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竹香...
琼花苑内,炭火融融,噼里啪啦烧成明艳的红,身周渐暖,一双手抚上他的眼,将什么东西放下,又缓步出门,片刻又折回坐在了床侧。
顾望亭死前的脸孔渐渐模糊成一团,取而代之的是陆展沐在温泉里的笑脸,张仲逑的交代,宋焰亭和宋夫人的一言一行,最后成了裴无念离开的那条路。
宋雪桥一身冷汗,突然惊起,撞上一人,额头一阵钝痛。
宋焰亭闷哼一声,顾不得揉,伸手扶住他。
“姐?!”
宋焰亭依旧冷冰冰,皱着眉,“看来以后真的需要绳子把你拴住。”
宋雪桥扶住她的手臂,“是花邀酒做的,隐谷谷主。”
宋焰亭道,“你胡说什么?”
“我说顾望亭是花邀酒杀的!”宋雪桥面色铁青。
宋焰亭眉头越皱越深,语气轻颤,“你在乱讲什么?顾望亭是众目睽睽自己捅的剪刀!”
宋雪桥一愣,“为什么?”
“我如何知晓她为什么。”宋焰亭取了手巾给他擦了擦冷汗,垂下眼,“印水山庄送了喜服凤冠来,两个丫鬟刚给她试了,她坐在那儿便自尽了。”
“展沐现在一定不好受。”
宋焰亭手一顿,“岂止是不好受,已经晕了一宿,红事变白事,今早,陆衡也咽了气。”
宋雪桥睁大了眼,指甲深深嵌进皮r_ou_,疼痛暂且让他暂且有些清醒,“我师兄呢?武当那头还没有陆林林的消息?”
“你师兄也不太妙。”宋焰亭叹气,起身走到桌边,倒满一杯茶递过,“他和陆林林的喜帖已送到各家,现下应该也要推迟了。”
宋雪桥道,“你说什么?!”
“也就昨夜的事,总之你哪里都别去,等我带你回家。”宋焰亭披上一袭白衣,扬手打开门,“我暂且还有人要招呼,另外......桌上有一封从安阳附近给你的传书。”
书信绑在鸽子腿上,宋雪桥对着窗缓缓展开,纸上是马小渔一行龙飞凤舞的花体字:彻静大师月初卒于别离山庄,葬于燕山。
宋雪桥静默半晌,掀开被子CaoCao穿戴,夺门而去。
大雨倾盆落下,喜炮一夜之间成了哀曲和女眷放肆的嚎哭,他找了半天也未曾在凄凄惨惨的人群中找到花邀酒招摇的身影,陆展沐面色惨白跪倒在灵堂,几个大夫轮流施针都未见起色。
宋雪桥自灵堂出来,在冰凉的雨中浑浑噩噩扶住廊柱,似乎从来没料到一夜之间会有这么大的变数,自己也会有一日会如此狼狈,狼狈到毫无头绪,不知所措。
叶影束不在,陆展沐几近崩溃,宋焰亭忙于事务,宋夫人疯疯癫癫,就连裴无念也不在。
“武当......”
宋雪桥低声自言自语道,他又往马厩跑去,几匹枣红马正嚼着干Cao,排成一排歪头瞧他。
宋雪桥上前拍拍其中一匹身强体壮的,尽力一笑,“求你跑快些了。”
城中皆已传遍印水山庄之变,有人说是陆衡造孽太多的报应,有人说是印水山庄得罪了什么江湖门派,唯独没有人提及隐谷。
宋雪桥咬牙奔波三日,停在了石阶下,山间薄雾半遮细雨,玄岳门内清静异常,任凭江湖上如何翻天覆地,这里好像仍是一派人间仙境,宋雪桥栓了马,一路直上,也未回逍遥谷,直奔七十二峰主观。
裴无念不会无缘无故应了婚事,陆林林身上一定能知晓印水山庄的一些消息,叶影束向来不需他多cao心......宋雪桥咬了咬牙,往上走去。
刚至半途,忽地被一道红衣身影撞了满怀。
宋雪桥一怔,司空月瑶却已经止不住哭了,“宋雪桥!你可算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虽然字数少...但信息量巨大。
第52章 第 52 章
逍遥谷后山红叶池,向来由宋雪桥霸占的石头上趴着哭够的司空月瑶,宋雪桥蹲在一边,看着碎瓦片裹着石子儿不停地往水里飘。
七十二峰上的人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无暇顾及这个没人的角落,司空月瑶对他向来刀剑拳脚并用,鲜有柔情脉脉的时候,今日一见面便是一言不发的大哭一场,与前几月大相径庭,一问下来,果然出了大事。
裴无念的确在几日前回了武当山,原本周身乌云压顶,一众小徒见他连话都不敢说,不料被张仲逑拉进丹室半日,拨开乌云见月明,开窍了,看开了,竟满口应下婚事,现下也正忙得团团转等着美娇妻入怀。
“我不喜欢陆林林。”司空月瑶心直口快,扬手一丢,石子儿越过宋雪桥落进一侧的池子,正中一片打着旋儿的红叶,沉进湖底。
“你为什么不喜欢她?”宋雪桥撑着下巴,“她又没你漂亮。”
司空月瑶凛起眉毛,摇摇头,“我才不会因为哪个女人比我漂亮就讨厌她,我也喜欢漂亮的姑娘,只是不喜欢太做作的女人。”
宋雪桥扑哧一笑,“她怎么你了?”
司空月瑶嗤道,“上山小半月,每天不是缠着师父就是缠着杜长老,每天占着厨房不松手,做出些四不像的东西,拼命往男弟子堆里扎,要嫁我师兄也该有点为人妇的样子。”
“你好像是真的很看不惯她。”宋雪桥托着下巴道,“怎么说也快成你师嫂了,你总得给点面子。”
司空月瑶面上表情不变,“我不出现就是给她最大的面子,我也没这样的师嫂。”
宋雪桥一顿,恍然大悟,“你原来在气她要嫁你师兄。”
司空月瑶脸一红,“谁说的!”
宋雪桥拍拍她,笑眯眯道,“这个好办,现在去同你师兄说,我保证他立刻撇了陆大小姐娶你。”
司空月瑶蹭得站起,脸红成了滴血的猪肝,“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丢尽池子里!”
“我不胡说八道。”宋雪桥眨巴眨巴眼,“别怪师兄没提醒你,现在印水山庄红事变白事,他们的婚事定会推迟,你现在去说不准还能力挽狂澜......”
司空月瑶怒道,“说的好听,你明明也不乐意,你怎的不去?”
宋雪桥奇道,“你怎得知道我不乐意?”
“你要乐意你怎么不去道贺?反倒陪我窝在这里?”
“你不是说你师兄忙得很谁都不见吗?”
司空月瑶哼道,“你又没去你怎么知道他不见你?”
宋雪桥叹气,捻起一块石子儿往前抛去,正中一棵枫树,窸窸簌簌落下一片红叶。
“因为他见色忘友。”
“不准你说我师兄!”司空月瑶扭头吼道,“都是陆林林死缠烂打!”
宋雪桥抱着膝盖平视湖面,“可要不是你师兄给点了头......”
司空月瑶双眼微红,渐渐攥紧了拳头。
宋雪桥丝毫不觉,继续道,“陆美人儿再怎么死缠烂打也是无用功,所以说啊,你不能只怪陆陆......欸欸欸你干什么?!”
一拳直冲他左肩而来,丝毫不带收势,宋雪桥即刻瞪眼侧身跳开,要紧关头还不忘笑道,“你还能更快些。”
“不要你管!”司空月瑶得空抹了把眼泪横冲直撞,一拳快过一拳,掌风渐盛,红云一样融进四周翻飞的枫叶,宋雪桥却没有再躲,生生接下了第七拳。
拳头正中手臂,司空月瑶力道不小,霎时愣住了,“你...怎么不躲?”
宋雪桥却只皱了皱眉头,扬手把褶皱抚平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挨小师妹一拳,在下荣幸。”
司空月瑶面上瞬息万变,咬牙转身往拢烟阁中走去,“我去给你拿药。”
宋雪桥站在原地没有搭腔。
司空月瑶擦了把眼泪,她知道自己那一下不会太轻,也知道自己纯粹因为无处泄愤才逮住宋雪桥发一通火,更知道世界上本来有两个人会站着不动任她打,现在却只剩下一个。
拢烟阁里有不少奇珍良药,她翻找一通,抱住了三四只瓶子,用袖子胡乱擦了擦鼻涕往外匆匆赶去,庭院里清风徐徐,池水边上却只剩红枫,再无一人的身影。
郢阳大街上,宋雪桥百无聊赖地闲逛,江湖塔高耸入云,一派富丽堂皇,叶影束自然不在塔中,正过晌午,屋子里并没有多少客人,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喝茶的,伙计趴在柜台后打盹儿。
宋雪桥大步进去,敲一敲桌子。
伙计迷迷瞪瞪抬起眼皮,哈欠连天,“客官吃点什么?”
宋雪桥笑道,“我找公孙老板。”
“你找老板啊。”伙计霎时清醒,找公孙清宴的不少,多半是家有将死之人,为求医问药而来,怠慢不得。
“稍等。”伙计擦了擦嘴角在胸口一通乱掏。
宋雪桥挑眉道,“你家老板在你怀里?”
“这位客官,你可真会说笑。”伙计三两下掏出一张纸,平铺弹开,笑眯眯道,“我家老板不在,临走前交代,若有人求药,普通症可照这些方子抓药,贫民不收看诊费,您这样的......欸欸欸客官?”
公孙清宴也不在江湖塔,宋雪桥负手走在街上,他宋大公子现如今居然沦落到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着实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