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玛坐在大金帐女主人的位置上,对自己的未来无知无觉。褚襄靠在一旁,心里有些许的哀伤——那是一个正生在好年华的女孩,眼神干净明亮,没有一丁点y-in霾,多大的风沙都不会遮蔽她的笑容。
但今夜过后呢?
场地中央,苏玛的哥哥苏鞅正在和人比掰手腕——但那位大漠武士心不在焉。
他在计算时辰,褚襄也在计算时辰。
新年热闹的歌舞声里,第一批潜入者,与埋伏已久的离未庭刺客短兵相接。
大金帐并不太大,大漠人豪爽的作风让他们不善于隐藏秘密,所以,未被使用的天神武器会藏在什么地方,只需要花些时间,很容易就可以打听得到,更何况,苏鞅可是大金帐未来女主人的亲哥哥。
一段走廊,第一个黑影飞身仆入,然后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从空中坠落——但不是完整地坠落,跌落在地上的是一些破碎的尸块,占了鲜血之后,新年焰火的光芒照亮了布置在走廊里的杀机——那些细细的、透明的钢线在潜入者高速行进的时候将他们的肢体切断——
灵感来自于经常上新闻的晾衣绳和风筝线割伤行人事件——褚襄提出这个设定,离未庭的能工巧匠打造这种暗器,也算变相地为褚襄证明,此时此地已经具备了工业革命的基本生产能力。
差不多这个时候,大军压境的消息也来了,大金帐之外,来自残余旧贵族部落的主力军趁着夜色,已经摸到了城跟下。
忽然之间,天空中一发明媚的焰火,在新年的钟声里呯地炸开,漫天金红色的火光里,白衣银甲的银鹰战士跃上城头,亮出了手中的弯刀。
第69章
银鹰在大漠还没有那么响亮的名气, 所以第一排撞上来的大漠武士血气方刚,露出嗜杀的残酷笑容, 在他们眼里, 大金帐如同一块摆在桌上还主动往食客嘴边跳的肥肉, 所有的主力大军跟随古牧出征,留在这里的只是城市的常备力量, 与一些一旦控制住, 就等于握住他们部落命脉的贵族们。
但银鹰手起刀落, 弯刀在月下划出半圆, 如同把月光带到地面,鲜血飞扬而起。
新年夜,整个世界大约都沉浸在焰火之中,从纸醉金迷的帝都, 到风沙寥寥的大漠。皇帝坐在帝都的宫廷之上,一道一道把皇室御厨的菜肴赐给朝廷重臣, 歌舞升平里,曲凌心抬起头, 看到天边火红的荧惑。
暗哨悄悄把信笺递给曲凌心, 他点点头, 低声说:“荧惑守心,三星一线, 真不巧赶在这个时候……我们的布置, 应该已经开始了。”
这一次, 帝都的观星阁没有把天象的异常拿到台面上讲, 坊间对荧惑星的传说已经沸沸扬扬,无法压制,所以曲凌心即便说了,怕是只能涨涨敌人的威风。但在唐国就不一样了,对于外界来说,荧惑守心,大凶之兆,但荧惑这颗“妖星”现在和唐国是一条战线上的啊,对皇朝而言是风雨飘摇、战火连年的大凶天象,在唐国,百姓的心情相对复杂得多。
他们吃着年夜饭,醉醺醺地说:“虽然荧惑是凶星,但我怎么觉得,今年的日子比去年好呢……”
更有主妇对着热气腾腾的蒸锅念叨:“要不是有星君,今年大家都要吃土咯!”
小孩子一边试图偷偷从柜子里掏糖吃,一边私下里交换偷糖的战术。
“军校有考核的,要考偷取情报,我觉得和偷糖没什么区别。”孩子们这样说,然后被发现问题的家长拎起来暴打,碍于是新年夜,雷声大雨点小,吓唬吓唬就完了,反正那些糖本来也是要给小孩吃的。
幸亏这些话没给顾临之听到,不然怕是要气哭。明明唐国能度过此次灾年,全靠他临城君惊人的敛财手段和绝佳的营销手法,但在百姓眼里,成了荧惑星君带来的恩泽。
顾临之觉得不太对,蓝珏的人把他看起来了,他虽然是商人,但还是非常敏锐的,他能感觉到一些影卫——可能是蓝珏自己的死士,也可能是离未庭的刺客,他们远远缀在顾临之身后,随x_ing保护的意思非常明显,不管他是加班加点工作,还是回府邸,都没有甩开他们。
“这是要出什么事儿?”顾临之嘟囔着,把御寒的外衣递给迎上来的美妾。
天空里,焰火一团一团炸开,连军队都被允许设宴喝酒,庆祝佳节,如果家里人就在驻地附近,还可以回家和家人团聚。
卢渊低伏在黑暗之中,天空中绚丽的焰火并没有映入少年的眼底,他不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形销骨立、营养不良,现在他身影矫健,虽然还是个少年,但看得出,几年之后他会成为一员猛将。
第一军校有专门的“营养师”团,卢渊在正式成为军校学员的时候就惊了一下,每一个入学的新学员,都有专门的营养师和医师来检查身体,制定餐饮计划——卢渊挠挠头,他第一次见过这样的军队,上头管你的仪容仪表、军容军纪,管你几点起床几点睡觉,每天上午学文化课,下午学军事课,还要求你按食谱吃饭,多一点少一点都不行。
但是说实话,感觉很好。
所以他在寒夜里蛰伏,并不被新年的热闹吸引,他的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一个鬼祟的影子,他依然保持蛰伏,控制呼吸,就像训练时的那样。
然后,影子靠近了,他瞬间出手,一把扭断了黑影的脖子,从他身上掏出了打火石、火油和简易的炸药。
这样的事发生在第一军校四处和各地征兵考核处,蓝珏的情报来自帝都,刺客白墨联合他埋入缇衣铁卫的内应陈良,拉起了一整个完善的情报网,于是,第一批试图在新年夜制造混乱的人被悄无声息地解决。
第一军校的学员非常激动,尽管他们过不了一个正常的年,但这是他们第一次上战场,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不再只是学生,而是新兵。
卢渊已经佩戴了新发下来的预备役军衔,他刚刚第一次杀了人,但心理状况还算良好,他们每周还要上心理课程呢,专门应对这种情况——你杀了人,但你并不是为了杀戮而杀戮,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身后的家园,你用自己的身体阻挡y-in暗与鲜血,好让你身后的人,一抬起头就能看见晴天。
这种每天都被悄悄灌输给新生的观念保护了他们,让他们在第一次面对敌人时热血沸腾。
当兵只是为了在乱世混口饭吃?不,才不,是为了建功立业,是为了结束战争,是为了保护家人和故土,是为了——更好的明天!
就像蓝珏提前得到的情报一样,不安分的老派贵族接受了帝都的招安,他们在新年夜组织第一次进攻,想要把新生的政权扼杀在摇篮当中,这是蓝珏执政的第一个年头,是第一军校和军事改革迎来的第一次考验,如果他们能把象征新政的军校付之一炬,那么接下来,蓝珏就不得不重新接受老贵族们的安排。
焰火表演在空中绽放,大街小巷挤满欢腾的人群,护卫唐国都城的十二位禁军充当交通疏导员,防止发生踩踏以及其他治安事件,而第一军校和王宫之外,成为战场。
唐谟带领军队,驻守王城,蓝珏就坐在大殿上,正在摆宴,他微笑举起酒杯,对所有赴宴的大臣官员和老贵族们送上祝福,仿佛并不知道门外发生的事。卢渊率领他的同学们,守护他们的军校,老贵族的府兵与私军没能引爆炸药制造混乱,只能硬着头皮趁着夜色冲入,面对他们的是井然有序的新军队。
两线战场,千里之隔,但一样千钧一发。
大金帐里的歌舞停了下来,大漠人对鲜血的敏锐程度超过唐国民众,所以连跳舞的舞姬都能听出,城外战士的脚步把大地踩踏得隐隐摇动,她们变了脸色,惊疑不定地望向大金帐的女主人。
苏玛一片迷茫,她的兄长苏鞅推开了她。
苏鞅朗声说道:“天神在上,祖宗的灵魂庇佑我们——”
所有人下意识地站了起来,除了褚襄,他在桌上的烤羊肉里挑挑拣拣,剔除烤得太老的,扔掉盐粒子撒太多的,勉强挑出一块火候差不多的,塞进嘴里,嚼了两口,嫌弃地皱起眉,用酒水把肉顺进去。
难吃,太难吃!褚襄的嘴巴早让蓝珏养刁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喝惯了寡淡营养液、一碗米粥就能热泪盈眶的褚襄了。
但这比苏鞅的演讲更容易忍受一点,苏鞅演讲用了大漠土语,谢知微开足马力,分析语言、整理词根、编排语法,然后提供同声传译,不过这些话去掉多余的修辞和想象,剩下的不过一个核心含义——
古牧出身不高,不过一个区区小部落的小首领,他是使用了某种邪术,才骗取了天神的恩赐。
老贵族沉默不语,年轻一些的焦躁不安,苏玛看着她的各个,表情已经迷茫得仿佛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她叫道:“哥哥,你在胡说什么呢?”
“是他——”苏鞅慷慨激昂,说着,一手抽出腰刀,指向了褚襄,“这个唐国人,在这种时候出现在大金帐,古牧竟然还公开表示出令人作呕的意图,说不定,这就是那个提供邪术的外乡人!”
从某种意义上说,还真说对了!
褚襄懒洋洋地坐在那儿没动,谢知微的后台程序正在飞快计算。
“知微,还没好?”
“舰长,古代人是仓鼠吗,捡到宝贝都塞到窝里藏着……你派出的刺客拦截了试图偷东西的人,他们已经在密室里开了个洞,好让月光能照进来……但是能量不足又不是一天两天,这彻底没能量了,月光又不像太阳光利用率那么高!我也很绝望!”谢知微心情烦躁,“但我可以优先调配能源,集中充能一个。”
“可以。”褚襄说。
白家四个刺客从裙子里抽出兵器,挡在了褚襄面前,但一道红影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