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晙吻了吻她的鬓角,胸膛震动,似是在笑:“那我更要跟紧你,若是你逃债了,那可要去哪里找?”
清平不答,就由她这么抱着。午后天色渐沉,北风卷地,又下起雪来。楚晙轻声道:“有些乏了,借你屋歇会,晚上还要回宫批折子。”
“好。”清平道,送她进了里屋,一扇屏风阻隔了所有视线,楚晙合衣入睡,脸上显出几分疲倦,仍是要与清平说话:“那屏风上画的是桃花?”
清平从未仔细看过,匆忙扫了眼道:“想来是吧。”
“你喜欢桃花?”楚晙道,“从不知你有这喜好。”
她一副不得答案决不罢休的样子,拽着清平的袖子不放她走,清平无奈地坐在床头,打起精神道:“在乐安读书时常见着这花,说不上多喜欢。”
楚晙的声音低了些,道:“那便是极喜欢了。”
清平等了一会没声音了,便转身去看,那人已经闭上了眼,一只手还攥着她的衣角,眉头蹙起,在梦中也不大舒心,想必近来朝堂上又出了什么乱子。清平看着她的脸,想将衣角从她手中扯开,到底还是于心不忍,便小心解下外袍放在床上,又帮她取了发簪,这才悄声离去了。
她走之后,楚晙缓缓睁开眼,放开手中那件外袍。她此时脸上全然没有方才的温柔,淡淡一瞥枕边的发簪,似乎在思量着什么,最终她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将那件外袍揉抱进怀中,继而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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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陷入一片昏暗中,清平看着窗外纷飞的雪,寒意随之扑面而来,她这才感受到几分清醒。但清醒之余,更感到寒冷无声侵入。大雪绵密,铺天盖地落下,这一幕在她过往的人生中出现过无数次,并未有什么不同。随着年岁增长,她似乎也能从这自然之景中,得到一些特殊的感悟。
大雪之下又是种什么样的景象,她无从得知。想要追根究底,还需亲自挖开雪层,才能一览究竟。这让她想起了楚晙,是否在她平静的表象下,隐藏着不为所知的东西。
她到底想做什么?
清平合上窗,坐回桌前点燃烛火,从暗柜中取出那本名册摊放在桌上。当年金帐入辰州传教,广纳信众,声势浩荡,能再官府眼皮底下如此嚣张行事,其暗中必有支持者。金帐究竟向这些人许诺了什么,能让她们甘愿冒着这么大风险为之遮掩?
她将名册翻到最后几页,有几张纸张格外的厚,边角绘着金色的花纹。上头的字迹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写的,百年光y-in都不曾磨损分毫,笔墨稍重之处,如同方才书写后晾干,红色的泥印似乎带着些微潮意,在灯下泛起新鲜的色泽,好像那枚印章才离纸不久。
这几张纸不仅外形近似,连盖印者的姓氏都一模一样。印章上繁复的图案暗示了她们的身份,形近凤鸟却无顶冠,羽翼短小,非王爵以上不得用。清平曾在恭王封爵大典上见过这种鎏金青铜符印,礼部照例在一张白纸上盖下印章,封存入案,留作辨识之用。可以说每位封爵皇族的符印都因其封号、地位各有不同,虽看似相似,但在细节上足以分辨。
若说人的字迹尚可模仿,但这几张纸上的印章却难以作假。这几人的姓名只消查查皇族宗谱便一清二楚,接下来礼部调取封存的图识,便能将此事坐实。
“在看什么?”
清平倏然抬起头,楚晙披着头发走了进来,姿态闲适地为她披上外衣。
“不觉得冷吗?”楚晙低头去看,手搭在她肩上,清平甚至来不及翻页,就这么被她看见了。
楚晙似乎并没有多惊讶,只是握着清平的手腕轻轻一捏,触感微凉,她便将她的手包在掌中,道:“原来是这个,是从辰州带回来的罢?”
清平提着一口气,看着她骨节分明的手拈起一页又一页,而后楚晙道:“这东西要说有用,还是有几分有处;要说无用,是不能摆在明面上,但暗地里也算个把柄,能震慑一番辰州的藩王,不过要用在关键时候才是。”
“主要是人死了太多年,不认账也行。这名册中还有我的外高祖母,但事情牵扯到皇室,就有些难断了。”楚晙握着她的手云淡风轻地道,“可以说是字迹是伪造的,到时候还能反咬朝廷一口,说朝廷有意针对世家,是欲加之罪。”
清平不想她已经这么快反应过来了,便反问道:“但印章却难以做假,如何不能据此问罪于大族?”
楚晙笑了笑,转身靠在桌边。她难得这么打扮,长发如缎,发尾擦过清平的脸,有些痒。
“要等。”她伸手抬起清平的脸,注视着她的眼睛道,“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只要一次就够了,你说呢?”
她弯下腰去,两人鼻息相闻。她眼瞳映着灯火,如墨金华彩,流露出种奇异的诱惑,清平凭直觉觉得她不单单在说这本名册的事情,她有些困惑地睁大了眼睛,楚晙只是垂下眼,低头吻了吻她的鼻梁。
她像是在教自己如何去分析这件事,清平如此想,又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楚晙眼中溢满笑意,继续道:“人心不能以常理度量,世事也不是总能顺势而为,有时候逆水行舟,何不弃舟上岸?你想明白这一点,就能做到你所想之事。”
清平避开她的目光,隐约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还未得她开口说话,楚晙啪地合上名册,悠闲地道:“大功一件,李侍中,你要什么赏赐?”
清平眼中一亮,答道:“所欠的债一笔勾销如何?”
“想得美。”楚晙慢悠悠地退开,拢着袖道,“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还一笔勾销?”
清平看她的样子便觉得牙有些痒,忍了忍道:“那还能有什么赏赐?”
楚晙玩味道:“不如给你升个官如何?俸禄也能多些,债便能早日还清了。”
清平皱着眉头不说话,窗外传来脚步声,有人叩了叩门,她淡淡道:“陛下,你该走了。”
楚晙身形纹丝不动,道:“想的怎样?”
清平深深地叹了口气:“只想早点把债还了,旁的不作多想,欠人情,总归是不好的。”
楚晙却道:“我不想你还清。”
清平果断道:“再多的债,也终归有还清的一日。”
楚晙虽是笑着的,此时眼中却是冰冷一片,答道:“那便拭目以待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凳子坏了,我尝试了蹲着,马步,站着三种码字的方式,但都无比的考验体力,最后我把电脑放床上,在基友的指导下跪在瑜伽垫上写完的。
真,跪着写文。
所以写的慢,抱歉呀。
第207章 杯弓
清平目送她背影远走, 桌上烛火煌煌, 如同不堪重负般滑下大滴蜡油;烛芯蜷曲, 烧的炭黑, 萎落在台子上,留下一道火燎过的痕迹。昏黑的雪夜里只听到风声呜咽, 夜色中雪漫上台阶,她迎风站了许久, 仿佛这样才能保持些许清明。
这步步为营的款款深情, 到底还是要她以身相饲。楚晙绝非善类, 她近日来数次反常之举,以超乎寻常的耐心细心陪伴, 不过是为了将自己留下。
清平合上门, 手拂过其上雕刻的牡丹。这花姿态雍容华贵,花开时如云似雾,妍丽浓艳, 为世人所喜。却需得花匠悉心照料数年,方能一见真容。她便如这花, 楚晙要剪去她的枝叶, 将她放在满堂金玉里, 时刻都能被端出来观赏把玩……她要她如此长久相伴,再多的温情也掩盖不了那种近乎偏执的占有。
清平只觉得有些疲倦,她心知肚明楚晙是何样的人,万算无遗缜密无漏,偏偏不是今日她所见的样子。
若是放在曾经, 在这份深情面前,她必然要诚挚地奉上一片真心。但如今她的心却如冰封的寒冰,三尺并非一日而就,但断送全部希冀却只需一次,曾以为的心心相印只是她的幻觉,这幻觉终是会有破灭的时候。
如今对着楚晙的温柔,清平惊讶之余只觉得荒谬。也许对这人而言感情与谋略没有太多区别,既然有缺失,那便用新的补上。一步一步踏入棋局,她依然是楚晙手中的棋子,被推着进入全新的局里。
这场感情的博弈从未公平,她没有拒绝的能力,也没有喊停的资格。
清平自那个雨夜了悟这个道理,楚晙或许不会明白这种公平是什么,她向来居高临下,要的是一个忠心耿耿且迷恋于她的臣子,而不是一个妄图站起来与她平起平坐的人。这种公平在她们之间从未有过,清平承认自己对她仍有动心,但却再也不会轻易去信这样一种飘渺虚无的感情。
清平看着烛光渐渐微弱,如同冷眼旁观浓情消散。她只觉得累,不愿再去与楚晙虚与委蛇,但却不得不拿着感情作赌,是在所难免,也是故意而为,她何尝不是要借楚晙之手看清这份感情。
她们对此心照不宣,各怀心思,但从不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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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雪仍下着,清平晨起时见管事带着下人在屋外擦拭打扫,动静还不小,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便问道:“这是做什么?”
管事答道:“临近年关了,照规矩要除扫。”
不知不觉竟是要过年了,时间过的太快,她日日呆在书房中,全然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件事。
清平望着屋檐有些出神,以往这个时候她都是在孙从善府上过的年,云州此时大雪连月不断,天寒地冻的,府衙中若是无事,几个人围着炉子坐,也能东拉西扯的说些闲话,最后都被嫌吵闹的孙郡长赶去看公文了。
管事说道:“拜帖与东西都已经备好了,照大人的吩咐封好了,大人可是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