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清洄茫然的逡巡着再平常不过的野景,背后却陡然生寒。
此地,甚为邪乎。
平复了心神,尤清洄缓步向一处走去,看运气罢。
显然,尤清洄的运气不怎么样,走了许久,景色不过兜转在树林和平地间。
不见得是在同一处打转,却也是再无其他,那些变幻的密林和土地好似没有终点,延伸出一路绝望。
尤清洄倚着棵结实的树坐下,理了理衣襟,撩了撩头发,怎么整都是一副狼狈落魄的样子,不由泄气。
枕着苍虬的树身,尤清洄索性赏起了美景,毕竟是原生态,景色还不错,只是重复的绿意看多了也乏然。
而且,尤清洄眯了眯眼,没有日光,从滚下一个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山坡后,便再没见过日头。
没有太阳,无从估计时间,无法辨别方向。
唯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料定主意,心下松了松,尤清洄竟是靠着树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很多画面交织在脑海,场景不停变换,似是要将他活过的二十多年重新在眼前演绎一遍。
无数的人脸话语从脑中拔出又强塞回来,尤清洄头痛欲裂。
蓦地睁开眼,额上已是覆了密密一层细汗,尤清洄只觉得比睡前更加疲累。
身子骨也懒散的厉害,一运气才觉真气竟已在不知不觉中流失良多。
尤清洄心内巨震,如此可见,这地方不仅邪而且恶,要一点一点抽离人的精力,将人生生困死于此,难怪叫师父列为禁地。心中一片寒凉,这般看来,他还有走出的命么?
这里似乎没有昼夜,尤清洄也不知绕了多久,依旧是阴沉沉的天,乏善可陈的景。
他也不敢妄动武力,只要他一动内力,真气便像是开了闸的水‘哗啦哗啦’的流泄。
何况纵使尤清洄不动,内力也在不知不觉中被蚕食,找不到抑制的法子。
他不知还能撑多久。
没有水的干渴也在内力流失中渐渐显露,腹中更是饥饿难耐。
找不到水源,能吃上些食物垫垫肚子也是好的。
怎奈此处虽然树多,却看不见一颗能充饥解渴的果子。
说起这个,尤清洄这才注意到,在这儿呆了这么久,似乎没有见过动物出没。
千番寻找,终是寻到了只小雀,也算得上是野味,这若放在平时,尤清洄定不会伤害于它,然此时是非常时刻,他也只能暗念一句‘善哉善哉’。
就地生了火,烤了雀,解了饥饿,却解不了干渴。
填饱了肚子,不由又想起眼下境遇,心中烦闷,干脆四肢大张毫无形象的仰躺在草地上,缓解疲惫。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感觉到异样,尤清洄猛然睁眼坐起,瞬间一阵眩晕,待回过神触及周围的一片黑暗时,又茫然了片刻。
就在尤清洄接受了这里奇谲难测没有昼夜后,黑夜却在不知不觉中降临。
尤清洄提起了心神,他能够明显感觉到,夜间一到,力量成倍加速逃失,这不是个好兆头。
黑夜,也代表着潜伏了更多更大的危险。
尤清洄加了干柴,让篝火燃得更旺。
静坐在火堆旁,从燃烧的火光中汲取着一些温暖。
饶是如此,却慰不了内心的阴寒。
忽的,尤清洄直起身,陡然警觉,森冷侵略味十足的视线胶着在后背,有如实质。
忽而回头,除了黑暗弥散的空旷,却是空无一物,更没有发着绿光的两点。
尤清洄轻吐一口,也许是他草木皆兵了。
心下松了口气,刚一卸下心房,一股强烈的威压扑背而来,迅疾如电。凭着习武所练就的耳聪目明,尤清洄第一时间接受到威胁的信号,身体快于头脑下意识闪身而过,躲过背后凶险的一击。
那是一头狼性生物,没有幽绿的狼眼,浓重如夜的瞳孔完全被夜色掩没。
这里的任何一物,都不能以常理度量。
两相对视半晌,俱是身体紧绷,展开对敌的姿态,尤清洄身形忽动,飞身掠起,掠至最近的树上。
往昔做起来轻而易举的动作,这下却觉余力不足。
索性姑且先称之野狼的生物见状,一声长吼,爆发力十足的身体飞速奔至树下,绕着树打转,朝着尤清洄龇牙咧嘴。
尤清洄轻吐一口气,幸好野狼不会爬树,若它还能上树,凭着尤清洄如今凝滞的身形,只能葬身狼口。
习武之人视力过于常人,在黑暗中也能视清某些事物,野狼每一张嘴,口中森森尖牙直叫尤清洄心间打颤。
许是见奈何不了他,野狼在树下缠绵一会儿,给了尤清洄个不屑一顾的临别眼神,迈着悠然的步子闲闲离去。
尤清洄:“……”
冲着狂霸拽的野狼背影摆了摆手,尤清洄木然道:“再见。”
一张嘴,才觉好像许久没开口说过话,似有几个春秋。
夜晚也不知几时能够过去,尤清洄深觉呆在树上比较安全,还是不要下去的好,指不定还能碰上什么。
夜风透着凉意,尤清洄拢了拢破损的衣服,又泛起困意。
一切看似寻常,一切又隐隐透露出杀机。
尤清洄在迷蒙中,耳边骤然一声尖利的鸣叫,穿破耳膜,直入脑中。
尤清洄一个激灵,急忙抓紧枝干稳住身体,避免摔下树的悲剧。
天空已经泛白,尤清洄一转头便对上一双小而圆滚的眼睛,尖利长喙险些戳上他鼻尖。
尤清洄怔了怔,第一反应便是它是为那只被他吃了的小雀报仇来的。
——鉴于它庞大的身形,一身棕黄的羽毛,尤清洄姑且送它雅号——鸟王。
怎奈鸟王打量他半晌,甩了尤清洄个鄙视的小眼神,扇了扇翅膀,兀自飞到树的另一头去。
尤清洄:“……”
他这才发现旁边树枝密盛的枝桠间,藏着个大鸟窝,应该是鸟王的巢穴。
幸好他没有鸠占鹊巢的意思,也幸好鸟王不是来报仇的。
这一惊一乍间,内力又流失了大半,尤清洄本就疲惫的身体也愈发倦怠。
既然鸟王大人有大量,还能容得下他,他便继续赖在了树上。
浑浑噩噩,也不知过去多久,尤清洄睁了闭起睁开多次的双眼。
动了动身体,竟是一个打滑,错身离了树干,滑下树去。
尤清洄一惊,忙伸手抓树,只堪堪抓到了层树皮。丹田只有寥寥真气在流动,完全运不起力。
尤清洄索性撂了担子,这么些距离,估摸着也摔不死。
预想中和坚硬土块的亲密接触没有到来,身体反而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尤清洄睁眼,怔愣良久。
直到双腿着了地,他才回过神,真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