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崔同才叫谢景安又是训斥又是哄的折腾了一通,这回倒没如何劝阻,只是叫他多带些宿卫,并且无论如何都要带着他,便随他去了。
谢景安到得工坊时恰巧刘主薄也在,正领着人巡视堆放水泥的仓房,一听顺王驾到,急急忙忙前来迎接。
谢景安自打水泥工坊建立有段日子没来瞧了,如今见扩大了不少,不免看的有些兴致勃勃,在刘主薄走到他面前欲行礼时随手扶了一把免了他的礼,一边往工坊里走着,一边问他:“如今水泥工坊如何了?水泥制的可还顺利吗?现下有多少制好的水泥?”
刘主薄亦步亦趋的跟在谢景安身边,道:“回禀殿下,如今水泥工坊一共有青壮一百余人,制水泥的窑共有二十余座,每五日制出来的水泥就能堆满一个仓房,现下微臣已经让人按着殿下说的法子掺着石砖试建屋子,想来用不了多少时日就能手顺了。”
听着刘主薄的禀告,谢景安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前期水泥工坊虽不太顺利,但摸索了几日总算过来了,如今每日产出的水泥虽不多,但给受灾的百姓盖房子是足够了,待大雪一停官道能走了,到时候去附近州县多招些人来很容易就能扩建起来,将制出的水泥攒上那么两三个月,足够掺着沙石加固城墙了。
谢景安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越发对水泥工坊的进度感到满意,只是如此一来,他不免想到了到现在还没攻克关键技术的玻璃工坊。
虽觉得希望渺茫,谢景安还是忍不住问了一问:“水泥工坊刘主薄管的甚好,本王十分欣慰,那玻璃工坊呢?现下如何了?可曾成功烧制出整块玻璃?”
提到玻璃工坊刘主薄忍不住脸色变了一变,几乎是硬着头皮道:“回殿下的话,玻璃工坊现下还没什么进展,倒是琉璃炼制的熟了,还按着殿下画的图纸炼制出了小巧精致的琉璃瓶,依微臣看,正合适盛装香水这等精贵东西。”
光炼制出琉璃有什么用?虽说也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可本王更在意的还是玻璃啊,炼制不出玻璃,本王又如何能制出望远镜这等神器?
谢景安在心里很是呐喊了一番,但面上还是一派淡定,只叮嘱让他看着玻璃工坊不要懈怠,便迅速了结了这个话题。
第93章 心虚
谢景安又在刘主薄的陪同下视察了一番水泥仓房, 见仓房顶上都叫人勤扫着雪, 制好的水泥也都用上好的油纸包裹着防水, 便放下心来, 殷殷叮嘱了几句又夸奖了他一番, 带着人回王府去了。
谢景安将查探刘家的差事交给了林言后暂且将之抛到了脑后,刘家却在知晓受灾百姓被顺王带走后急得团团转, 不止饭食用的比从前少了好些,就连平日里爱看的戏曲也没了滋味,除了年纪小的几个幼童整日里没心没肺的玩闹着, 其他但凡聪明点的,个个都是愁容满面。
这日味同爵蜡般随意用了一顿早膳, 刘家这支偏支的大家长带着两个兄弟,并女眷长子,足有十来人一头扎进主院的花厅, 待下人上了茶水点心便将人全都撵了出去, 只留一家子自己人说话。
刘家这支偏支的主事刚过四旬生辰,却因多年养尊处优皮r_ou_舒展,脸庞微圆,看着颇有些慈眉善目, 只是如今满肚子心事, 眉头狠狠地皱在了一起,倒显出几分y-in狠来, 道:“这个顺王,当真是多管闲事, 满大周朝那么多藩王,谁封地上每到冬日不死几个人?偏就他好出这风头,施个粥给搭些冻不死人的棚子就算了,还要将人安置在好好的宅子里,也不怕他们人贱命轻,吃不了这种福。”
“谁叫他现在爹不疼娘不爱呢?”刘家主事话音落下,坐在下首的一个女眷刻薄的笑了一声:“跟我们这种富贵人家也不亲近,就只好去哄着那些命贱的,不然谁又来支持他当藩王呢?”
“二嫂说的是,”另一个打扮的花团锦簇的女眷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声音轻缓好听,说出口的话却不那么好听了:“他一个被皇上厌弃了的皇子,舅家也没出个能帮衬他的聪明人,母妃顶多有张脸,却也只能自保罢了,帮衬不上他,他这些年又与咱们这种人家交了恶,若是再不得些民心,弹劾他的折子早就将皇上的御案堆满了,哪里还能安安稳稳的当着藩王呢?依我看,他也就是外强中干罢了,就算将那些贱民带走了又有什么用?自古民不与官斗,再者咱们刘家还有个在吏部做侍郎的四品大员,背后靠的可是太子殿下,哪怕那些贱民说了不该说的话,依咱们刘家这分量,顺王也不敢轻易为难的,充其量也只敢背后说说罢了。”
两个女眷你一言我一语,花厅凝滞的气氛顿时松泛了几分,原本正襟危坐的人也都斜斜的靠在椅子上,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吃些点心了。
唯独刘家主事还紧皱着眉头,半晌摇摇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顺王从前在长安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亲兄弟打过,大臣也打过,如今虽说看着和气了不少,可谁知他什么时候又犯浑呢?再者咱们家还跟他签订了契约,银子也给了,就等着拿上货好多赚些银钱,再往长安送一趟,若是因此让他心里头生气不愿意给我们供货了,可谓是得不偿失。”
“那兄长说怎么办?”一个长的斯文有礼,但脸白泛青,明显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刘家人转着眼睛道:“顺王制出的那些稀罕东西可都是好东西,日进斗金不说,还能哄着主支的嫂嫂们帮咱们吹吹枕边风,不如咱们也学学那易州的姚胖子,将家里头及了笈的姑娘挑一个送进去?甭管那顺王x_ing子多么浑,长的还是很俊俏的,又有着这么金贵的身份,姑娘送进去也只会享福,不会吃苦的。”
刘家主事叫他的话一勾想到了讨人厌的姚斌,不禁露出几分厌恶,挥挥手道:“咱们刘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官宦人家,岂能学那等没皮没脸的商贾卖女求荣?这脸面还要不要了,再者泰王是什么身份,顺王又是什么身份,跟着泰王好歹在长安那等繁华地界儿享福,跟着顺王能有什么?那顺王府的宅子还没咱刘家主支的宅子大呢,又住着这么多人,也不嫌挤的慌,要送你送,我刘勤的女儿可不会送。”
出主意的刘家人叫刘勤这一通挤兑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只是勃勃的兴致被浇熄了三分,还有些不甘心,端着茶盏梗着脖子嘀咕了一句:“我这不是为家里着想吗?若我真有个女儿,不用大哥说,我早就送进去了,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依大哥说,要怎么办才好?”
刘勤吃了几口茶,就这么捧着茶盏凝眉深思了一会儿,半晌摇摇头,道:“罢了,那顺王的x_ing情实在不是良配,送姑娘进去的话日后不要再提起,我们刘家既是书香世家,就要拿出文人的风骨来,左不过是想从我们刘家身上要些好处,那我们依着他就是,不过该收好的尾巴要收紧了,尤其是府里从溪水村买来的那些下人,千万不要让他们乱说话,还有你们也将自己身上的毛病都收收,顺王正等着揪我们刘家的错处呢,千万别一失手叫人抓住了把柄,有什么火气都暂且先积着,等这阵子风头都过去了,再发散出来不迟。”
说着转头去吩咐坐在他旁边椅子上的刘夫人:“你今日将家里的药材,过时用不上的料子布匹拾掇出来一些,再从库房匀出来一百石米,一百两银子一起送到安置溪水村贱民的宅院,再收拾出一份上好的表礼,我好明日去顺王府探听些风声。”
原本正吃着点心心情颇为顺畅,如今一听这话,顿时脸拉的老长,却也知此时不是她小气耍脾气的时候,只得不甘不愿的哼了一声,算是应了刘勤这几句话。
……
刘家送东西安抚受灾百姓的举动很快传到了谢景安耳朵里,彼时他正一脸忧愁的站在廊下看雪,听到这消息愣了一愣,半晌才嗤笑了一声:“这刘家倒是消息灵通,本王前脚才着林将军去私底下查探,他后脚就让人送去了这么些东西,若是不知晓的,还真当他家是什么仁善之家呢。”
“可知晓的,就能看出是他们家心虚了,”站在谢景安身旁的刘主薄接道:“殿下当真要严惩刘家?毕竟这刘家也在莫州扎根多年,微臣别的不怕,就怕刘家会狗急跳墙,贸然做出什么伤害殿下的举动。”
“那又如何?”谢景安拢了拢身上披着的氅衣,斜睨了刘主薄一眼,笑着道:“难不成就因为他狗急跳墙,本王就什么都不做了?本王倒是想韬光养晦,只怕这刘家以为本王是怕了他们,就越发得寸进尺,欲壑难填,害了更多无辜百姓的x_ing命。”
刘主薄还欲相劝,谢景安却蓦地笑了一下,道:“刘主薄放心,本王不是莽撞之人,没有确切把握之前,是不会胡来的,再者,你是本王倚重之臣,本王做事之前不得先要问过你不是?你就算信不过本王,也得信得过自己吧。”
叫谢景安这么一哄,刘主薄提着的心顿时放下去不少,毕竟顺王说的不错,严惩刘家这么大的事,不可能避的过自己。
刘主薄揪着的心一松,正要与谢景安再说说雪灾安置灾民一事,就见一个有些眼熟的宿卫与站在两人几步外的崔同耳语了几句,崔同听罢后脸色有些奇怪,上前两步问:“启禀殿下,刘家刘勤求见,殿下可要让他进来?”
说曹cao曹cao就到,谢景安也不由的神情有些怪异,与刘主薄对视了一眼,想了想挥挥手道:“让他进来吧。”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收拾人家之前,先交锋一下也是好的。
刘主薄也想跟着他看看刘家的人过来为的是什么,只是他那一摊子事人也走不开,只得不放心叮嘱了谢景安几句,就退下去继续主持雪灾的事了。
他走了才没多久,崔同就引着人进了花厅,谢景安从前对刘家就看的不甚顺眼,如今经溪水村一事,心中越发对他不待见,就连刘勤向他行礼也只懒懒的应了一声让他就座,看的刘勤心里咯噔了一声,越发有不好的预感。
虽然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刘勤面上却还是一派和蔼可亲,只当没看出谢景安对他敷衍的态度,在椅子上宽坐后奉承道:“某听闻殿下送往宫中的节礼半月前就启程了,算算日子,也该到长安了,有殿下让人制的这些稀罕东西,想来定能惹的贵人们喜欢,说不得圣上给殿下的赏赐就在回程途中了,那某就先在此恭喜殿下,殿下有此盛宠在身,还愁什么大事做不成?就连回长安之事也指日可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