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想到这次能找到你,意外之喜呀!我找了你许多年,问了许多人,去了许多地方,次次都扑空。月前我听人说起在这片山里见过跟覃中吕形貌相似的人,我就找来了。天冷,走得慢,让你等久了……”
封平平听着,看着他发际眉间的风霜,垂眼扫过他脚下的鞋,真的跑穿了,鞋头烂着洞,一根半根脚趾探出来,冻得见紫。
“……我一看就知道是你,虽然你还在我眼前的时候总吃不饱饭又瘦又小跟个皮猴似的,脸还没我巴掌大,现在倒长得比我都高了,但是样子都没怎么变,眼睛细长细长的,鼻子挺挺的,下巴尖尖的,最主要还是这么满脸不高兴,小臭脸。臭脸小初六,又生什么气呢?气我?想让初五哥哥怎么哄哄你?”
叶尉缭歪着头笑,伸手探向封平平肩头,轻轻拍落。
封平平一甩手挡开他手臂,收了刀,转身往铺子里间走过去。
“初六——”
叶尉缭在身后叫着,封平平头也不回。
安老板一家人都在铺子后头住着,之前窦上人先出来,同伙两人耽误了一些功夫才从里间出来,安老板的亲眷多半也是无幸。
封平平提着刀把里面几间房都看了一遍,老板娘在灶间,火已经从灶下引出来烧了半个屋,隔着浓烟看见有个人形动也不动躺在那里。两个孩子死在厢房,小院倒着个老人,处处都有泼洒的火油气味。那三人不止要杀他,还要抹除杀他的痕迹。
天色已晚,左邻右舍也有生火做饭起了炊烟,一时无人察觉,到火势蔓延出来早晚还是会被发现,不能再留。
封平平即刻回去前面铺头,叶尉缭裹着黑熊皮蹲在窦上人跟前,正查看那根毒杖,听见封平平走回来,抬头问:“眼睛真不碍事?我搜了搜,他身上也没带着解药。”
封平平眨了眨眼,眼睛s-hi漉漉的仍有些刺痛,也没大碍。
叶尉缭笑笑,转回去看着尸身,道:“窦上人窦晏专门换了无蛇的铁杖,难道毒烟也弱了?那边死在下头的叫赖闻道,原本使流星锤,换了软鞭。叠在上头的司徒允贵是使剑的,巴巴地拿着不趁手的刀来对付你。他们三兄弟心狠手毒杀人无数,这一回这么遮遮掩掩,多半有古怪。”
“你认识他们?”封平平问道。
“我原本认识他们,现在却不一定了。”叶尉缭笑着摇摇头,托着窦晏血肉模糊的脖子把脑袋偏过去,他耳后颈侧纹着齐齐的三根竖线,被一刀从中划断。“初六你这招式真是,这般凶险,覃中吕教你的?”
叶尉缭抬头看他一眼,封平平闭口不答。叶尉缭摇头笑笑,站起身走到叠在一起的两具尸身跟前,翻看颈侧,果然都有那三根竖线。
“有些年没见过这样印记了,想不到他们还在找你,y-in魂不散……咱们先离开这里再从长计议,”叶尉缭看向里间,问道:“他们已经放火了?”
“嗯。”封平平站到他身后,点点头。
“那咱们快走。”叶尉缭正要起身,封平平伸手搭他一把,他笑着握上来。
封平平左手拽住他,右手断刀挥下,反转刀柄敲在他后颈风府x_u_e。叶尉缭猛然向前跌出去一步,强撑着扭头看向封平平。封平平抬手在他大椎x_u_e又补了一记,他这才沉沉倒地,没了动静。
店铺里间着火的烟气大片涌来,封平平合拢铺头大门,上紧门闩,从一旁墙上多拽下来一件皮裘,连同黑熊皮把不省人事的叶尉缭密密实实包裹起来,想了想,又把他脚上烂鞋拽掉找了双最暖和的皮靴给他套上,最后拿皮绳把他和熊皮一道捆扎紧实,扛上肩,多引了几处火头,随即冒着烟踏着火钻进后面小院,跃上围墙,趁着夜色跑出去。
封平平从双溪镇回山,背回一个裹着人的皮毛卷子。
第二章
融雪时节分外冷些,山间风疾,再加一路爬高跃低不住颠簸,肩上背着的人醒来了。
叶尉缭半个脑袋露在皮毛卷外头,寒风吹拂,忽然打了个冷颤,模模糊糊地眨了眨眼,眼看着近处一缕散发,一只耳朵,远处一片蓝天,一脉青岩横斜,晨光微恍,竟然又天亮了。转瞬眼前一花,一坠而下。
封平平正从一处竖立的岩石断面向下跳,叶尉缭横在他肩背上向下掉,不由出声:“嗯?”
“别乱动。”封平平说着,抽紧两肩皮绳把皮毛卷固定得更牢些,沿着碎石路跑出去一段跟着攀爬对面岩壁,山岩陡峭,他手足并用接连向上纵跃,蹿得倒快。
“初六?”叶尉缭让冷风吹得有些发木,盯着眼前壁立岩面,呆呆问道:“你干什么?怎么绑着我?”
“没事。”封平平答非所问。
“有事!你绑我!”叶尉缭又清醒了些,在紧紧裹着的皮毛卷里试图动弹,未果,于是兴师问罪:“你要干什么说一声我跟你走就是了,为什么绑我?还把我衣裳都划破了,这么冷天,皮毛又不贴身,一路都钻风。从你九岁那年被覃中吕掳走,我辛辛苦苦找了你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你这个小臭脸,你不止不记得我还拿刀划我,还绑我,你是不是学坏了?覃中吕都教你些什么!我就知道,不该让这个疯女人抓走你,可是那时候我打不过她!”
他说着说着不知为何说得自己有些理亏,静了一刻,低声问道:“初六,你是气我这个吗?我没护住你,把你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