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见江心秋月白+番外 作者:说书人【完结】(7)

2019-04-18  作者|标签:说书人

  但就在这样的一天,凌霄被强行出师了。

  没有话本里的磕头,没有含泪的道别,没有绝世武器,锦囊妙计。有的只是那无情又狠心的老师父笑眯眯的拎着他衣裳后领把他从窗户扔了出去的场景。

  斗笠扣头,蓑衣披身,凌霄沉默着转身离去,雨幕之下,少年踽踽独行。

  ……

  床下不仅可以藏包袱,有时候也可以藏点别的,比如一个可以刨三尺深的洞,和一柄被埋了九年的剑。

  剑长三尺三,剑重五斤十三,剑身窄且薄,通体泛银,柄雕三枝寒梅,剑出则落雁忘归。

  “薄幸。”秋月白苍白的指尖轻轻抚过冰冷的剑身,唇角微勾,却是苦涩。

  “好久不见。”

第六章

  出了黑坟山,行九个日夜至鹞子村,一路往南,途径三亭十乡才至清潭县。

  秋月白给凌霄的包裹里放了几张上好的皮子,卖了钱倒也勉强足够一路盘缠,不至于让徒弟食不果腹。这么些年师徒相伴,凌霄早已习惯深山里的日子,出来一路都不敢回头,生怕一个回头就再也没有了走下去的心思。

  饶是压着那念头,时不时还总是冒出,怕秋月白一人在山里无人照顾。一个双目失明的瞎子,做饭死难吃,还总有点少根筋,越想越是可怜。凌霄甚至脑补出了秋月白一人蹲在家门口傻傻盼着他回家的样子,要多空巢有多空巢,很是凄凉。

  只是凌霄不知道,“空巢老人”师父正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美滋滋的招摇撞骗。

  秋月白当然不会放心自己的亲传徒弟一个人来江湖闯荡,可是少年人不经历点磋磨又不成,于是便想了这么个办法。虽然没有给徒弟留锦囊妙计,也没有能力给徒弟培养暗卫这种烧钱的东西,但是他亲自来暗中保护着还是可以的。省钱又实惠,很是经济了。

  出山的时候秋月白给自己搞了个行头,扯了块布做成幡,上书八个大字“寻龙点x_u_e,摸骨算命”,算事业、算财运、算姻缘,抓猫、抓狗、抓小三。都是可以的,行走江湖,谁还没有个一技之长了。

  让秋月白没想到的是如今这行那么好做,想当年他十四出家门闯荡,就玩过这种把戏,生意很是惨淡。而如今走不出两步就有大姑娘小媳妇羞答答的表示要算命,秋月白只道莫不是沾了年纪大的光。

  瞎了多年的秋月白倒是未想过是他这张脸招惹出来的,拜这张过分清绝惹眼的容貌所赐,粗衣Cao鞋,白帛覆眼,如此穷酸的打扮都能有种大隐隐于市的仙风道骨。

  凌霄的脚程不慢,月余便已抵平阳城,他的地目的是江南,却不是为寻江南旖旎风光。

  平阳城是当地最为繁荣的城镇,因为临靠几个大码头,往来行商的人多,便也免不得鱼龙混杂。其中一个码头通往清风山的缘故,来此的江湖人士更是多不胜数。

  清风山,嫏嬛阁。

  登嫏嬛而知天下事。

  世间烦扰,恩怨难了,总有诸多疑问,登嫏嬛的人往来不绝,平阳城也就跟着热闹起来。

  平阳城有茶肆。

  凌霄问小二要了碗茶寻个角落的桌子坐下,那小二见惯往来侠客,其中不乏囊中羞涩者,但江湖人凭功夫吃饭,甭管年纪老少,衣着如何,总是得罪不起的。一碗清茶就一碗清茶,总比招惹了这些一言不合就爱动手的江湖人士强。

  “好嘞——客官慢坐。”小二掸了掸肩头的巾子,二话不说跑去端茶。

  凌霄用指尖点了点荷包里的铜板,琢磨着不知这些钱等会儿可够坐船。

  “这天可真是热死人了。”一记尖细的女子声音从旁边传来,娇气又妩媚,简单几个字像是带了钩子一样,钩得茶肆里的人纷纷朝声音的来源瞧去。

  来的是一男一女,男人身着黑衣腰悬双弯刀,神色疏冷。方才那话则是他身旁的女子发出的,那女子实在惹眼,姿色虽不足以令人惊艳,可那身段却是叫人挪不开眼睛。女子生的高挑,举手投足皆是一番风流态度,薄纱紫衣将玉臂半遮半掩,如雾里看花。流云裙裳随她一步三摇的姿态隐约勾勒出紧俏的腰臀。

  叹一句天生尤物不为过,茶肆里的男人们都紧紧盯着紫衣女子猛瞧。那女子感受到四面八方火热的视线也不恼,反倒是摇摆腰肢,娇笑着冲周围人抛了媚眼出去。

  只听见茶盏落地的清脆声,原是一个白衣年轻少侠红着脸打碎了茶碗。紫衣女子视线绕了过去,冲那少侠轻笑一声,三魂七魄也勾去一半。

  白衣少侠身旁坐着的年轻的鹅黄衫女子气红了脸,桌子底下狠狠踩了师兄一脚,冲紫衣女子骂道:“不知廉耻!”

  “师妹!”白衣少侠回过神来,低声呵斥鹅黄衫女子。

  鹅黄衫女子听师兄这般语气,愈加不满,恶狠狠地瞪了眼紫衣女子:“伤风败俗!”

  紫衣女子眼唇一笑,柔柔道:“你这小丫头真有意思,姐姐我伤了哪家风,败了谁家俗?我怎的瞧着你这丫头桌底下跟男人勾来搭去才是不知廉耻呢?”

  鹅黄衫女子登时怒火冲天,拍案而起,桌上剑眼瞧着要出鞘。忽然一记大力将出鞘的剑堪堪抵回,也恰是同时一个茶碗啪的一声反盖在两人间的桌案上。

  “不至于。”凌霄没有抬头看两人,只是垂眸瞧着盖在桌面上的茶碗。

  茶碗下面是一条黑色活物,状似虫茧。江湖间多是这种是非摩擦,凌霄本无意多管闲事,只是瞧这虫茧从紫衣女子指尖骤出,颇为古怪,便下意识的挡了这一遭。

  周围一片寂静,且不是为这场纠纷,而是震惊于方才所见。众人皆惊,刚刚可有人看清那少年是如何出手的?没有,没有一个人看到。茶肆里不乏功夫相当不错的侠客,但都未曾看清少年的动作。说是像风,又比风干脆利落,说是像电,又比电灵动飘逸。 这会儿众人都不由得思量眼前那粗布衣衫的少年究竟出自哪门哪派?可是这江湖又起新秀?

  凌霄没想那么多,只是略微可惜了一碗茶泼了半碗,既然紫衣女子不再出手,他也没有必要在中间横着,劝架这种事师父没有教过他。

  “哪来这般俊俏的小少侠?”紫衣女子显然对面前这个身手和脸蛋都十分漂亮的少年起了兴趣。

  凌霄神色不动,淡淡道了声:“多有得罪。”

  紫衣女子掩唇一笑:“少侠出手就坏了奴家兴致,哪里是一声得罪就成的?不如少侠赏脸,陪奴家吃杯酒,如何?”

  “恕不奉陪。”凌霄没有兴趣,也不愿意多跟眼前这个妖娆的女子多做纠缠。

  紫衣女子颇为惋惜,从袖袋里掏出一方精致的巾帕掩在唇间取一抹胭脂红,然后将盖在桌面的茶碗掀开用巾帕裹住黑茧塞入凌霄掌心,道:“谁叫奴家与少侠有缘,这宝贝就送了你了。”

  凌霄虽有几分好奇,却并未想过索要,正要拒绝,却见紫衣女子已与身旁玄衣男人转身离去,不过一瞬就已寻不到人影了,轻功之高恍若鬼魅。

  手中巾帕散开,里面空空如也,哪还有什么黑茧。

第七章

  乘船的钱果然不够。

  松柏遮蔽,冷光疏漏,平阳城的巷口有几个稚童正撅着屁股掷石子玩。绕了三道街,已瞧不见人,废弃巷口更显冷清。

  凌霄慢慢走着,像是在思考如何凑足剩余的银钱。往清风山去的人太多,船家坐地起价,这是凌霄没有意料到的。

  “出来。”凌霄冷冷一地低喝,方才脸上出神的表情全无,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寒意的肃杀。少年脊背绷紧,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衣角无风自扬。

  “呵。”

  一记冷笑,隐匿在暗处的人现身,恰此时乌云蔽日,废弃巷口愈暗。来人分明魁梧挺拔却因气质显得森寒冷厉。

  这人凌霄记得,是晌午茶馆里所遇紫衣女子的同伴。或许是那紫衣女子行事乖张,这黑衣男人反倒是没什么存在感。如今不见了女伴,方才让人看到男人这古怪的杀意。

  杀意。

  直白的、毫不掩饰的、杀意。

  凌霄侧对黑衣男人,薄唇微抿,脑子里飞速且精确地丈量着他与黑衣男子之间的距离,若男人出手,以他此时的位置是迎是避,如何迎?往哪避?面对杀意,他所能想到的只有对战的每一步,至于为何战,已不重要。倘若一个人想要取你x_ing命,与其去想为什么,倒不如去想怎么才能不死或是杀死对方。

  思绪只是一瞬,下一瞬便是刀影,挟浮尘与光。刀影迎面而至,弯刀如钩,勾人x_ing命。深巷惊孤鸟三两只,扑棱双翅欲飞,却被一道刀光斜劈两半,血羽坠落,斑驳残壁。

  残壁外是一株椿树,树叶受杀意纷落,碧叶如轻絮旋而坠下,而凌霄所站之处早已没了人影。

  黑衣男人挑眉,一道战意从天灵盖而至,下意识横弯刀于头顶,一声枯响砸入双耳引嗡鸣不绝。男人虎口震裂,有血迸出,点滴洒落眉心。借势后退一丈之外,方才看清那迎击的闷响从何而来。

  凌霄手中持半截枯枝。

  他没有刀,所以处处是刀。

  黑衣男人第一刀时,凌霄便已跃起,折了一根枯枝,注入真气以抗之。

  少年黑发飘扬,双袖鼓起,半根枯枝亦可杀人。

  黑衣男人张开五指,腥红舌尖舔了舔伤口,道:“可爱。”

  凌霄眉心微蹙,对阵不言。

  忽有暗香四散,似兰花幽幽,凌霄掩口鼻,身形如云纵,滑开三丈。再抬眸,黑衣男人早已不见踪影,若不是碧叶满地,静谧的小巷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丘原楼上,飞檐展翅,紫衣女子垂眸把玩手中短笛,勾唇一笑,妩媚又疏冷:“连个半大的孩子都打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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