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书愣了一下,嘴巴微动,没出声音,只在心里呢喃,“我的落青……”
江落青背对他坐着,对这一切一无所觉,他叹道:“你说的对,我怕的是连累我师兄。”
他心里是有愧疚的,“师兄是很温和君子的人,如果碰上像今天这个胡搅蛮缠的人的话,估计会哑口无言的被欺负。”
鸩书罕见的愣了下,他想了下自己接触不多的那个斐济,再跟江落青嘴里那些词对了下,发现温和君子这两个词很少能对上去。
也只有在江落青面前的时候,这人才会给自己戴个君子的面具,偏生也不知是太信任,还是不懂怀疑,所以心里一直觉得自家师兄是温润君子。
鸩书也没兴趣去揭他的老底,而且他能察觉出江落青对于他的师兄十分敬重亲近,很多事情都会为这个师兄想然后再妥协,所以他并不想去开口。
他道:“没事,别担心。”他的手放在江落青的肩膀上捏了捏,“你师兄现在已经掌控了药谷,莫家庄再怎么嚣张,在他面前也会收敛一些的。”
这话一出,江落青松了口气。
他往后一靠,鸩书看见了就抬脚往前走了一步,恰好够他靠住。
身上靠着人,鸩书伸手把人虚虚拦住,江落青头仰起就跟低头看他的鸩书对上了目光,不知怎么的,他忽的一咧嘴,就笑出来了。
鸩书看着他,神色柔和的像暖光一样。
第一百三十四章 线变
鸩书的师兄弟几个走出去好一会儿,还是反应不过来。
“师兄这是……这是怎么了?怎么跟一个男子这般亲近?成何体统。”
这个声音一出,引来了许多附和。
他们刚才因为在药谷逛的十分无趣,所以回到了院子里,房间的门和窗户都没关,他们也不是吵闹的人,再加上每人都有点内力傍身,所以在旁边偷看竟然也没被里面的两人发现。
那个温和而有礼的鸩书对他们来说是十分陌生的,他们记忆中永远只有鸩书冷漠的表情和脚步翻飞的衣角,他们中有人如果一个月之内跟鸩书说上几句话,或者被鸩书说上两句,这都是天大的值得高兴的事儿了。
更别提……有好脸色了,嘴角带笑的样子他们压根是不敢想的。
但刚才那个场景实在是太温暖了,他们师兄这个变化的确是好的,但同样的……
医谷众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迟疑和凝重。
有人小声道:“医仙老先生不会是没有告诉鸩师兄这次药谷的事儿,是为了考验他能不能和师妹在一起的吧?”
众人看着他,一言不发。
医谷大长老的弟子混迹在他们里面,面上镇定,心里却是苦笑出声。
他也算是跟鸩书医仙比较近的人了,两个人的x_ing子他多少算了解。这次他们出来的时候医仙虽然暴跳如雷,但也小心翼翼的说过这件事儿不急,让他们别乱说。
这不就是诓了鸩书吗?
他咬牙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赶紧把鸩师弟带走!”
“要是鸩师兄不愿意走呢?”有人出声。
琢磨一阵,他抬眼看着众人,道:“还记得给医谷递信的那位斐公子,斐济吗?据说他现在是药谷这里暂时的主事人了,我们也许应该找他帮忙。”
鸩书还不知道正有各方人马准备把他强制遣回医谷,他见江落青仰头看他,那样子跟个小孩一样,他伸手摸了一下江落青的脖子,淡笑道:“胖了。”
江落青坐端正,侧着身看他,撇嘴道:“这叫壮实了,我们行走江湖,没有一身壮实的膘怎么行。”
鸩书开玩笑道:“我可不喜欢壮实的。”
他随口一说,晚上跟江落青吃饭的时候就见江落青捂着肚子,不太舒服的跟他说:“吃饱了。”
鸩书抬起他的手腕要把脉,结果江落青手就迅速收回去了。
最后他劝着江落青又吃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江落青回了自己屋子里,他饿的不行,就给自己灌水喝,今天晚上吃的那几口饭,还不到他平时吃的三分之一。
他在床上打了个滚,睡过去了。
之后接连今天他都是这样,脸上也瘦下去了许多,有点棱角分明的意思。
鸩书看的不舒服,心疼。他手指轻轻戳了戳江落青苍白的脸颊,见人从书本上挪开目光,他道:“你多吃点东西吧,最近瘦了很多,这样对你身体不太好。”
江落青这几天每次都只吃一点点,完全支撑不住他自己平日里的消耗量,这两天他基本已经是天天窝在鸩书这儿看书了,明明他是个侠客,这时候看上去却无比像是一个书生。
江落青自己也不好受的很,闻言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道:“是吗?”
“是。”鸩书言语中夸大道:“你都瘦的有些脱相,之前多好,不胖不瘦。”
当天晚上江落青恢复了自己平时的饭量,鸩书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什么,无奈的看了眼江落青,眼睛里面都是柔和的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情意。
江落青刚一对上他的视线目光就挪开了,耳尖跟被烫到一样,飞速泛红。
这几天其他人也没闲着,斐济接到医谷弟子拜访的帖子的时候露出一个淡笑,道:“总算来了。”
斐济这边儿早就想鸩书离开了,但鸩书身份摆在那里他也不好直接动手,最适合动手的就只有医谷这些人了,所幸他们没让自己失望。
几人合议一番,最后已经达成了强制送鸩书会医谷的计划。
计划商量好了,斐济这才露出一脸担忧的道:“要不各位还是先问问鸩公子的意思?万一鸩公子愿意回去,那也就不用强制了。”
医谷众人也是这个想法,没到必要时刻他们并不想动手。
“我不回去。”鸩书淡淡的道:“你们不用劝我,师傅让我出来好好历练,我在外面一年都没待够,这时候回去像是个什么样子。”他说这话的时候身上还披着那件狐裘。
果然,医仙老大人压根没跟鸩师弟提过什么婚约历练,完全是把人诓出来,打算人回去就来个强买强卖的。
大长老弟子的头更疼了,鸩师弟这哪里是历练,这分明都是乐不思蜀了,瞧那低头看狐裘时一脸温柔的样子,他简直都不敢想回去医仙发现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时的脸色。
“那师兄你之后打算去哪里?这个总该让我们知道吧?你也不是一直待在医谷的。”其实众人已经下定决心,不管怎样都要把他弄回去了。
鸩书愣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刚才还冷俊的面色顷刻间柔和下来,他垂眼道:“我应该会跟江少侠一路同行,到时会给你们传信回去的,不用担心。”
那一脸温柔,提起某个人时略带笑意的语气,听得在场脑子稍微灵活一点的医谷弟子心里凉飕飕的,也不敢表现出来,就这么跟着众人退出去。
出去什么也不用多说了,直接按照计划行事,到时候把人弄昏带走。
京都。
这几天京都都是y-in沉的天象,有时候瓢泼大雨,有时候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或者说,毛毛细雨。
宽阔的足够三辆大马车并行的街道上只有几个披着蓑衣步履匆匆的行人,偶尔能从蓑衣下看到不经意间露出来的刀鞘。
京都,变天了。
江家大门这几日,日日紧闭把前来拜访的众人通通拒之门外,就算有人撑着油纸伞在外站上一天一夜昏过去,也没见人出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京都
江夫人穿着一身暗红色的长裙,裙尾在地上摇曳着留下一串红色,她臂弯里挽着黑色锦缎,优雅而步履匆匆的从走廊往江丞相的书房里走去。
贴身大侍女在身旁给她撑着伞,一身嫩绿色衣裙,臂弯里放着一个薄的狐裘。
只不过领子毛茸茸的,这是落青公子还未上山时,每天往外跑,足足用了半个月才弄好的狐裘,上面每一块皮毛都是用狐狸胸膛上最珍贵的皮毛做的,那是落青公子自己亲手一只只打的狐狸。
江夫人喜欢的很,这么多年,用的都是这件披风,这几天连天的y-in雨,她就早早把披风拿出来用了。
天色并不好,即使是白天,周围也是灰蒙蒙的。
有八个侍女八个侍女持灯,前面两个后面四个,这几个人对于以前的江家来说,可以说是寒碜了,但现在却是再也多不出来了。
江夫人走到书房门口抬手轻敲三下,里面的门应声打开,一个续着长须的幕僚看了她一眼,随即低头走出去,身后跟着几个幕僚跟她打了声招呼,从书房中鱼贯而出。
江夫人走进书房,江丞相正坐在那里喝茶,灯火在书桌上燃烧,照亮他一半面庞,另一半隐藏在黑暗之中。
如果江落青这会儿在这里,就会发现他向来注意姿态的父亲,在这短短时日里霜白了鬓角,额上多了痕迹。
江夫人对江丞相这样子习以为常,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连她都顾不上其他,青丝生了白。
她把侍女隔绝在门外,自己关了门走进书房开始动手收拾桌上的东西。江丞相这才像是被惊醒,他面容儒雅,上面是只有对自家人才会露出的疲惫。
江夫人上前揽着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柔声道:“还是没办法吗?”
“已成定局。”江丞相揉着鼻梁,一双保养的葱白的手放在他头上轻轻按着,他叹了口气,那种调子说不清是舒服还是愁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