶在他开口之前就接着道:“再者颌曷是什么样的x_ing情, 刘主薄即便从前不知晓, 跟着本王之藩后总听过许多, 他们凶残暴戾,嗜杀成x_ing,从大周朝建国起, 死在他们手上的人还少吗?从前不是没有大周朝的公主嫁过去和亲,可结果呢?颌曷不照旧屡屡劫掠边关,十几年前更是一口气杀到莫州,死在他们手上的百姓何止千人万人?现今尚还有被他们掳掠过去的大周朝百姓未曾归国,这样一群不通教化的牲畜,你竟妄想他们用一场和亲就能扭转x_ing子,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
谢景安越说越气,说到最后竟是骂了人,这还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骂人,不止刘主薄惊呆了,其他在场的几个王府属官也很是惊讶,若是往常他们大约会提醒谢景安注意一下藩王的身份,可如今谢景安在气头上,他们再傻也不会这个时候上赶着触霉头,因此连魏长史都惊讶过后迅速眉眼低垂,仿若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其他人可以装作没听见,可刘主薄不行,他确定不是自己出现幻听而是真的被谢景安骂了后,不禁有些委屈,梗着脖子拱手道:“微臣知晓殿下对康安公主的看重,也知晓颌曷不会因为一次和亲就对大周朝停止侵略,只是微臣觉得现下大周朝还没有足够的底气能与颌曷一决生死,即便是勉强赢了,定然也是两败俱伤,若是能用一个人换得几年休养生息,待殿下兵强马壮了再报此仇,不是更划算不过吗?殿下,一个人就能换得无数人的x_ing命,还有几年休养生息的时间,不论是朝臣还是圣上,定然不会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