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青脸上笑意一顿,随即缓缓消失,不过在夜色里这点并不明显,他们没有燃火,只能靠眼睛来看。
但黑夜里,只能勉强捕捉到对方的轮廓,寒风吹过,干枯的树叶零星的掉在枝头,勉强给了滑过的风一点回应。
江落青表情淡淡的,他道:“是吗。”
晚上的时候几个人坐在一块儿取暖,包袱里的衣物被拿出来裹在身上,几个人凑仔一块儿,昏昏欲睡。
江落青是半夜的时候睡着的,第二天察觉有人要靠近他的时候,他猛地清醒过来,手撑着地面往后一坐,睁眼看着来人。
齐度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中,他若无其事的把手收回去,对江落青道:“该走了,你起得来吗?”
江落青点点头,起来之后身形晃了晃又站稳,他对紧张的看着他的齐度笑了下,有些无奈的扶额道:“睡的时间有点长,睡懵了。”
齐度松了口气。
江落青叫其他人轮流背着齐度,自己在前面带头赶路。尽量不跟身后的那些人凑太近,他昨天晚上半夜的时候,身上开始发热症了。
低热,他摸了下额头,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以为第二天能好,但是没有。
还有身上的绷带,已经够紧张了,他没必要把受伤的事情说出来,让这些人心上再压个东西。
回薄林关了再说也不迟。
今天醒来的时候他头疼的不行,下意识的觉得不能让别人发现,所以在齐度凑近他的时候他反应才会那么大,不过齐度好像也并没有多介意。
江落青背对着众人带路,头疼的脸色苍白。
下午的时候他们终于绕过七伏丘,接下来就直接往薄林关进发就行了。
赶了一天的路,晚上找了地方休息。
江落青是第二天中午赶路的时候出问题的。
他在前面带头走,他曾经跟齐度研究过很多次七伏丘和弯月潭的地势,对周围的地方也清楚,他带路比较保险。
走在前面,眼前忽然有些昏花,以为是错觉,他轻轻甩了下头,动作幅度很小。
结果下一瞬,腿脚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面对着众人急匆匆的呼唤声,他只挣扎着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头一歪,就昏过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了薄林关,齐度穿戴整齐趴在他的床边,脸上还有青青的胡茬。
睁开眼看了一眼,又闭上眼睛浅浅的呼吸,太累了,睁开眼睛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累。
就这么听着耳边的声音,缓缓陷入沉睡。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帐篷里点起了灯火,他床前站着一个人,影子拉长印在他的被褥上,齐度不知道哪儿去了。
“你醒了。”是肯定的语气。
用力睁开眼睛看过去,总算把人看清了。是江疏,这人不是在京都吗?怎么会到这儿来?
像是看出他的困惑,江疏走近两步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床上的人,语气说不上幸灾乐祸,但也绝对说不上好,他道:“杜中将往京城递了消息,说你大概已经死了。我过来给你收尸。”
他说着背着手在床前走了个来回,语气颇为遗憾的道:“可惜,我到这儿的时候才发现你竟然没死。”
江落青微微垂眼不再看他,江疏没得到回应也不气,动作优雅的掀起自己月白色的长袍,坐在江落青床边低头仔细看着这个人,确认这人是真醒了,活过来了,他才嗤笑出声。
“你说你,堂堂江家旁系,当朝江丞相的侄子这么好的身份,你怎么就不会用呢?”江疏一脸好奇,“你说你怎么就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
他伸手去碰江落青额角的一道伤疤,这伤疤不明显,看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
江落青侧头躲开,皱眉看着他。
江疏也不在意,收回手整了整自己的袖子,过了一会儿,一声叹息从他嘴里冒出来,伴随着极为嫌弃的语气,“啧,蠢到家了。”
江落青对此没什么表示,只是看着他道:“说完了?”
“怎么?要赶我走?”江疏皮笑r_ou_不笑的道:“你可真是好啊,我千里迢迢过来,不说雪中送炭吧,但最起码也锦上添花了,你对我就这态度?”
江落青声音嘶哑,“你给我来收尸,你指望我能给你什么好态度?”
江疏一愣,还没说话,他又道:“我想休息,你先出去。”
江疏看着他,身形不动。江落青皱着眉头,眉宇间是深深的疲惫。
江疏还没见过这样的他,似乎他见过的这人,永远是意气风发,潇洒自如的。
他坐了一会儿,起身往外走,走到帐篷口,又回过头,僵硬道:“厨房里炖了黑鱼参汤,等会儿过来了你喝点。”
话音一落,像是被谁赶着一样,他匆匆掀开帘子就出去了。
江落青侧头看了眼还在晃动的帘子,垂下眼睫,遮住眼里的情绪。
第一百八十七章 啦啦啦
事实上,江疏是带着圣旨来镇压局面的。
他赶到的时候,齐度刚刚带着人到薄林关,两方人马汇聚之后就匆忙入关。
江疏这次赶过来带着镇王亲自批下来的御医还有当今圣上安抚江丞相赐下的药材,在江落青断断续续清醒的时间里,他已经和齐度联手控制了杜中将。
齐度哪怕什么都不说,就站在那里,也是镇军心的一个人物。他虽年纪年轻压不住那些倚老卖老,在疆场上待了多年的老人,但是江疏也不需要他能如何。
这人只要能保军中不乱就行,剩下的一切交给他。
杜中将可是好大的胆子,明里暗里想弄死他江家人,这可真是,有意思。
江疏垂着眼抿酒,事实上他比齐度他们到的晚一些,他到的时候齐度被杜中将带人拒之关外,也不知道这杜中将哪儿来的瞒天过海的胆子,也幸好江疏到的及时,举着圣旨大摇大摆就把人带进去了。
这才没让江落青的病情耽误。
两人入薄林关之后一个红脸一个白脸,齐度步步紧逼,要杜中将为之前带大批新兵镇压江落青和齐度留下的兵马做解释,同样也要杜中将为带着杜氏亲兵守城门,不让齐度带着重伤人员入城做出道歉。
杜中将不可能就这么束手就擒,他就事论事舌辩群儒的一个人反驳那些后来逃回来的士兵,同样旁边还有杜中将亲自培养的亲兵时不时的出言维护,竟然把这破洞百出的局势给暂时兜住了。
“那些士兵?那些可都是精兵,你们一走,城中上好的兵力减去一半,我不能浪费这些精兵让他们守城吧?自然得好好的把他们养着啊!好酒好菜吃着,天气凉还有火炉烤着,这可比其他士兵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啊。我就下个命令让执行,至于具体如何我真的不清楚,毕竟这段时间那些域外人频繁s_ao扰,我忙的没时间去管。”
杜中将一脸无奈,“怎么能说是镇压呢?让普通士兵护着那些百户千户不是应该的吗?如果齐将军就连这都得非给我扣一顶帽子,那我也是有苦难言,毕竟你在外拼杀,我不过一个小小守城的中将而已。”他说罢还苦笑一声。
齐度冷眼看他唱戏,倒是旁边跟他一起被挡在薄林关外的江落青的亲兵不乐意了,他们被挡在外面也没什么,但关键当时江副将在发热!而且热的整个人都迷糊了!
在边疆有人因为小小的发热而直接变傻或者死掉的事情并不稀少,这让被挡在外面的几人心里满是不平和愤愤,要不是江副将现在确定没事儿,说不定他们会直接回归那一万多人中把整件事情散播出去。
有人沉不住气上前一步行礼,随即站起来,尖锐道:“既然杜中将如此慈悲为怀,那为何在我们带着伤员往薄林关内赶的时候您带人将我们拒之门外?我甚至看到有人搭弓,要不是后面江特使赶过来,是不是我们就要被s_h_è 的身上满是血窟窿了?!”
杜中将轻描淡写道:“在你们离开之后城墙值班的人每人基本都配置了弓箭,有人的怕以防万一反应不及,所以一般会提前把弓箭架在上面,不过不会拉弓。这是很寻常的事情,不必惊讶。”
“至于你们说的拒之关外,不过是没人听到而已。好不容易有人听到,赶紧跑去开城门把你们放进来,这本来就不是多大的事儿。”
轻描淡写,就把这事儿揭过去了。
齐度冷声道:“杜中将好口才,丽馆就缺你这么个说书的人才。”
丽馆是薄林关内一个不算出名,但说出来就会有人会心一笑的一个地方。一个青楼楚馆,而且开的挺大。
薄林关此处与外通商,开战前十分繁华,做什么的都有。
开战后虽然不再通商,到薄林关内依旧平平安安,甚至比后面的若水城都要平和。
百姓依旧做着生意种着菜,青楼楚馆依旧夜夜笙歌,偶尔有士兵勾肩搭背的笑着从街上路过,钻进酒馆中点上两道好菜。
这里头的原因,是因为薄林关与外面关系好,经年累月堆积下来的好,一辈辈的人存下来的关系。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看起来更好攻破的薄林关无人问津,而域外人多数攻锦玉关的原因,后来也是因为锦玉关实在攻不破,所以这才转战薄林关。
齐度口中丽馆一出,他身后站着的几个副将中将毫不犹豫的闷笑出声,这是寒碜杜中将呢!一个该在疆场上拼杀的中将被说成说书的不说,还是在丽馆说春书的!这何其的臊人?
杜中将一大把年纪了早就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了,闻言面色一冷,只开口道:“尚书家好家教!”
“多谢夸奖。”齐度道:“自幼在家跟着祖父,没办法,谁让齐老将军就爱逗小孩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