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局,萧羽拼尽了全力。
黄阿明的网前小球并不十分犀利,吴永亮的后场扣杀也远不到三百公里。这二位爷比珠玉天王的火候还差得远!
萧羽一个滑步冲向网侧,反手撩外线穿越球,看着小阿明近在咫尺的那张脸随小球落地而蹙眉沮丧。
阿明阿亮筹谋反击,萧羽提前预判到黄阿明虚抹实放的假动作。
论假动作咱萧小爷比你玩儿得更加熟练,在厨房里煎蛋练出来的!萧羽毫不迟疑地收拍后撤,随后用手指在静势之中发力反弹,挡回那一记放网的同时,直接由守转攻,指力在空气中弹拨出网弦的节奏,小球像一片轻灵的羽毛,跳脱出重力的束缚,打着旋转的弧度,着魔似的徐徐飘落。
果然,小阿明仓促之间蛙跳式捞救,只能勉强打出一个歪歪斜斜的半高球,随即被稳稳等候在中场的展翔狠狠一拍截杀落地!
心脏手术很成功,微创并没有伤及元气;
自己甚至在术后第二天就可以下地行走;
两个人之间的衔接配合仍然行云流水;
从今往后可以尽情地在场上起速度,跨跳腾跃,再不必担忧自己的心跳会突破二百下,再也不会打到二十平不知鹿死谁手的关键时刻一头栽倒脉搏戛然而止!
就好像是在念咒做法似的,萧羽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为自己施加足够强大的心理暗示,你仍旧可以打球,你仍然是最棒的,羽毛总指挥就像当初那般气场强势,轻易不会言败!
反击!
被反击!
强攻!
被突袭!
你来我往的回合,四只球拍在空气里搅动出漩涡般的气流。翔草的后场进攻火力依然强劲,小球的尾羽燃烧起照亮天空的焰火,流星般堕向敌方的大本营!
比分交替上升,直至杀到19平的纠结局面。
小阿明的一记反手勾对角,出其不意。
萧羽的鞋底在光滑如镜的地板上滑出一道擦痕,两条大腿肌肉颤动,空中跃步掌握平衡之际,反手挥拍抽挡。
黄阿明正手截杀,却突然变线偷袭,向萧羽的正手位施放冷箭!
萧羽被迫回追,那一刻心里的感觉忽然很别扭。以往都是他不断在网前施压,今天却被对手压得往复奔跑;以往都是他频繁地以直线斜线突袭穿越,射穿对手的自信,今天却好像面对一块完全透明的玻璃水晶结界,出手的小球一次一次打在镜面上,再砰然弹回,一次又一次把自己的阵地打穿。
两臂伸开却守不住这一张网的感觉,太难受了。
展翔眼明手快,为同伴补位,矫健的身影自后场飞扑而至。
但是这个球角度太刁钻。翔草一个大胯步劈出去,几乎扯到自己的蛋,这种劈叉的功夫果然不是人人都能耍得出来,轻易不能模仿。小羽毛究竟是怎么劈出来的?
19:20。
萧羽对搭档递上一枚抱歉的笑容。这球本是落在他的Kill Zone区域,是他负责的地盘。
球网对面映入眼帘的,是黄阿明那一张温润细瘦的面孔,眉目之间是熟悉的羞涩。可是小阿明腰腹指尖迸发出的力道已经不一样。软木小球过网之后,就像包裹着炙热金属的子弹头,穿透密网结界,在萧羽料想不到的地方,狠狠戳痛他的要害神经!
不,并非他料想不到,而是力不从心。
羽毛球场总共就只有6x13米这巴掌大的一块地方。训练场上日复一日、常年累月的练习,场地上每一块角落都摞着萧羽的脚印,层层叠叠,汗水斑驳,没有哪一处位置的突击落点会是他意料之外。
没有想不到,只有救不到。
手中的球拍永远比目光所及要慢一个步点,胜率就在瞬息寸劲之间从他眼前飞快地滑走。萧羽第一次在赛场上感到茫然,有些东西已经超脱出他求胜欲/望的所及之地,再坚韧的意志亦是无力掌控。
胸口积聚了一股意欲膨胀的气流,却找不到发泄的缺口。萧羽并不是没输过球,但是羽毛总指挥不习惯在对手面前竟然没有还手反击背水一搏反败为胜的能力!以往即使是输,也要把对手搞到筋疲力竭,吐血气绝,与敌人共存共亡!
吴永亮的后场劈杀,将展翔杀至左侧的端线,这明显是一招调虎离山,将展翔调离他惯常驻守的位置。
马来人随即狠狠一记扣杀,杀向右侧端线,这才是施放致命的杀招!
萧羽奋力接杀。
吴永亮狠狠地再杀!
瞬间出手的球速太快了,而这个球不是劈杀竟是劈吊!
小球急速堕向网前,萧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球在自己身前三米处翩然坠地。
输了。
萧羽在场上只愣了半秒钟,于是歪过头,无奈地笑出来。他挥起球拍,在自己身侧摆出一个概念性救球的pose,两只眼睛向滚落在地的小球发射出两道意念冲击波,激起看台上一阵同情的哄笑声和掌声。
第二局比分十分接近,19:21,却不足以挽回败局。
看台上的观众流露出些许失望,掌声稀稀落落,就像黄昏天边的几声鸟鸣。
尽管只是第一轮比赛,买票进场的球迷永远都希望比赛的时间尽可能拖长,最好是三局两胜,决胜局打到30平、40平、50平,打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杀声震天,这才是球迷买票进场围观真人秀的终极目的。
球迷们尤其挺喜欢场地上这个身材娇小的中国男孩。年轻的男孩输了球并没有显露出沮丧,湿漉漉的脸挂着淡定的笑,甚至把球拍扛在肩膀上扛得像一杆枪,很有风度地走过去与裁判和司线员握手。
这男孩是谁?他第一次来英国参赛?
英国观众看比赛还没看够,他们用慵懒的掌声告诉场上的球员:你俩输球输得这么迅速这么痛快,我们看得非常不爽和不过瘾!
萧羽走到网前与对手握手致意。
小阿明难得有机会在没有记者插足骚扰的情况下与萧羽攀谈,脸上还挂着汗,关切地探问:“萧羽,听说你之前病了,几个月没在比赛里见到你,你还好吗?”
萧羽用手掌捋掉满脸的汗水,点头笑道:“做了一个手术,已经痊愈了,我挺好的!”
善解人意的小阿明没有刨根问底,一肚子的关心化作一枚温柔的笑容。有些事内行人不用问也看得出来:萧羽今天在球场上的奔跑速度至少降了30%,Kill Zone区域的绝杀能力甚至下降更多,也没有再使出那一招气势摄人的劈叉救球。大病初愈的中国男孩显然远没有恢复到最富攻击力的满血状态。
展翔的手掌轻抚萧羽的后颈,拇指和食指搓动,在两枚颈窝里蜻蜓点水。展二少果然淡定,除了没有扑上来与搭档拥抱庆贺,这人输球和赢球没什么两样。
萧羽表面上维持风度,向看台上的观众挥手告别,心里难免失落。
伦敦这地方看起来与两个人气场不合。去年因为禁赛而错过,今年直接一轮游。
事实上,这已经是两人在最近三场不同赛事里,第三次在比赛头两轮就直接出局!
上个月的泰国公开赛,首轮出局。
两周前的德国黄金赛,俩人坚持到第二轮。
这一次的全英公开赛,再一次首轮出局。
坐飞机大老远七八个小时才飞抵伦敦,拍子还没有搓热,就被淘汰。虽说是公款旅游,不是自己掏腰包,心里都有些替纳税人心疼那两张经济舱的机票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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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衣室里,杜老大对所有结束比赛的队员做阶段性总结:“这次比赛很不好打,大伙努力拼吧!赛会使用的球型号不适合我们中国球员。我们习惯进攻型打法,但是这次比赛用球的球速很慢,球速慢就缩短了互相之间水平的差距,有效进攻打不起来,咱们吃亏!”
话虽是如此,中国队五个单项的出场球员中,首轮就惨遭淘汰的,确实只有男双这一对。
彪哥讲完了话,大手一挥准备收摊走人,忽然转过头来看向萧羽,难得慈悲善心地交待:“萧羽,第一次参加全英,输球也正常。球速太慢,打起来就费力。以前咱们男双比的是反应和速度,现在的比赛都他妈的变成了大家一起抡拍子拼体力!拼体力对于技术型球员肯定要吃亏!”
萧羽“嗯”了一声,乖乖聆听教诲。杜老大显然是在安慰他。
球不好用,缩短了双方之间的差距;如果球速很快,是否意味着双方的比分差距可能会更大?
唐大少劈着腿坐在地板上,罗医正在给他上绷带。这家伙在比赛中滑膜炎旧伤复发。
谭冰和程辉撅着两张倭瓜脸,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数落对方的不是。俩人这次比赛被临时配成一对,在场上一个打东,一个打西,谁都不听谁的,打到一半竟然争执起来!就这样居然还能把比赛给打赢了,赛后队友们一致认为是冰花的一张俊脸和小辉辉的妖孽气场把对面那一对日本人震慑住了。日本球员赛后竟然跑到中国队更衣室,一定要和谭冰程辉交换球衣!
萧羽低头整理球拍,把赛前缠在拍柄上的手胶一圈一圈拆掉。这东西缠在球拍柄上是为了吸汗和防滑。他卸掉胶带,用手指拗了拗球拍中杆。中杆被拗成弓形再弹开,发出嗡嗡的扇动空气的声响。
展翔在一旁默默注视很久,忍了又忍,一副便秘的表情,终于憋不住开口:“小羽,你球拍的中杆太软,攻击性太受影响。你考虑一下调整球拍型号好吗?”
萧羽不以为然:“这拍子我用得顺手,打球每经过一个阶段就有一个阶段的‘拍感’和‘手感’,我最近就喜欢这个拍子。”
展翔皱眉:“可是……这球拍扣杀没有力度,平白耗费腕力和指力,更何况力量本来就不是你的长项。”
“你觉得这球拍影响我打球了吗?”萧羽绷着脸反问,口气里分明甩出不服和挑衅的意味。
展翔把一肚子话搁在嘴里囫囵吞嚼了几个回合,终于吐了出来:“小羽,黄阿明拿到的第20分,当时那个球,你反手本来可以抽杀命中,结果被对手偷袭了你的正手位。你为什么被偷袭呢?就是因为你的反手推挡软弱无力,没有一击得分!”
“那只是我的一个失误,那个球再来一遍,我一定能救得到!”
“但是这个失误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展翔说得是羽毛球场上人尽皆知的道理。对手的命中归根结底源于自己的失察。比赛里丢掉的每一个球,未必是对方打得多么精彩刁钻,而往往是自己在回合中出现致命的失误,白送给对方抢占上手的绝杀机会。
羽毛总指挥的大忌就是听见旁人说他哪里和哪里不行。
还以为小翔子你这家伙有多么淡定自若,输赢不惊,原来你也输不起,最近输球输太多了心里不爽了就开始找我的麻烦?!说到底你是在埋怨我那个网前正手位的球没有救到嘛,你自己扣杀出界的那好几分,小爷懒得跟你计较呢!
萧羽埋头撅嘴:“ 我知道我的力量不如你!正因为不如你,你那种能把尺骨打到骨折的拍子我能用吗?”
展翔反驳:“你又强词夺理?我又没有让你用我这种33磅的球拍!”
萧羽的两道黑眉缓缓耸起,后脖颈汗毛撩动,发/情期好斗的公猫一般,气哼哼地龇出一排小牙。小翔子你是不是那一下劈叉没劈下去,扯到了,你今天忒么的蛋疼?!
翔草平时不爱多话,心里很有主意,脾气挺固执。萧羽发现他家小翔子一旦打开话匣,通常就是要和羽毛总指挥犟嘴顶牛,摆明了是想死磕。
当着一屋子人的面,他不愿意跟展翔坦白实话。
难道小爷要告诉你,我胸腔里那两根曾经断裂的肋骨,自从痊愈之后,手臂发力就受到影响,肋间横隔膜抻扯得很疼痛!硬球拍我拿不动了,拉28磅的拍线打起来都吃力。肋侧连接臂膀的那一条筋脉像是短了一截,直接影响两条手臂的控制区域。
最不喜欢向别人示弱,无论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对手,还是亲密的搭档。
陷入争论的两人,虽然已经很有默契地把声音压低,汹汹的口气和快速的语调仍然打破了整间屋的平衡。
内行人之间的纯技术交流就是如此。
你认为我应当这么打。
我认为你应当那么打。
俩人都自以为是地认定,只有自己的脑电波放射出来的波长波段属于绝对真理的范畴,一旦发生电磁场异常或是磁极对撞,谁都不肯示弱,谁也不能说服谁。
更衣室蓦然陷入安静,七嘴八舌的闲聊声一阵风似的散去,像是被乐池中的指挥用手一掐,闹哄哄的声音瞬间偃旗息鼓。所有队友都回过头来,惊悚地围观萧羽和展翔吵架。
神马?
你说神马?
小羽毛和展二少在吵架?那两只亲密无间形影不离整天黏糊得像联体双棒奶油雪糕的家伙,竟然在吵架!
众人面面相觑,齐齐放射出好奇的精光。
唐晓东差点儿被一口氨基酸水给呛到,捂着肺狂咳,咳得两只眼球乱晃。
谭冰和程辉正吵到一半,忽然忘记了互相在吵什么话题,双双愣神。
陈炯半张着嘴,看热闹看得出神。
卓洋牙间叼着毛巾,眼睛瞪得圆溜溜。
双打搭档在场上场下互相争论是常有的事。大家都是成年人,往大了说是各有各的追求,往小了说是每人在场上打球都有自己习惯的步法和位置,搭档之间互相交流,就是两颗齿轮咬在一起不断磨合试错的过程。
可是羽翔不一样。
这俩人从来就没红过脸,没拌过嘴,亲密默契,如影随形,队里人人羡慕。领队大人若是哪一天在他二人的宿舍屋门口挂一面“五好模范搭档寝室”的锦旗,绝对没有人提出异议。
热恋期一过,果然,还没熬成老夫老夫,这二位就开始痒痒了?!
作者有话要说:嘤,我没开金手指,乃们不会说我后妈吧?我不是后妈我真的不是后妈。
霸王越来越多的年代,日更尊得好痛苦。
【众萌物:神马?小羽毛和小翔翔在吵架?!(后边还藏着有某一只没进入状况的呆货)】
95
95、伦敦眼的约定 ...
第九十五章伦敦眼的约定
更衣室里,萧羽和展翔在队友们的殷切注视之下,双双收住了口,不动声色地迅速把肩膀靠拢到一起,向心怀不轨的围观群众投射出鄙夷的目光。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嘛,纯技术探讨而已,谁说俺们俩吵架啦?
我们俩怎么会像你们这一群没出息的,整天为了打法、位置、奖金还有报纸上的名字谁排先谁排后、领奖台谁先迈上去谁后迈上去这些琐碎问题而争来吵去!
即使吵架拌嘴,那也是关起门来内部解决的问题,怎么能吵给你们这些外人看!
队友们善意地收回了蠢蠢欲动的猥琐视线。
小羽毛和翔队草在队内一贯最得钟总和彪哥的器重,即使最近状态不佳,大家也只是私底下小声议论几句,咂吧咂吧嘴。
可是,对于一贯渴望看到胜利的球迷们来说,失利永远是个不招人待见的坏消息,更何况是在备受瞩目的全英赛第一轮就被横扫出局。如果球迷能够从主观上选择他们接收到的消息,他们一定会选择屏蔽掉所有失败的球讯,眼睛里就只看得到酣畅淋漓的横扫式胜利和荡气回肠的绝地大反击,失败不存在。
羽翔组合这已经是三个月以来第三次在国际比赛里折戟,史无前例的溃败,惨不忍睹!
在前一场赛事里,主流体育网站上仍然将羽翔遭遇一流游当作重大新闻。这一次直接把两人的名字勉强挤进豆腐块的小角落。
球迷们很伤心,球迷们很失望。
他们的伤心失望恰恰源于对羽和翔曾经抱有无限的拥戴与期望。那感觉如同黑幽幽的隧道尽头乍现出一道明亮绚丽的火焰,给人以光明和温暖的希冀。如今却眼睁睁看着这朵娇艳的小火苗“噗”一声熄灭,怎不叫人捶胸痛心!
批评和质疑的声音铺天盖地,毫不留情地剥离出问题的要害。
萧羽是不是真的不行了?
他的手术能算作成功吗?这手术做了或许还不如不做,以前在场上晃晃悠悠快要晕倒还没晕倒的时候,都比现在打得更好!
一而再,再而三,球迷们脆弱的神经对失败的耐受力是很有限的!(事实上想赢怕输的我们就没有任何耐受力可言!)
羽毛总指挥只不过动手术切掉了一根长歪的旁支血管。你的杀气和威慑力也被一刀阉/割掉了吗!
“羽林军”粉丝们仍然怀有一丝纯洁美好的愿望:小羽毛只是久病未愈,小羽毛最终会恢复到当年在苏迪曼杯上展现出的实力和霸气,王者归来只是个时间问题——虽然这个时间轴究竟有多长,谁心里也没准谱!
展翔从酒店房间的浴室里出来,发梢上滴着水。
往常打比赛打赢了,俩人都是钻到卫生间里一起洗,累得腿都抬不起来,却舍不得放弃每一次裸/身相合的机会。
萧羽就站在门廊下,头顶的小灯给他的身形照出半明半暗的光影,看不清楚表情。
展翔知道小羽要找他谈话。俩人需要坐下来好好谈谈。
与更衣室里的争执无关。比赛应当怎样打,球拍应该穿几磅的线,球鞋鞋底买厚还是买薄,这类技术讨论,搭档之间早就习以为常。争执过后,再抱着对方亲一口、喂个糖吃,就啥也不用计较。
可是这一次,那感觉不一样。从赛场回来的大巴上,萧羽一句话也没有说;去餐厅吃饭的一路上,埋着头在地上捡钱;回到驻地,立刻就钻到杜老大房间里开小会,很久都不出来。
以何种形式解决问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问题的实质:华丽丽的三场失败,太久没有品尝过胜利的滋味,心如荒草,野火燎原!
二人之间牢牢拴着心、连着肉的那一根羊肠线,瞬间绷到最紧。如果能用穿线机测量到这根线绷出的力道,展翔在心里估测,两人之间此时的张力至少应当有33磅。这根弦一旦绷断,弹片四射瓦砾横飞的爆炸力和破坏效果,一定能轰出300公里的爆速和几千焦耳的爆热。
这种事大约还是需要自己首先道歉。展翔用毛巾擦干脸颊,垂头轻声咕哝:“小羽,今天我说话太急了,你别往心里去。”
“我没有那么小气。”萧羽顺手将房门反锁,白皙瘦长的身体靠在墙边,人比墙壁上的影子更瘦,“翔哥,这事我也考虑了很久,我最近的比赛状态确实很糟糕。”
“也没那么糟,这一年是咱俩的调整期么。彪哥说了,可以给咱们两人输掉五场赛事的输球‘份额’,甚至可以把调整期再延长。”
“我和杜指导谈过了,我可能确实需要调整。”
展翔诧异地抬起头:“你和彪哥谈什么了?你想怎么调整?”
萧羽很认真地咬唇,边思考边说:“嗯,或者咱俩分开一段时间,和别人搭一搭,找找不一样的打球感觉。”
展翔面露吃惊:“你想跟我拆档吗?”
萧羽咬紧的唇角慢慢缓和,给展翔喂一颗安慰剂:“这也不能算是拆档吧!只是我最近感觉不太好……求胜的**都还在,就是打不出我想要在赛场上达到的水准和境界,手跟不上眼,眼跟不上心思。我想换一换感觉。”
展翔真的不爽了,在更衣室里拌嘴都没有这么不爽:“你想换感觉的方式就是把我给换掉?!”
“不是要把你换掉。”
“你已经跟彪哥谈了?他同意了你这些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想法?”
“……他说还要再和你谈谈,教练组也在做考虑。”
你都已经把杜老大给说服了?展翔脸色突然涨红:“小羽你说实话,你跟谁打球你状态就对了、你就爽了?”
萧羽面容平静,脸颊上铺洒的光影轮廓没有丝毫变化:“翔哥,你别这么激动好吗?打球的事与咱俩之间的私人感情无关,我对你不会变。感情是感情,比赛是比赛。”
展翔额头的青筋跳动,胸膛突然像要爆裂般的起伏涌动。他受不了小羽毛如此的镇定和冷静,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暴露心情的波纹,让他不知所措,无所适从。
感情是感情,比赛是比赛。
这句话已经成为羽毛总指挥的口头禅,说得坦荡无比,仿佛理所当然,追逐理想和目标时可以抛却其余一切的革命真理。
萧羽把这句话噎给程辉的时候,展二少心里很得意,甚至暗藏某种一朝得了逞的猥琐畅快,拿这句话堵住那小坏蛋的嘴,让他死了这条心,简直太妙了!
可是现如今萧羽竟然把这句话扣到自己头上,这滋味他妈的就不太对了。
咱俩人已经是夫夫的亲密,你现在蓦然从我面前退出三丈开外,然后告诉我,感情是感情,比赛是比赛?!
展翔将毛巾甩到一旁,身形压了上来,两只手臂撑住墙,把萧羽禁锢在臂弯的狭小空间内,怒气冲冲地瞪着人。
萧羽从忽闪的睫毛下递出两枚略显瑟缩的眼神:“你瞪我干嘛?”
“你这人永远是以自我为中心,永远要这么固执,是不是?”
“运动生涯是很长的一段路,咱们两个人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摽在一起,如果一个人状态有问题,另一个人还一定要死抓着不放么?”
展翔突然委屈了,血色从眼眶中甩脱:“那如果今天是我受了伤,我状态不好,我打不赢比赛了,你也打算甩我么?!”
“我不会。”萧羽轻飘飘地说。你明知道我不会,我会陪你一起挺过来。
“那你就是不相信我!你从来就没有跟我说实话!”
展翔的手臂将萧羽勒在怀中,几乎挤压出他血管和肺腔中的液体、空气。萧羽企图挣脱,被展翔按在墙上,手指掰进扣眼,强行扯开他的短裤。
萧羽拽住自己的裤子:“你干什么!”
两个人的身体在昏暗的灯下扭出掐架似的肢体纠结程度。
展翔掰过萧羽的脸,用力地吻。下巴那一层极短极薄的粗糙,从萧羽嘴唇上碾压而过,一口掠走全部的空气,然后看着萧羽的脸色泛出水红,唇畔血丝乍现,气喘不定。
“让我看看你的状态能有多糟糕……”展翔的声音沙哑,像一头火山爆发的猛兽,从萧羽身上撸掉T恤,用缠绕的衣物将他两手捆绑。
萧羽在惊恐中难以招架,他家小翔子从来没有这样!一股蛮力将他揽腰抱起,按在了床侧。从未有过的狂猛力道,炙热滚烫的火龙带着烧灼的杀伤力直捣他身体最脆弱的一道缺口!
纵然周身有铜墙铁壁铠甲护身,那个地方却没有任何遮挡与掩护,萧羽疼得哼出了声,一口咬住面前的床单,呜咽着挣扎,被束缚的双手却无力挣脱。
萧羽扭过头艰难地说:“展翔,你!我不喜欢这样……”
“你不喜欢跟我做么……”
“我不喜欢这种,你知道的……”萧羽一贯喜欢上位,自从结交了同样喜欢上位的展翔,他勉强把二人的床上关系退至面对面的仰卧式。背入式他心里不舒服,总觉得是被人用强的感觉。
不仅只是感觉,展翔确确实实就是在强/暴他!
展翔压在他身上,一条膝盖顶入他两腿之间,低吼中夹杂愤怒的火星:“可是我喜欢这个姿势,你就让我一次不成么?你为什么就永远那么固执,永远都是你张口告诉我你的决定,然后期待我无条件地服从你?
“小羽这难道就是你要的关系吗?!”
展翔再一次发力,大腿的肌肉与臀瓣互相撞击出**欢/合的节奏。
萧羽喉咙里“嗯”得**出声,身体在床沿上搓出去半米,六块小腹肌在坚硬的木楞上搓来搓去,腹腔内的肺肠快要绞在一处。
他忽然明白展翔为什么会这样。人压抑憋闷了太久,终究会失控,出轨。兔子急了还要咬人,更何况展二少就不是一只兔子。这厮其实是枕边一头懒洋洋打着瞌睡的狮子,一朝蓦然琢磨过味儿来,醒了!
萧羽吃力地回过头去,从一波又一波狂猛的肆虐中间寻觅到喘息的机会:“翔哥,你听我说,我其实……我不想因为自己状态不好而拖累你。”
展翔猛然停住,惊问:“你觉得你会拖累我?”
“……”眼前的景物陷入迷茫,萧羽在一团水雾中奋力睁眼凝视他喜欢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逼我说出来、逼我承认我不行了吗!
他的声音低垂下去,周身那一层坚实的铠甲骤然脱去,唇音嗫嚅:“我的病还没有完全恢复,也许要再等一年、两年,我也不知道要多久。”
“可是罗医给你彻底检查过了,你的术后创伤和肋骨伤早就已经好了!”
“表面上好了,但是打球时那感觉就不对了……”
展翔咬着他的耳朵低吼:“小羽你对自己没信心了吗?!当初我劝你放弃,劝你退役,劝你去念大学,你是怎么回绝我的?你一门心思要做手术,斩钉截铁地跟我说,你能继续打球,你绝对没有问题!你现在后悔了吗,你想打退堂鼓了吗,你想甩我吗?你敢!!!!!!!!”
“没有!”萧羽的心被狠狠地戳痛,眼角洇出湿痕,“我没后悔!我怎么会后悔!”
展翔怔怔地望着人,我就怕你后悔,你千万不要后悔。已经习惯了你的存在和陪伴,在所有各种能想象到的结局中,只有一个可能性真正超出自己的承受能力,那就是有一天你潇洒地转身离开,不再留恋赛场,不再留恋我……
自己认识的那个小羽毛,坚韧得像岩石缝隙里顶出来的竹笋,顽强得像惊涛骇浪中满舵前行的帆船,百折不挠地向上、向前,绝不会轻言放弃!
“你为什么说出要和我拆开的话……我以为,你也爱我,足够在乎我。”展翔的话几乎从肺管之中生生挤出,嗓音艰涩。真正爱我的人,绝不会背弃我们的约定;你纵有千百个理由放弃,也总会找一个理由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