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副官看到秦豫亲自从驾驶座上跳下来, 明显也吓了一跳。
秦豫自动忽略他面上的惊讶神色,回身从车上捞了把枪扔给他。
李副官:“……”
秦豫没理他,用枪指着门口,然后一抬脚踹开了大门——
门后走廊两侧,都是看守们的尸体。
李副官倒吸一口气,差点“啊”地惊叫出来。
秦豫因为已经有了预判,倒是冷静许多,只是大步地往里走去。及至七弯八拐地绕到钱凌平日里钟爱的那间审讯室门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同样用枪指着门口踹开了门。
——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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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副官拎着枪小跑着追了上来,看到房里钱凌的尸体,面色猛地变了,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将、将军,这是——”
钱凌不同于外面那些被杀的守卫,这人虽然是个嗜好折磨人的变态,但是他这个变态的方向却给秦豫和他们这些人带来了许多好处(毕竟问话的时候要方便许多),因此秦豫虽然不太喜欢这人,却一直没有亏待他。
然而现在他被人杀了,就在魏军军营里,秦豫自己眼皮子底下。
秦豫没有说话。
——敢嚣张到在他的地盘上动他的人,还动得如此肆无忌惮连尸体都不遮掩一下,他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却也能迅速判断出眼下的局面对他极为不利。
“你去联系一下司令,”秦豫深深地吸了口气,对李副官说道:“确认司令安全就好,如果确认不了,就通知他们注意一下安全。想我们死的人不少,多防着点……也多防着点司令。”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压低了声音。
李副官面色一变,就见秦豫的目光在中间那张带着镣铐的椅子上流连了片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副官在他身后喊道:“您去哪里——”
此时秦豫的警卫们也追了上来,他迎着自己的警卫走了上去,头也不回地给李副官甩下了一句话:
“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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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桐是坐着魏阑的座驾走的——和法明一起,开车的依旧是那个送他西装的西装男,穿的还是西装。
因为那辆车基本上代表了大大的“魏阑”两个字,他们这一路畅通无阻。
然而很快,法明就发现,他们迷路了。
魏军的活动范围一直是山区,他们走的时候,魏阑特地给他们指了一条近路——于是法明就在这“近路”上瞎撞了半天,还没找到出山的路。
法明忍不住在心里把魏阑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然后左掌在胸前一立,念道:“罪过罪过。”
然后他发现颜桐醒了,于是问道:“霍施主,魏阑真的是你爹?”
颜桐——因为沉迷代码,一路都以身上难受为由趴在法明膝上装睡——睁着一双眼不知道在看哪里,无所谓地说道:“应该是了。”
法明:“……他认路吗?!”
颜桐:“不知道,我又不认识他。”
法明:“……”
法明觉得自己修身养x_ing的功夫可能都拿去喂了秦豫和魏阑这俩狗娘养的,看着车窗外的天色和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山路,就忍不住暴躁起来。
——开玩笑,在这种要命的时候迷路!
他看着膝上翻了个身又开始睡的颜桐,无奈地叹了口气,空出的右手握住了藏在身后的枪柄。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颜桐却又睁开了眼,看着他问道:
“大师,我们跑的掉吗?”
法明心里塞成一团,面上还装作云淡风轻地笑道:“贫僧什么时候跑不掉了?”
颜桐拆穿他:“你上次说带我出城,结果呢?”
法明:“……”
颜桐看了眼天色,也没说什么,估计是在他身上躺得舒服了,不愿意起来,只是换了个姿势稍稍活动一下,然后就一直仰面看着法明。
法明知道这人平时一身的刺,这次估计是被折磨得狠了,才把那一身的刺都收了回去,安安静静地躺在他身上。
他心里有些酸涩,想看霍流霜那一身的刺重新张出来,哪怕现在跳起来骂他一顿都好——于是他面上的神色愈发云淡风轻,云淡风轻得简直能立地成佛,道:“那是意外。”
他低下身,看着颜桐,眉眼间都是笑意,“——这不是还有我吗?万一真没跑掉,我跟你一起。”
颜桐盯着法明,盯到法明以为他要再来一句“你咋还不还俗”的时候,他却摇了摇头,说道:“不用跟我一起,魏阑是我爹,秦豫不敢杀我。万一出事,你自己走吧,反正本来就是来追我的。”
法明摇了摇头,脱口而出道:“说什么傻——”
他陡然住了口。
——汽车后视镜里,盘山公路上,随着一个弯拐过,赫然出现了一辆军用吉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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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明猛地一锤前座:“快走!”
西装男反应没他们两个快,不过在听到法明这一句催促之后,立刻一脚油门到底,紧跟着猛打方向盘,惊险至极地转过一个大弯,甚至能听到车轮在地上刺耳的摩擦声。
转弯前一瞬间,后视镜里倒映出了更多的军车,中间还夹杂着秦豫自己那辆黑车。
不过好在魏阑那辆车x_ing能也很好,西装男开着车在山道上一路狂飙,几乎飚出了震荡山河的气势,急转一个接着一个。更刺激的是西装男|根本没有减速的意思,颜桐在车里面,都有种车轮快要烧起来的错觉。
法明见他被甩得七荤八素,把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秦豫的人马似乎也被这种不要命的开车方式震住了,他们这一加速,身后的军车立刻被甩开了距离,只有那辆黑色汽车跟着加速,紧紧地追了上来。
颜桐在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对法明道:“秦豫应该是带了半个警卫团出来——他毕竟不是正面打仗的,没有魏阑的命令,他调不了兵。”
法明也在看后视镜,轻轻地嗯了一声。
颜桐又笑了笑,“放我下去,你们走吧。”
法明皱眉道:“不行,你看你都伤成什么样了。”
“大师,”颜桐仰面看着他,“你回来的第一天,我就跟你说过,我们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法明心里一酸,猛地咬住嘴唇,险些落下泪来。便在这时身后一声枪响,打偏了,打到了他们身后的地上。
西装男又是一脚油门。
——然而他们已经冲下了山,前面是一段平路。在平路上,身后的魏军可以轻易地追上他们。
魏军也是看这一段路平坦,才敢从后面开枪。
这一声枪响把两个人都拉回了现实,法明双手抱住怀里的霍流霜,话到临头突然有些紧张,咽了口口水才道:
“那你……现在有没有喜欢我?一点点,一点点都行。”
“大师,”颜桐看着他笑了起来,他笑的这刹那,身后又是两声枪响,“别问我,问问你自己——你敢喜欢我吗?你敢吗?”
法明愣住了。
颜桐转过头去咳了两声,又笑了,“大师,我妈是妓|女,我爸是魏军的司令官,我十四岁的时候被世义捧红,世义死后这幅身子就一直被人作践,我甚至敢告诉你,你家长辈,我都有伺候过的——”
法明下意识地攥紧了僧袍。
身后又是追上来的几枪,其中一枚子弹似乎打中了,车子轻微地震荡了一下。
颜桐装作没看到法明脸上的神色,笑道:“现在我刚从韩是非那里跑出来,又惹上了秦豫,这两个人肯定恨我恨疯了,满世界地追着杀我——严临,你还敢喜欢我吗?”
他笑,“你现在当然能说你敢,我也信——但是等出去之后,荀家少爷敢吗?法明大师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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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明看着颜桐脸上的笑,觉得这人真是好看,十余年的起起落落、天上地下纷飞的战火,都不能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让他的容颜愈发惊艳。
——仿佛一笔盛世华彩,不幸辗转尘埃。
他看着那人的容颜,闭上眼,喃喃道:“……别说了。”
霍流霜说的,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他当然敢爱上霍流霜,但是荀家少爷不行,对于荀少爷来说,霍流霜这种人,只能拿来玩玩,说爱那就是个笑话;法明和尚更不行,和尚可以救赎他的苦痛,或者谴责他的堕落,但是独独不能爱上他。
他们到底不是一路人。
霍流霜看得比他透彻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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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接连几声枪响,有一枪甚至打到了车玻璃上——然而只是打裂了玻璃,仅此而已。
颜桐看到了法明的神色,解释道:“这车防弹。而且秦豫不想杀我,这枪应该是瞎放的。”
法明低低地嗯了一声,把刚才突然爆发的情绪全部重新埋入心底,不动声色地擦了擦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