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恍然想起入宫的张柊,心中把楚晙翻出来骂了一遍,天知道楚晙把张柊弄进宫来,是如何给他安排身份的,怎么成了自己表弟了?而闵贵君的言语也十分耐人寻味,她与张柊能有什么关系?
等等……她与张柊还真有些关系!
清平回忆起之前的事情,突然想到自己还曾与张柊谈婚论嫁,以人家的未婚妻自居,现在好了,这下子可算是捅了篓子。京师中眼线众多,这种事要说瞒住人那绝不可能,但有人知道了也不会说,捏着一个把柄,静观其变何乐不为。
后宫见外臣不便久时,理应避嫌。但闵贵君嚣张跋扈,硬是磨了一盏茶的功夫。刘甄见他走了,忙领着清平出了后宫,又在临华殿外的宫道上屏退了宫人。
清平瞥了眼周围,单刀直入:“张柊在后宫里,闵贵君和他有什么仇怨?”
刘甄缓了口气,道:“是,不过如今他不叫这个名字。要说仇怨,大概是陛下时常去张良人那里坐坐,你也知道,如今后宫只有陛下潜邸时的旧人诞有子息……”
清平听的一愣,待反应过来后全明白了。楚晙把张柊弄进宫一是为了账本,二是做挡箭牌,简直就是物尽其用。楚晙府上她还不知道,别说是什么内侍了,在云州时多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在京中又端着要清修苦行,在先帝面前做样子,不近男|色。后来到了云州的封地,结果大家都忙的焦头烂额,她在互市住着,楚晙更是住到了军营里,哪里有时间搞男人。
联系到楚晙卧病在床的前因,她只觉得有一种可能,楚晙在用这招钓着朝中的大臣们。毕竟一个留下了子息的皇帝和没有留有子息的相差太多,前者大臣们可以拥立幼主,后者大臣们就要面对藩王乱政的危机。
清平心中浮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潜邸不可能会有什么旧人,那这孩子,也未必就是真的。
她还未回答,刘甄就看着她的眼睛慢慢道:“那孩子,如今已经被封做太女了。”
第209章 对廷
檐角悬挂的铁铎被风吹的乱摇, 发出丁丁当当的响声, 与屋中隐隐传出的曲乐相合。窗中透出一片明亮的光, 借此可以看清窗沿上爬满的暗色冰花, 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而屋中是如春意般的和暖,本是摆着桌椅的大堂却被人改成了戏台, 台上正是热闹,而台下却只有一张椅, 一张桌, 其余再也没有了。这两件家什似乎是多年的老物件了, 因为主人的爱惜与珍视,依然保持着透亮的木色。这场热闹之极的戏请的是城中戏班里的红角, 饶是她的嗓音再婉转动听, 这唯一的看客却不见影踪。戏还在演着,从乐师到台上的人都竭尽心力,不敢有丝毫松懈。
人人皆知这是严府的惯例, 每年的这个时候府上管事便要请人来唱一个通宵。严阁老的夫郎生前最爱听戏,或许是感怀伤情追思故人, 严阁老便会让人抬出那套桌椅放在大堂。寒夜里风呼啸而来, 在一匝暗光里, 门轻轻开了一条缝,细雪落了进来,仿佛真有人踏着曲子推门而入,端正地坐在台下的木椅上。
严明华坐在隔间里看折子,管事来报:“大人, 外头来人了,您是……”
严明华头也不抬:“不见。”
管事依言去回话,未几多时,屋外传来喧哗的人声,门被破开,台上的戏也跟着停了。
一时间寂静无声。
严明华放下手中的东西,抬起头向外头说道:“既然来了,那就进来说话,不要惊扰了亡夫听戏。继续唱,这天还没亮呢!”
来人进了隔间,严明华看了看面前衣着华贵的女人,问道:“有什么事吗?”
女人急切地道:“严阁老,太女就这么立了?”
严明华道:“不然呢,还能出尔反尔,让天下人看着朝廷的笑话?”
女人又道:“这个孩子……根本不是出自世家,且生父出身卑微!这样一个人,如何能担得起太女的位置?”
严明华笑了:“这个结果,原本是沈明山——也是你们都乐于见到的,为何现在又反悔了呢?要立太女的是你们,不满的还是你们,你们世家,究竟是要干什么?”
她真正发怒的时候一点征兆都没有,唯独语气变的格外尖酸嘲讽:“是了,你们向来主意多,也从不听劝,既然如此,那就敢作敢当!”
在门外等候的护院冲进来将人拖了下去,戏台上的人被吓的音抖了抖,又赶紧圆了回去。严明华坐了一会,喃喃道:“真是不安生呐……”
又一人入了隔间,向她行礼道:“徐某深夜前来叨扰,阁老不介吧?”
严明华揉了揉手腕道:“来一个也是来,来两个也是来。这次又是什么事?”
来人摘下兜帽,竟是御史徐海澄,理应是最与严明华不对付的人,此刻却以访客的身份出现在严府上。
徐海澄执弟子礼,恭敬道:“梁濮遇刺后辰州就已经乱了大半,老师命我来问问阁老,朝廷有没有合适的人,也好让她心中有个底。”
“原本沈明山是要派她的关门弟子去接任州牧之位,不过眼下看来是不大可能的了。”严明华叹了一口气说道,“好的人选也没那么快找到,可能委派要等年后了。”
“辰州如今乱了,但乱却有乱的好处。若是此时能有一把快刀,必能斩断这团乱麻,也算是坏事里的好事。”
严明华道:“你老师必是有意属的人选了,不然怎么会让你来问我?说罢,是谁?”
徐海澄道:“说起来这个人也算是我的师妹,前几次老师还写信叫我多多看顾她,御史台参她的折子被我压了几道。”
严明华奇道:“贺砄还有这等闲心,竟收起徒来了?”
徐海澄轻咳一声道:“许是在云州的时候收的,您也知道,她去孙从善那地方呆了好些年。”
严明华来了兴致,问道:“有些意思,快说是谁罢,可别学你老师卖什么关子!”
徐海澄道:“礼部侍中,李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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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温天福的话在前,邵家的人来府上拜会也没什么不妥。清平将人请进书房,那人奇怪地看着她道:“你真要娶我弟弟?”
清平端着茶觉得有些烫嘴,便搁一旁待凉些再用,听她话中似很不情愿,便道:“自然,我们情投意合。”
邵聪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年那个从戏团出来的女孩会出落成现在这个样子,她闲适地坐在桌边,举止形容皆无可挑剔,透着一种淡漠的疏离。邵聪犹豫了一下,道:“你要是真心喜欢我四弟,那我没什么可说的,他在家中的日子也不大好过……”
“所以就要急匆匆的把他嫁了,”清平吹了吹茶水淡淡道,“也不管他是不是愿意?”
邵聪脸色一变,刚要说话,清平快她一步开口,带着若有若无的嘲讽:“其实邵洺在家中还是很有份量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不肯与他一起争上一争呢?”
邵聪颓然坐在椅子上,虚弱地道:“他……他归根到底还是一个男子,如何能担得起这么大一个邵家?从前母亲在时,族里虽有反对的人,还是会看在母亲的面子上让一让。但现在母亲已经去世了,他岁数已经不小,再不嫁人又要如何是好……他说他还是对你有些念想,不然我千里迢迢来长安做什么?”
怪不得之前邵洺那副样子来找她,清平有些同情他的境遇,他虽有钱有势,显然这个家里的人都巴不得他嫁出去,把手中握着的权力交出来才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她们之间的那点纠葛邵洺恐怕早就放下了,哪里来的什么痴心一片,想来都是糊弄邵聪罢了。
邵聪这个不称职的姐姐还在帮痴情的弟弟吐露心声,清平听了一会觉得没意思,这话肯定不会是邵洺说的,便直接道:“如果我与邵洺成亲了,恒州到闽州到底还是有些远,不如调任好了。”
邵聪正想说此事,她来长安不久,也拜会了几位与邵家相熟的大人,人人都说李清平现在前程正好,恐怕不会轻易离京。她听了后很是烦心,身边又没什么人商量,这才冒冒失失的找清平,不想她竟会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只要能调任外放,别说娶一个邵洺,就算是十个她也愿意娶。邵聪不知她的心思,看她目光热切,态度很是诚恳,对弟弟说的话也信了三分。一个正前途大好的人愿意放弃炙手可热的权势,从而选择一个男子,邵聪马上站起来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与邵洺已经换过婚书了罢?不过那个不作数,再备一次好了。”
清平想起那封婚书,楚晙那里不好去问,但现在可算是有了理由再上呈一次,她有些恶趣味的想,不知道楚晙再度看到这封婚书,又会是怎样一种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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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再上一封新的,就说这东西朕没瞧见。”
楚晙手边是被撕碎的纸张,盖在大红的绸封上,被一叠奏折给遮在后头,她极为自然地说道:“叫李清平亲手递呈上来,不要混在折子里,公事说公事,私事就应该私下说。”
温天福俯身拜道:“是,老臣也回去多说说她。年轻人,总喜欢随心所欲。”
随心这两个词楚晙听着很不顺耳,随心随心,到底还是跟着心走了。她嘴角嘲讽般弯起,很是不屑地将那堆碎纸一扫,解气的很。
等温天福走后,楚晙一个人在殿中批完了折子,召了天枢来问话:“你昨日说,后宫有什么动静?”
天枢不解其意,答道:“闵贵君似乎私下派人在宫外打听李大人的事情,是与张良人之间的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