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究竟犯了怎样的罪?
“谢谢。”
一个恶鬼说出这样的字眼,无论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觉着气氛里古怪。
或是为了掩饰这样的尴尬,魍魉继续说:“我知道你要听的不是这个,不过,跟我来吧,你想知道的,我都会慢慢告诉你,算是帮我解开这束缚的报答吧。”
魍魉赤着脚走在前面,雪白的脚跟衬着乌黑的石阶,出淤泥而不染。尽管他的脚步很轻,但是所有的妖怪却都闻声纷纷绕开,连同他身后的镜华也远远避开。
恶鬼魍魉不愧是恶鬼,就算妖力早就被千寒锁耗得几乎殆尽,怨气却依然强烈,经久不散。
“过了今日,你们师徒的事我再也不想掺和了,光是应付里面那家伙已经够费心了,所以情也罢,怨也罢,等你全想起来,就自个做个了结吧。以后再也别来锁妖塔了,全当还我个清净。”也不管镜华是不是知道他在说些什么,魍魉一路还是碎碎念着,但声音却充满疲惫。
终于,到了锁妖塔最顶端,隔着红漆的破败大门,里面传来强烈的灵气波动,“到了。”
魍魉停在门前,指了指门内,“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在里面,或者说,这才是所有事情开始的源头。”
蹙着眉,镜华带着疑惑,摸向了那扇充满是非恩怨的神秘大门,究竟,在这锁妖塔顶,藏着怎样的秘密?
就在此时,里面突然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冰冷麻木,一板一眼:“魍魉,我不是早就说过,不想再见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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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漫天飞雪并不能阻隔雪地中缠斗的两人,花解元全身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侵了寒雪,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夜残更惨,留在腹部的伤口给他带来不小的冲击,但他却始终对处在暴走边缘的花解元留有一丝余情,几次放弃至对方于死地的机会,未作出致命一击。
没错,花解元疯了,或者说快要疯了,身体已经不自觉地要去伤害这个人,这个对他一再逼迫,一度强迫的人。
充沛的灵力,疯狂地为他每一击做坚强的后盾。可是,就算脑袋飞速地转动,想破了头,他对自己所做的、自己的行为还是一片空白。为什么会有暴增的灵力,为什么会和夜残一样的招式,就像是破开了一个口子,越裂越大,而藏在内里的,叫做恐惧。
对于夜残,花解元越是疯狂地打杀,越是厉害,他反而越兴奋。身体已经想起来了,记忆还会远吗?
终于,到达了极点,带着崩坏,爆裂开来似的,一个前所未见的招式之后,画面凝住了。
夜残呆呆地低头,耀眼的红色在紫衣上并不明显地蔓延出自己的色彩。不敢置信般,身形一个不稳,夜残竟向后倒去,但他终究是骄傲的,剑比人更快一步,撑在了后腰位置,这才稳住了他失去力量的身子面色却如纸般,惨烈的白。
然后他笑了,却像哭,笑与哭本就是相似的表情,区别只是背后隐忍的泪。
“我的确伤害了你,可最终,也舍不得杀你。”
但我从未想过,你却能狠下心来……
65.秦向安的阴谋
无言的寂静,死一般的冷清,气氛就如同这极北高地的气压,迫得人喘不上气。
花解元的后腿打着抖,不知是冷是惧,步履蹒跚地后退,嘴里叨念着什么,一遍一遍地重复,一点一点地惨白下去。
他强迫自己去想夜残是怎样一个十恶不赦、视人命为草芥的人,他残酷、残忍、残暴,但花解元却无法否认他待他是极好的,一切的卑劣手段,只是为了能让他留在他身边。相反,自己的一再躲闪刺激了他,这才伤害了更多人,更多他爱和爱他的人。说到底,如果自己一开始选择顺从,就不会造成这么多不必要的伤害了。
夜残对他太过执着,执着到疯狂,却始终处在患得患失之中,才会变成现在这幅摸样。
看到夜残的瞳孔一点点失去光彩,花解元才知道,自己错得多深,多重。他的心中只有怨恨、眼中只有怒火,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也要和夜残明个你死我活,以求解脱。
可是现在,夜残要死了,他,解脱了么?为什么好像套上了更沉重的锁链……
花解元仰天长啸,声音在空旷的崖顶一阵嘶鸣过后绝踪灭迹。
“不,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当他惶恐地看见夜残腰间最后的支撑也轰然倒塌,整个人在雪地砸出一个人形的凹印时,花解元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也在瞬间坍塌。
他甚至连走上前去确认一下夜残气息的勇气都没有。一股莫名的心绞如同痛症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恍然一瞬,却丢掉了最宝贵的东西。可是痛过之后,花解元却还是想不起什么。
他只道,这和他预期的不同。他本以为,与夜残搏命绝无活路;他本以为,如果自己死了,就会一了百了,他本以为……
地面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软软的,像一块巨大的松糕,不稳的步伐踩在上面,更是滑腻。
不知是不是踩在了被雪附住的光滑石块上,本就不是心思的花解元脚下一滑。原以为要跌进冷冰冰的雪水里,或者下面有块坚硬的石头,更或者痛与不痛早已无所谓了,可偏偏一个温暖的怀抱,不偏不倚地接住了他的身子,也好像怔住了他慌乱的神智。
有一秒钟的安心,很快便急急转头,呼唤他的名字,这么短的时间,花解元却像痛苦了一世,他需要,需要那个人在身边:“镜——”
只喊了一个字,声音却戛然而止,因为回过头看到的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但同样是个朗月风轻般的男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
回应他的是一个淡淡的笑容,但比起笑容,刺入花解元胸口的刀子似乎要来更快一步。刀子刚刺入皮肤时还是一顿,但很快以更大力道,毫不留情地没了进去。花解元这才反应过来,那笑容,只是麻痹。
只是眨眼间,腥咸的味道已经呛进了他嗓子里,顷刻间已然口不能言,气息奄奄。
那刀的主人,却仿佛只是喝了杯茶一样得平静,连袖口的兰花,都小心地没让它染上杂色。
松手放任花解元倒下,砸出深深印记的那个人,在背后给予他最狠一刀的那个人,花解元做梦也没想过那个人,居然会是——秦、向、安!
不是口口声声同归于尽的夜残,而是他视为知己好友的秦向安。
“我若得不到你,便会毁了你,这样谁也得不到,你就算死,也该死在我怀里。”
“可我最终,也舍不得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