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见江心秋月白+番外 作者:说书人【完结】(23)

2019-04-18  作者|标签:说书人

  “师父……”凌霄目光闪烁。

  秋月白知道迟早有这一日,只是到了这样的关头,五味杂陈齐上心头。当年狂妄,怎不多思量稚子无辜。倘若没有自己一意孤行,凌霄是不是就不用年少漂泊吃尽苦头。一手造就他,何尝不是一手毁过他。

  “事实如此,霄儿。若你是吴家后人,我便是你灭门仇人。”秋月白拢在袖中的手忍不住掐紧,强撑着平静道:“江行之与我仇怨几多,我誓要取他x_ing命。至于你我间的恩怨,待此事了结之后,要杀要剐皆由你。”

  “秋月白。”凌霄眼神骤冷,道:“你当初收留我,亦是因为我是吴家后人?这么多年,你只是为了弥补良心上的愧疚?”

  秋月白猛地抬头,却是无言。于他心中,凌霄就是凌霄,是徒弟是孩子,亦是孤寂岁月里的陪伴与温暖。简单的“愧疚”二字如何能道尽十年光y-in,这样的诘问太过伤人。

  “凌霄少侠,敌我已明。你莫不是当真听他的?我这师弟绝处逢生的本事可是一流,你若是错过机会,将来再想杀他怕是不易。灭门之仇还容得了一拖再拖?今*你手刃仇敌,方才一切我都不与你计较,出了大洪山,你依然是我穹武盟的座上宾。”江行之心里畅快,他江昕脱胎换骨重活一回又能怎样,还不是再受上一回众叛亲离的苦。

  凌霄负刀于身后,头也不回,步步走向江行之。

  江行之看着凌霄走近,心头一跳,下意识抬剑抵于身前。饶是如此仍是抵不住鹧鸪天来势迅疾,血光四溅,从江行之腰腹到右肩狰狞一线。

  “你!”江行之身形如鱼滑开,冷汗从额角落下,倘若方才再慢上一步,此时他已被鹧鸪天开膛破肚。

  “多谢江盟主提点。”凌霄抖落刀锋上的血,道:“若非如此,我倒不知当年救我于水火之人竟是我师父。”

  “你说什么?”

  凌霄冷笑一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中刀:“我何时说过自己是吴家人,我不过是吴家的祭刀奴罢了。当年吴家灭门时,是我亲手杀了自己的那位小主子换了一条生路。我本非良善之辈,师父行事如何,我何来资格评判一二。你也休拿往事来恶心他,你欠他的拿命偿,我欠他的,自有余生偿。”

  “江盟主。”凌霄刀锋做一线,掌心抚刀背,“我实在不想你这张嘴里,再说出关于我师父的任何一个字了,所以……”刀挑血光如冰雪拂胭脂,只见残影折枝,刀刀入骨誓要夺命,已近疯魔。

  萧洄挑剑要阻,却被秋月白拦住。听闻凌霄一番话,沉积心底多年的磐石似随风烟消云散,叫人一时间百感交集。昔年往事走马灯般在脑中翻得急,最后落下的满心的熨帖与动容。

  雪净鲛绡落刀尺,大珠小珠飘随风。这一次萧洄明显感到不同,方才交手虽觉秋月白剑法卓然,但并非不可破。只是眼下秋月白的速度提升一倍有余,似摆脱了某种雾障,对剑招预判精准的可怕。而萧洄修出世剑法,这些多年几乎心无旁骛,剑法更加纯粹,两人一时间不分伯仲。

  江行之这边却扛得辛苦,他虽剑术造诣比不上秋月白,但凭着对江家剑法的熟悉和对同门师弟的了解,仍有几分回转余地。可对上凌霄就不一样了,双刀流本是狠辣的打法,大开大合的招式端是凶猛。凌霄一颗心里装满了秋月白,那点往事已从蛛丝马迹里品出个苦楚来,便是不细想,亦猜了个八九不离。叫他如何不恨?

  凌霄足下步伐一摇,整个人已绕至江行之身后,鹧鸪天刀锋一点,力达刀尖直挑江行之脖颈。右手浪淘沙截刀阻住他上手中剑,双刀配合紧密,几乎寻不到半点破绽。江行之运足轻功避开致命伤,饶是如此也落得全身伤口遍布。

  “萧洄!你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江行之眼底掠过几分惊慌,高声呵道。

  逐雪剑剑锋一转,拼着重伤杀回,及时挑开鹧鸪天刺入心口的一刀。萧洄反手一掌将江行之拍开数尺,道:“还不快滚。”

  江行之有些喘息的机会,非但没有抽身而去,反而从袖中取出寒玉盒将里面的丹药吞入腹中。那丹药呈黑紫色,吃下去的瞬间江行之神色癫狂,纵声大笑道:“昕儿,这就是你要毁去的以药开x_u_e之道,服用罢可冲十八武x_u_e,也就是你所谓的根骨天赋!你有的,旁人为何不能有?”

  秋月白眸色沉沉,眼看着江行之面色浮现不正常的酡红,随后全身骨骼咔嚓作响,持剑的手痉挛不已。江行之眼神愈发疯癫,他一生所求为何?不过是求居于人上,他是孤儿被江家主捡回收养门中,偏是个敏感多疑的x_ing子,稍落人后便觉难捱。习武资质平平便成了他的心病,眼看着同门师兄弟皆比他强,心里便像是扎了根刺。如今他地位权势样样不缺,可武学上的平庸却骗不得人。他怎能甘心?

  凌霄刀锋翻出缭乱的刀花,丝毫不惧地迎上江行之的剑锋。江行之嗑罢药只觉得一股燥热传遍经脉,反手抵上刀锋。刀锋五转,震如大浪怒号!只听一声脆响,江行之手中剑竟从半腰裂出一道缝隙,随着凌霄一声高喝,断裂成两半。血色喷薄如雾,江行之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断裂的长剑。

  “这不可能……”血从江行之口中涌出,方才那一刀挟了凌霄全部内力。江行之未能避开,五脏遭受重创,身上刀伤见骨,伤及心脉,回天乏术,已是大限将至之象。

  凌霄收刀,从袖中摸出一颗丹药,道:“你是说这颗药吗?可惜,我从未给过你。”纤细苍白的两指一捻,丹药化作齑粉,随着一口气吹散在夜幕里。

  “你竟骗我!”江行之大怒,一口血从喉中喷出,身形踉跄几下跪倒在地。

  “那又如何,不过是随手捏来的丸药,你不一样嗑得开心?”凌霄敲落刀背血珠,冷冷道。

  萧洄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江行之,方才给过他脱身的机会,是他偏要回来送死。一个一心作死的人,他又如何救得了?

  江行之眸中神采散去,半晌忽然撑着站起来,边咳血边朝秋月白走去。“昕儿……昕儿……灭灵引……救我……”

  秋月白看着江行之,开口道:“师兄,当年你窥得江家秘典,只道灭灵引能重塑经脉,起死回生。为了灭灵引,你逼我至何等地步。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根本没办法修炼灭灵引。”

  “你胡说……”江行之不断呛咳出血,断断续续道:“你不愿给我罢了……咳,咳咳……你从未真心待过我,若非如此,你为何不给我灭灵引。倘若当年你嫁给我时,将它给我,我又何必把你逼上死路,你自找的,你活该……”

  “这辈子,我何曾骗过你。”秋月白垂眸看着江行之,忽觉竟悲喜全无:“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灭灵引需是江家嫡脉方能修习,你要来何用?况且,你知道的……从此再也没有灭灵引了。”

  时至今日,以血祭刀之术,以引续命之法,以药开x_u_e之道,尽数湮灭于江湖之中。

  “我不信,我不信……”江行之喃喃自语道:“你是要看着我死,我对你来说算什么?不过是你江家捡来的一条狗而已……你们谁拿我当人看过……”

  阮灵奚听不下去,怒而道:“江行之你说的是人话吗?伯父伯母带你如亲子,甚至把自己唯一儿子都嫁给了你,你如何对他的?你竟有脸说这样的话。”

  江行之眼神已经涣散,闻言竟疯笑起来:“待我如亲子……如亲子……师父师母偏心,同门兄弟背后嘲笑我,昕儿……不过是,不过是贪图我纵容与你,你习惯了,才觉得那是爱……你根本就没有真正的爱过我……没有……”

  秋月白剑尖抵住江行之心口,道:“师兄,你入障了。师徒之情,同门之谊,皆是真的,只不过你从不肯相信罢了。”

  “咳,咳咳咳……”江行之呕出喉中血,缓缓闭上眼睛:“我不信。”

  秋月白冷冷看着他:“所以你可怜。”亦可恨,薄幸入心口,血沿着剑锋滑落,滴滴坠于泥土,如绽出的诡艳残花。

  “昕儿……”江行之忽然伸手握住剑锋,苍白的唇动了动:“上来……师兄背你回家……”

  那年月夜里,少年趴在他背上,小手紧紧揪住他的衣领,有那么一瞬间,江行之不是没有动过心。可动心又如何,他那颗心终究是跟旁人不一样的,那是腐枝烂叶污泥里长出的,蒙着世间最大的恶意。一片净土也无,又如何存放这份动情?既然无处安放,不如毁了也罢。

  “师兄。”秋月白看着搭在薄幸上的手指一根根松开、滑落。薄幸猛地抽出,血终于绽开,溅满秋月白的衣摆。江行之的身子落在泥土中,再没了丁点气息。

  “没家了啊。”

  薄幸甩落一串血珠,秋月白低声道。

第二十三章

  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已经过去,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极北的星子黯淡渐而隐去。风吹过无边落叶萧萧而下,铺盖住地上的血色,像是将这段江湖恩怨一并埋去。

  凌霄将刀收入鞘,缓缓走到秋月白身边,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秋月白的额头磕在他胸口,后脑勺被紧紧按住,半晌才听见头顶传来凌霄闷闷的声音,“他死了,不准你再看。”

  秋月白回过神来,觉得凌霄的话一团孩子气,显得有些好笑。刚想开口宽慰几句,忽然感觉有温热滴落在他额头上。待抬头,这才看到凌霄低垂着眸子看他,长长的睫毛上沾了白霜,看起来s-hi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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