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却突生了变数,极有可能是少室山那几尊大佛香火不足不给面子,秘籍一夕遭窃,佛曰人生来是苦海,彼时德高望重的彻静大师抖着花白的胡子,在苦海里寻了小半年,还是没能抓住秘籍的一点影子。
最后惨惨戚戚,一叶扁舟,一蓑烟雨回到少室山,脱袍上岸,果断顺手将自己的首席大弟子儒僧慧窗推进了苦海。
宣布无颜再当主持,让慧窗继任。
一贯热爱跑江湖的慧窗大师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却没料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抱着自己的小包裹坐在少室山山门前忧郁了三天,终于认命般回了寺中,抹着眼泪坐禅室中,跟自己的逍遥年代说再见。
原先主持继任皆因为上一代圆寂,彻静依然健在,秘籍被偷总不能真的归咎于他,一帮和尚心慈,便想着将其供养寺内颐养天年。
然而彻静大师毕竟是大师,行事总要有大师该有的风范,光传位绝对不够。
于是幺蛾子扑楞着翅膀出在在继任典礼的那一天,数十家掌门眼下,彻静大师交接完袈裟权杖,抖着胡子尿遁了。
寺外山下的一条小舟再次不见,连同几件僧袍一道,房中只剩龙飞凤舞的退隐二字。
彻静并无闲钱可使,年纪大了身子骨又差,贸然离山,极有可能饿死途中,于是,一向稳重的和尚们炸成了一锅粥,寻找秘籍的同时,也开始了孜孜不倦寻找前主持的道路。
慧窗自此久居少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各种事物纷杂无比,好好一个武僧磨成了待字闺中的大姑娘。
曾有人开玩笑道,“若是慧窗有头发,这半年耗下来,恐怕也已经掉光了。”
小蜡烛忽明忽灭,宋雪桥抱着茶杯,心中五味陈杂,“想不到我真的已经避世良久了,上次见到慧窗大师,还是十七岁。”
易风谣道,“我们上山时,说是近来又有了彻静大师的消息,慧窗大师便离了山,也没有别的功夫管我们的闲事,所以我们也是走投无路。”
裴无念接道,“而后今早我便在马市遇到了他们一行人。”
宋雪桥见他一本正经,禁不住发笑,不管怎么看,都是为甩掉佟春临故意而为之。
易风谣抬眉,“你笑什么?”
“没,没。”宋雪桥摆摆手,“我不过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易风谣依旧冷淡,“现下先果腹,明日先回江湖塔再做商量。”
裴无念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峨嵋入住这间客栈恐怕费了不少周折,吃饭也不得安生,小伶俐上菜三趟,每一趟腿都抖成了筛子,老板躲在柜台后,大气不敢出一个。
那头还有邱漪咬牙切齿故意发出些不明声响,等味同嚼蜡地糊弄完,宋雪桥才和邱漪各自飞上一个白眼,各自“砰”的摔门,相看两两生厌。
佟春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哄了书呆抱着他不放,易风谣为人再冷,也不好在书呆面前发脾气,只能“砰”的一声摔上门以示怒意。
三声“砰”过后,小伶俐扒着柜台彻底瘫软下来,长舒一口气。
少室山无人接应,他们也不好前去打搅,只能揣着小书呆一道离开,第二日清早,宋雪桥却拉着马突然选了另一条道路。
晨雾依稀,客栈门口马桩前,只有佟春临和邱漪大眼瞪小眼,一个横眉怒发,一个瑟瑟缩缩,马头对马头喷气,就差撒蹄子打一架。
宋雪桥太阳x_u_e突突跳了两下,开始怀疑邱漪并不是对他有所偏见,而是看人天生就那副鼻孔出气的德行。
佟春临见他出来牵马往另一条道上去,苦着脸好心指路,“宋大哥,回郢阳是这边。”
宋雪桥还未来得及答话,邱漪便蹬在马背上冷笑道,“宋大哥?呵,我瞧着你这身衣服该换成武当或是玲珑山庄的了,定比现在好看。”
佟春临又只好闭了嘴。
宋雪桥牵着缰绳,回头朝邱漪灿烂一笑,“邱公子阳刚气魄,穿武当的道服或玲珑山庄的儒服定比阿临好看,我那里都有,等着有空送到峨嵋,你一并穿上,让镜坤师太和木眉真人一道鉴赏鉴赏,看看哪套更漂亮些”
邱漪的脸霎时赛锅底。
好在易风谣很快自客栈出来,风风火火地带着一帮人,裴无念带着个娃娃站在她身侧,气势竟也不输,宋雪桥抱着胳膊斜靠着马啧啧摇头,心道都说武当峨眉不对付,教出的两个大弟子倒是都风华无双,银鞭长剑,一清冷,一温润,颇有几分相敬如宾的架势。
宋雪桥一拍自己的额头,阿弥陀佛几句,心道这词儿不可乱用。
抬眼裴无念已走至身前,一脸狐疑的瞧他,“怎么了?”
宋雪桥干笑,“落枕,落枕。”
临近中秋,小书呆抱着小伶俐特地给他包的一袋子月饼,眯起了狐狸眼,“落枕你拍头干嘛?”
宋雪桥握拳干咳,转移话题,“小表弟,先送你回家。”
易风谣一行已拾掇完毕,宋雪桥以为,她最好的地方便在于不该问的绝不多问,只英姿飒爽一抱拳,带着峨嵋弟子绝尘而去。
裴无念望着那道狼烟,卸了马绳,疑道,“不送他回武当?”
“回武当?”宋雪桥将小书呆拎起来放到马背上。
马背较于小书呆身形略高,故小书呆抱着月饼歪歪扭扭不得平衡,一张小脸吓得煞白,朝宋雪桥哼哼道,“你你你...放我下去。”
宋雪桥扶住他的腰又拎了下来,摊手道,“瞧见没有,他天生就是个读圣贤书考功名的料,莫说你我十一岁的时候已经能骑着马打猎了,他连自己下马都害怕,你还送他去打打杀杀?”
一听打打杀杀四个字,小书呆十分配合的抱着月饼狠狠摇了两下头。
宋雪桥凑近了裴无念,小声道,“再者说,他的来历你怎么同武当那帮人解释?”
裴无念抬眸,“就说是捡的,或者我的身世公之于众也无妨。”
“师兄,磊落有时并非是好事。”宋雪桥叹气,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儿,低声道,“你从小有张仲逑疼着,不知道其中艰辛也情有可原,没有不透风的墙。”
裴无念负手不语。
“其实看我就知道,跟燕山道人扯上关系,一辈子都别想安生,他可是你亲姨弟,万一哪天漏了底,你真忍心看他变成我这样?”
宋雪桥说的是实话,单看书呆子的作风,又错过了童子功的年纪,在武当决计混不出什么天地来,若真是捡来的倒也罢了,他的身世又颇为耸人听闻,莫云简仇家不少,一旦扯进这些纷纷扰扰,就算裴无念也未必能保他,不如一开始就断个干净。
裴无念是个聪明人,一点即通,叹气道,“那你说该如何吧?”
“很简单,让他也叫我表哥,送回玲珑山庄。”
宋雪桥走到一边,拉过小书呆,笑眯眯道,“小表弟,告诉我,你是想打打杀杀?还是找个温山软水读书?”
小书呆眨巴眨巴眼,“雪桥,你这是在给我两条路走么?”
宋雪桥手一歪。
裴无念一向温和的脸突然有些不忍直视的神情,不动声色地别过头去。
宋雪桥不抱希望干笑,“谁让你这么叫的?”
果不其然,小书呆垂下头去看怀里的袋子,突然变了口风,“那你希望我选哪一个呢?”
模样十足的楚楚可怜,突然让宋雪桥想起多年前天香楼一个夜晚,鸨娘遣了当红的胭娘上来伺候,无奈他只是来此睡个饱觉,并无鸳鸯之意,奈何胭娘身为头牌颇有几分傲骨,以为宋雪桥眼光颇高瞧不上她,故不愿意走。
他困得厉害,便给了两个选择,一是坐在椅子上看他睡到醒,二是出去招呼别人捞足油水,明早再来领一些赏钱。
明明是个傻子都知道如何抉择的问题,胭娘却不然。
依稀记得红烛茜纱,胭娘只穿着一件薄褂子,泪眼朦朦坐在榻边,声音如狂风吹野坟般凄凄怨怨,“那公子希望我选哪一个呢?”
惊出一身冷汗。
回过神,小书呆仍旧眨巴着眼看他。
宋雪桥忍不住又拍了拍额头,一锤定音,豪迈道,“回哥哥家,给你请最好的先生!读书考功名!”
作者有话要说:
打j-i血更新更新~~最近智商不足见谅
第37章 第 37 章
一举夺魁宏名扬,霞光裹身蔽云天。
寻常书呆子做梦都指着一朝登科,状元袍骑白马游京师,然后一腔热血抛头颅,洒热血。
可小书呆爹娘都不寻常,故他也有些不寻常的地方,细长的眼滴溜溜一转,低声道,“我知道了。”
宋雪桥终于忍不住苦着脸一拍他的肩膀,“男儿走四方,气魄为大,轻声细气地算怎么回事?”
小书呆一踮脚,扯着嗓子道,“我~知~道~了~”
宋雪桥终于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裴无念终于忍不住拎着小书呆上马,“该走了,去找人把他送回玲珑山庄。”
“找人?”宋雪桥跟着跃上马背,奇道,“难道不用本公子亲自送一趟么?”
裴无念道,“从这里回紫琅实在太远,我在洛阳有旧识,请他一趟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旧识?”宋雪桥突然笑了,“不会是个漂亮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