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五飞奔进来,看见影七在这儿愣了愣,转而单膝跪地禀报道:“殿下,王爷回来了!”
李苑慵懒窝在椅中:“干嘛呀,回来就回来呗。”
“我哥、影四他挨个斩人呢,就那天跟您砸盈月坊的那几个……还有那天当值的丫鬟小厮,守门的侍卫,都斩了,要给陈贵妃一个交代。”
李苑脸色骤变,忽然一把掀了书案,拂袖去了茗竹堂。
书案翻倒,哗啦一声巨响,书简笔墨泼洒了一地,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影七直楞楞站在书房中,讶异看着影五。
影五站起来无奈道:“皇帝新宠陈贵妃,他表兄陈元礼,盈月坊的大东家,知道不?也不知道陈贵妃哪根筋搭错了,亲自托人送了封信给王爷,要王爷给殿下小惩大戒。”
“贵妃都开口了,王爷肯定得给面子啊,不然那枕边风一吹到皇上的耳朵里,可就不是砸一个盈月坊的事了。”
“是陈元礼羞辱孔家大公子在先。”影七低声问,“王爷会罚殿下吗。”
影五翻了个白眼:“殿下是王爷的心头肉,王爷怎么会为那个贱女人一封手书就罚殿下。可怜那日当值的侍卫和小厮了,被安了个看管殿下不力的罪名,拖出去斩首,好给陈元礼和陈贵妃一个交代。”
影七皱了皱眉,别无他法。跪下来给殿下收拾翻倒满地的书简,把殿下珍爱的那幅霸下公主的画像展平了,压在书案边上。
过了一会儿,影四拎着他那九节的长鞭墨玉推门进来,身上还沾着血迹,站在门口,看着影七影五他们俩。
影七心中一凛,觉得自己也逃不了被毒打一顿。所谓“看管殿下不力”的,也有他一份。
没想到影四并未动怒,只是冷漠地叫他们出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影七临走时又把见着盈月坊的小厮鬼鬼祟祟买砒霜一事禀报给了影四。殿下不当回事,影七实在不放心。
影四思忖片刻,嗯了一声:“我知道了,你去吧。”
影七出了书房,担忧地望着老王爷的茗竹堂方向。
世子殿下气势汹汹闯进了茗竹堂,老王爷拄着桃木杖,若无其事地逗弄雀鸟,见李苑过来,便悠哉道:“来了。本王刚让她们煲了汤,你等会尝尝。”
“我不喝!”李苑怒道,“您杀他们做什么?他们只是跟着我!犯了什么错?!”
老王爷笑笑,缓缓道:“跟着你,还不够错吗。”
李苑怒极反笑,冷哼道:“陈贵妃才得宠几天就敢跟您蹬鼻子上脸?那狐狸精她哪来的胆子,敢这么要挟?”
老王爷啧啧两声:“可曾听过红颜祸水?陈贵妃在皇上面前多几句话,就能给我们齐王府撼动两分。”
李苑简直不可思议,嘴角扯了扯:“咱们齐王府三十万啸狼铁骑,怕他?皇帝指着我们为他镇江山,怕什么?李崇景,你到底有没有胆子,就你这位皇兄,年年靠着和亲稳边疆,我早看他不顺眼了,他能干什么?不成?不成就反了他啊,替他清君侧!”
“我儿好大口气。”老王爷无奈苦笑,拄着桃木杖缓缓走回鸾凤和鸣云纹椅,从衣袖里拿出一本折子,翻了翻,缓慢道,“罢了。过来看看这份名册,这几个,是为父打算收的几位义子,将来,啸狼营的虎符,就给他们几个接手。”
李苑睁大眼睛,抢过老王爷手里的名册,翻了翻,气得双手发抖,后牙咬得咯咯直响。
“看好了,就把你的印盖上,那个天香牡丹印,还在吧。”老王爷缓缓催促道,“为父已经把王印盖上了。”
李苑倏然撕了名册,撕得粉碎,狠狠往地上一摔,纸屑纷飞。
“我一直以为,我父王是百战沙场的英雄,现在看看,也不过如此。”
李苑拂袖离去,头也不回,抛下一句话:
“父王,我改主意了,这啸狼虎符,只能是我的。”
老王爷悠然望着儿子愤然离开,望着他已然长成翩翩君子的苑儿,眼神欣慰。
老王爷阖眼躺进躺椅里,枯如虬枝的手里把玩着两颗沉重的青玉核桃,听着竹林寂静的叶声,鸟雀轻鸣。
“廉颇老矣。”
第二十六章 作茧(四)
影七一直攀在老王爷茗竹堂的飞檐上,安静守着,直到世子殿下拂袖愤然而去,他刚欲追上去,却听茗竹堂中传来一声苍老的呼唤:
“过来,给本王好好看看,苑儿中意的影卫。”
影七一怔,看着拂袖而去的世子殿下犹豫了一下,只好先听命,顺着房檐翻身落地,单膝跪在老王爷身边,单手扶地,端正道:“影七在。”
老王爷敲了敲桃木杖:“为何不是‘属下在’?”
影七严肃道:“影七为世子殿下驱遣,谨遵世子殿下一人命令。”
老王爷声音微冷:“便是说,即便本王,也使唤不动你?”
此话一出,王爷周身气场骤然强盛,源自沙场厮杀的血x_ing气息,让影七难以遏制地感到恐惧。
影七轻吸了几口气平复紧绷的身子,低声道:“若无与世子殿下命令相悖之处,影七自然听从。”
老王爷冷笑了一声,缓缓站起来,拄着桃木杖,缓缓走近影七,居高临下打量他周身,影七身上细微的颤抖惧怕,在老王爷锐利的目光中无处遁形。
这个小影卫在恐惧,想退缩,却一直强忍着不退缩,不失态。
老王爷压低声音,语气中的胁迫意味渐浓:“若是你的世子殿下,要你杀了本王,你当如何?”
影七强忍着不让自己话音发抖,尽量平静道:“遵世子殿下命令。”
老王爷敲了敲桃木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缓缓躺回躺椅里,身上威压感收束,影七单手撑地,微微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