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中吕盯着他脚步,跟着向后退了一步,那骡子也嗒嗒挪后一些。
仲崇堂一手捉刀摆着十足的架势,却将眼睛也闭起来,道:“覃姑娘,我说的是放过你这一次,你不肯走,我再睁开眼睛就是第二回见你了,只好杀你。”
覃中吕一手捉到腰间竹筒,到底没有十足的把握,又退了两步,抬手捉住骡子辔头,骡子倒机敏,四蹄嗒嗒地挪着就要掉头。
“我数三声,再睁眼,就是你人头落地之时!”仲崇堂厉声喝道:“一!”
覃中吕倒干脆利落,不等他再多数一个数,侧身跃上骡背,脚跟一踢,拽着缰绳就往林中退走,一人一骡没入树丛,不一时蹄声也渐渐消失在山中。
山林岩壁间复又静下来,那一片水红毒雾也被山风徐徐吹散去,仲崇堂睁开眼睛,望着眼前不见人迹的林木苦笑一声,想不到今时今日也要用这般手段迫退一个小姑娘。她虽然心狠手毒全不近人情,到底涉世不深,被他唬过去了。
“把她吓走了。”初五从他身侧探头来看,仍有些后怕。
忽觉肩上一沉,仲崇堂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下来,昏昏欲倒,初五尽全力想要扶住他,一手还抱着平平,实在不成。仲崇堂跌坐在地,初五搀扶着他没躺倒下去,勉力压住五内翻涌的恶气,略略调息,手足劲力仍是找不回来。
“初五,”仲崇堂沉声道:“你带平平先走,翻山,翻过这里就能看见下山的路,别回头,下山之后就一直往前走,走得越远越好。”
“崇堂先生……”
“听话。”
初五猛地站起来,又把平平放到仲崇堂身边,掉头去捡先前那根缠藤,比划两下琢磨着把平平拴到自己身上,仲崇堂怕他把平平给勒坏了,脱下一件外衫给他裹着平平系到肩背上。初五把平平安置妥当,却仍是不肯就走,腾出两只手硬扯着仲崇堂要他站起来。
仲崇堂凶他他也不肯听,倔起上来,一定要扶着他走。
仲崇堂没法子,只得挣扎起身,一手搭上他肩看能走多远是多远,追兵来了再想别的法子。
翻山是翻不过去了,初五想起那个覃中吕说的,仲崇堂至少半天行动不便,找个地方躲藏过今天也许他就能好转。
背着一个小的,搀着一个大的,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沿着山岩下头走了大半圈转出林带,再往前是一处断崖陡坡,直坠山谷,几无落脚处。初五就带着大小两个往断崖跟前走过去,仲崇堂认得道路,叫了他一声:“初五,再往前可没路了。”
“放心吧,我知道路。”
初五咬着牙鼓着劲,头上都憋出一层细汗,神情坚决地盯着前头拖着他走过去。仲崇堂看他颇有主意,也就搭着他肩一晃一倒地跟着走。
到了崖畔,初五扶着仲崇堂先坐下,他自己翻身摸着山石就跳下去,仲崇堂一惊,探头看下去,初五落在一处生满长Cao的崖壁凹处,张手来接他。仲崇堂叫他让开些,自己提气跳下,落地险些歪出去,初五拽住他一同趴倒在地。
这一片落脚处不足三尺横阔,遍布半人高的杂Cao,两人趴在Cao中稍稍动作便要掉出去摔下去。
仲崇堂偏头看着初五,笑道:“然后呢?”
初五扁了扁嘴,眨了眨眼,神情有些古怪,伸手拨开前头长Cao,手足并用麻利地钻进去。仲崇堂跟在他身后也钻进了生在崖壁上的Cao丛,Cao丛后头竟而不是山崖,掩藏着一个半人高的洞口,黑黢黢也不知通向什么地方。
“崇堂先生,你快钻过来!小心头别磕了!”初五在洞中叫他。
仲崇堂长吸了一口气让自己身形紧缩得小一些,往前爬了几步,洞顶越来越低不得不整个人匍匐在地,缓缓向前挪去,初五从前头探头下来倒着看他,伸手捉住他手,扯着他往前,硬是从极低极窄的一道缝隙中一点点挤过去。过来之后洞中陡然开阔,或坐或站都不妨碍,目力所及虽然一片昏暗听风辨位总也有数丈方圆,不同方向似乎还有数条通路,有一处隐隐透着光。
风声忽远忽近地响着,还有细细的水流动静,仿佛陡然间落入了一片世外之地。
仲崇堂幼年时候也在这片山野生长,却从没到过也没听闻过山里还有这么一个洞x_u_e,如今钻进来也艰难。想来也就只有初五这么大年纪这么顽劣的x_ing子能找出来这么个地方,他说他这两个月到处转悠满山乱跑,倒是一句真话。
仲崇堂坐着看了一圈,看回身边初五,初五有些心虚地低着头,伸着一只手给平平捉住他手指头啃着玩。
仲崇堂忽然明白过来,问道:“初五,这是你遇到祖爷爷的地方?”
“嗯,”初五点点头,指着右侧高处那隐隐的一些光,道:“那道缝隙出去是半山腰一片斜坡,上下都是竖着的岩石,根本没有路,中间长长一道坡地,很多Cao,还有一座坟。我是从缝隙钻出去的,祖爷爷是从山下跃上来或者从山上跃下来的,我也不知道,我头一次见他还以为是山神爷爷,他在夜里练刀,练得可好看了。”
“就是说,他知道我们可以躲来这个地方。”仲崇堂道。
“嗯,”初五又扁了扁嘴,眨了眨眼,道:“没办法了,我也不知道能躲去哪里了,近处就只有这里。我总觉得,祖爷爷或许不会告诉他们。之前祖爷爷没帮我说话,也没说我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