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很快便商量好了对策,待我去找恒晔时,他已让素媱还魂。我忽然想起来兄长先前带回来的是素媱的生魂,如今她重回人间说什么做什么别人都听得见、看得见,若让爹娘瞧见兄长深夜与女子幽会,他们的亲事怕是要糊。我叫恒晔使个仙术送素媱回去,他没了刚才在正厅的脾气,好心的帮了兄长这个忙。
素媱走后,恒晔问我:“方才家君要罚你面壁思过,你似乎很厌烦?”没等我开口,苏云洛就抢先一步替我答道:“不错,裴眠自小就耐不住x_ing子,一提起面壁他便心烦得很。”
恒晔沉默了一会儿,朝我们作楫:“夜色已晚,在下便不多叨扰了,告辞。”兄长不知他的身份,自然而然得以为他是世家子弟,亦礼貌地回礼。我“呵呵”一笑,急道:“您可别折煞我兄弟二人了,承受不起。”
次r.ì清早,爹果真言出必行带我们去了何府,何大人得知真相并未置气,于是两家真正欢欢喜喜地结为了亲家。
严冬,寒风萧萧。
一个身穿棉衣的女孩跪在雪地上,头上顶着一本厚实的论语,肩头落着厚厚一层雪。女孩冻得脸庞通红,怕冷地蜷缩了身子,门内传出窸窣的细响,接着大门就被人拉开。女孩眼底划过一丝慌乱,急忙挺直脊背,不料还是被那人发现了。
青年披着雪白狐裘,看着自家倔强的小丫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女孩匆匆瞥了他一眼便垂下脑袋,乖乖认错:“哥哥,我知错了。”大雪茫茫飘着,埋了厚厚一尺,青年朝她走去,脚踩在上面印出清晰的脚印。他缓缓蹲下身,抬起她的下巴,端详着与他有几分相似的眉眼,沉默了一会儿,才冷笑道:“你倒实在,大夫人让你做什么你便做!平r.ì里怎不见你对我这般乖顺。”
女孩觉得受了委屈,一双眼雾蒙蒙的,“哥哥对我好,我自然想着每天讨你欢喜,大夫人总是凶我,我若不听话她便要赏我鞭子。”
青年气极反笑,“尽是歪理!”言毕,他拂去她肩头的雪,牵起她小小的手,道:“回屋罢。”女孩却是不动,幽怨地瞅着青年,努努嘴:“腿麻了。”她才不过一个八、九岁的女童,身子本就虚,在雪地里跪了半个时辰这腿哪经得起这番折磨。青年眼底浮现一抹疼惜,认命地抱起女孩,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女孩从他怀里探出头来,吸了吸鼻子,声音清脆:“哥哥,你可别把我闷死哩!”
青年拧眉,他这小妹妹真是越发有趣了。踏进府中,余光瞥见大夫人正在温酒,他眼眸顿时一沉,但望着怀里的小人儿时,只有暖煦。青年垂眼望着她,目光坚定,声音清朗:“闵请妍,你记着,只要有我在就没有人能够欺负你。他位高权重又如何,在我眼里也不过是只蝼蚁。”
小人儿怔了怔,随即眉开眼笑,伸出小拇指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拇指,满脸欢喜:“说话算话。”
寒风吹落院子里的梅花,他正如那梅一身傲骨。雪虐风饕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
转眼间,立秋已过,绵绵冷雨灌溉了长安城。
自那r.ì赵吹雪走后我便接管了坠玉坊,不过平r.ì里我不常去坊里,管家经商的能力我还是放心的。管家每r.ì戌时按时回府,不晓得今夜这么晚了他何故还未回来。颇踌躇了一会儿,我决心去一趟坠玉坊探个究竟。
收了花雾之后,长安城里的鬼怪之说渐渐被人们遗忘,似乎先前发生的事只是他们做的一场梦。长安城又恢复了以往的繁华热闹,长街上熙熙攘攘,临道上摆满了各种小摊。但奇怪的是,今晚的长安城似乎比以往更加热闹,我正想着其中原因,忽然听到面摊里打杂的小伙儿说什么杨玉环,四周太吵,我没听清他后面说的话。提到杨玉环我便起了好奇心,遂朝小伙儿凑近了些,倾听他跟摊主的对话。
“听说今晚陛下会带着杨贵妃上街游玩,贵妃天人之资,怕是又要引得不少公子的垂青。”
“那可不是,我们这些市井人物若能有幸见上杨贵妃一面,拼了大半辈子也值了!”二人谈起了杨玉环出家做道士的事,我觉得无趣抬脚正欲走,岂知方转过身就有一个人一头撞进怀里,撞的我胸膛隐隐作痛。这姑娘是石头做的么,身体冷冰冰、硬邦邦的,一头墨发披散在肩头像极了鬼魅。我下意识地看向地面,两个相拥的人影赫然映入眼帘,我心底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鬼。等等,我没抱着她,她亦没抱着我,这影子怎会……我揉了揉眼,再次看向影子,已然不是方才所见之景。
心底一慌,我猛然把她推开,连退几步,手指着她,颤声道:“你……你是个什么东西!”
姑娘抬眼看着我的眼,眼底浮现一抹茫然,用手比划道:“我与哥哥走散了,公子可有见过一个约莫这么高的男子……”
“没有没有。”我连连摆手不愿与她多说,像她这般的姑娘在老人眼中就是个晦气娃,大多数人怕招来不详的东西都不愿同他多接触。
姑娘失落地垂下头,默了默,复抬首,眼眸恢复一片清明,赔笑道:“多有叨扰,还望公子莫怪罪。”
眼前的女子鸠形鹄面,皮肤极白,却白得如死人一般。我只觉得头皮发麻,匆匆道了句“无妨”便一溜烟跑出了很远。半途我转首回望,只见那姑娘站在梅树下,正笑吟吟地望着我。我心底一慌,一口气跑到了坠玉坊门前,坊里的灯还亮着。我喘着粗气推门而入,一盆水陡然从头顶浇下来,随之一个木盆重重地砸在头上,天灵盖顿时一片混乱。
第10章 第十章
“管家!”我咬牙切齿道。最近胆子肥了,竟敢戏弄我!我把木盆丢到地上,挽起袖子拧干水,一楼跟二楼的灯都亮着,却不见管家的身影,坊里出奇得安静。莫不是他年纪大了熬不住夜便在楼上睡着了,防止窃贼进坊里偷窃才在门上放了木盆?这样想着,心里好受了许多,人越活越老反倒愈发聪明了,不愧是我裴家人。
我打量起坊里的摆饰,左右垂挂着两张丝织之布,屏纱上各绣着花中四君子。旁开小窗,左右各四,共八扇。透过屏纱之间的缝隙隐约可见花架上的花,诚然是雅致。头顶上陡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我抬首看向梁顶,只见一颗披头散发的人头悬在梁上晃来晃去,一头青丝似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束起,露出一张稚嫩的小脸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