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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叶真的有些哭笑不得。她班上的孩子又哭了,因为经常哭,大家都几乎忘了他的名字,都叫他爱哭鬼。不过作为班导,还是知道他叫林淮。
林淮的父母是高知,父亲是D大建筑系的教授,留学法国,S城最引以为傲的建筑──博物馆就是他设计的。母亲是D大医学院的博士生导师,蜚声国际的脑外科专家。
拥有这样的父母,林淮应该是特别优秀。
确实,他很漂亮,皮肤白嫩嫩的,脸颊粉扑扑,长长软软的睫毛,乌黑的眸子,小巧的鼻梁,笑起来弧形非常好看的双唇......比起一般十三岁野蛮顽劣的少年,实在可爱很多。
他刚到这个学校的时候,大家都很喜欢,无论老师和学生。
可是,才两天,大家发现,他爱哭,非常爱哭。哭的频率达到每天三到四次,甚至更多,每次哭得别人心肝都要裂掉,可是谁劝都没用。
他只是不停地低泣。
想问他为什麽哭,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大眼睛里沁出来,并没很大的哭声,只是有些哽咽,那麽委屈地掉泪。
小叶第一次看到,心都快碎了。
仔细想,什麽地方伤了孩子的心呢?
小朋友欺负了他?
某位老师没注意口气?
还是林淮在家里受了委屈,父母工作忙没有闲暇照顾他?
或是外间有人欺侮他?
......
毕竟,林淮的智商只有78。
比正常人低了一点,但是比阿甘高,阿甘的智商是75。
小叶还没见过这样的爱哭鬼,不过小朋友们仍都喜欢林淮,围在他身边笨拙地劝哄,连课都上不下去,教导主任也来了好多次,亲自安慰,丝毫不见效果。
只能请林淮的父母来学校了。
小叶第一次见到林淮的父母,很是惴惴。
可是,再高级的知识分子,也只是父母,林淮的爸爸扔掉手中的设计,妈妈推掉了大型手术,奔到学校,搂住哭着的孩子,父亲眼圈红了,妈妈眼泪掉下来。
他们还没等小叶解释,便跟她有礼貌地握手──
对不起,让您多费心了。
对不起,他可能需要适应,您多担待些。
小叶做老师五年,教这样的特殊孩子也有三年年,遇到这麽好说话的父母还是第一次。
父母来了,林淮哭声小了,眼泪小颗小颗地沁出来,还吃着妈妈给他揭开糖纸的大白兔奶糖,粉色的嘴唇变得红嫣嫣。
但是林爸爸和林妈妈工作那麽忙,呆了一会儿,仍是要离开。
一离开,林淮的哭声立刻大了一级,眼泪更多地滑下来。
不是说男人是土做的,女人才是水做的吗?
这样的场面多了,小朋友似乎也习惯了,只是大家都开始叫他爱哭鬼。
小叶一筹莫展,回去和男朋友说起,男朋友笑说,十多岁的智障儿还在学校间转来转去,肯定是很难搞的麽,让她别着急,没几天还是会转走。
小叶很难过,虽然是她的男朋友,却也不想从他口中听到智障两个字。
不过,事情很快有了转机。
那是一堂劳技课,小叶所在的学校将这些特殊的孩子,智商稍稍低的、语言阅读有障碍的、自闭症、多动症的孩子,按照能力高低分成两个班级,能力高的叫做资源班,能力稍弱的叫做特殊班。
当然林淮肯定是在特殊班的,不过在上劳技课的时候,特殊班和资源班的孩子会在同个教室上课。
林淮那天还没哭过,全班的小朋友神经都绷得紧紧,想说那个爱哭鬼不知什麽时候又要哭了。
果然,老师关掉教室的灯,打开幻灯片,林淮窝在教室一角,殷殷哭起来。
教劳技的是个老先生,耐心很好,让大家打开灯去劝哄。
当然,没有效果。
一旁特殊班的孩子也在说:老师,爱哭鬼就是爱哭,让他哭好了。
老师,我们没有欺负他,叶老师说──小朋友,我们还是上课。这个孩子学小叶的口气还非常像,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其他人也开始七嘴八舌,叽叽喳喳,更有些多动儿早从位置上走出来,随意走动。
漂亮的男孩子执拗地哭着,谁也没办法,老先生苦笑着叹口气。
这个时候,资源班的一个个子比较高的男孩子大步走过来,别人似乎都有些怕他,纷纷避开让他。
无论资源班还是特殊班,大家都知道,爱哭鬼要完蛋了。
这个看样子就很厉害的男生叫许莱,非常霸道,对女生都非常凶!
林淮身边的小胖女生拉着林淮说:爱哭鬼别哭了,许莱来了!
许莱真的过来了,老师摇着头站到一边,围着林淮的全部学生都躲得远远的。
喂!许莱喝了一声。
漂亮的男生还是哭。
许莱过去捧起他的脸。
林淮嘴扁得厉害,看了下离得很近敢捧他脸的男生,大颗大颗的眼泪滚下来,哭声却暂时没了。
许莱浓眉大眼,脸部轮廓很深,样貌很精神,嘴唇很厚,神情却是有些霸道。
别哭啦!拿衣袖粗鲁地给娇滴滴的爱哭鬼擦眼泪。
擦了,眼泪掉下来,擦了,眼泪还是掉下来。
霸道的高个子男孩又大吼声:有完没完啊!
再擦,眼泪便没掉下来。
林淮抽噎着说了句:要用手绢擦眼泪,不然眼睛会红红,生病。
你是幼儿园小孩子吗?女生才用手绢好不好!
林淮从兜兜里掏出块雪白的手帕,递给许莱。
许莱真的接过来,看了看,摸上去软软的,他拿了手绢又替林淮把剩下的泪渍全部擦掉。
接着再把手绢自然地收到自己口袋里。
爱哭鬼不哭了,劳技课顺利上完,而且,接下去的这一天,爱哭鬼再没有哭。
2
对许莱,多年後,小叶仍留有很深的印象。
霸道,粗鲁,但从不骂粗话。
聪明,可是心不在焉。上课时安静坐着,却神游物外,什麽都听不进去,作业粗心大意,成绩总不是很好。
其实多动儿总是不容易集中精神,不过随着年龄增长,或许慢慢会变得和其他人一样。
但是,许莱虽然身体壮壮,个头比别人高,力气比别人大,样子比别人凶,他却从不打架,相反对老师很尊重,从不忤逆。
在学校老师间,都传说这个男孩的家族是混黑道的。
小叶见过他的父亲,彪形大汉,神情狰狞,但是对老师格外地尊重,希望老师对孩子严厉,他坚信棍棒下出孝子,他更坚信他的孩子以後不会混黑道。
让小叶最意外的是,许莱竟然就是爱哭鬼林淮的克星。
只有许莱能够让林淮不哭。
到後来,小叶觉得这已经是林淮的习惯,撒娇的方式。
在小叶教林淮的两年中,只要他一扁嘴,眼泪沁出来,便是天神老爷过来也是照哭不误,班长就会站起来到资源班叫许莱。
许莱一到,林淮便不哭了,眼泪被对方擦干,小声抽泣,有时候还会粲然一笑。
他的笑容实在太可爱,太迷人,让大家都原谅他的无理哭泣。
不过林淮在小叶的学校只呆了两年,便跟着父母移民了。
之後不久,许莱的家族被政府清剿,一夜之间,许家分崩离析,许莱也没再来上学。
直到很久以後,小叶都要和学生讲,混黑道一般都没有好下场,讲的时候她会看向许莱曾经坐过的位置,心里莫名惆怅。
3
林淮十五岁的时候,在美国,被发现有画画的天分,父母欣喜若狂,不惜重金为他请最好的老师。
他画的画总是纯粹和神秘,鲜艳之极的色块层叠交融,炫目难忘,予人震撼。评论界已经用中国阿甘,未来的毕加索这样近乎夸张的词句来称赞。
不过林淮自己并不是非常明白这些,他只是觉得很愉快,自从开始画画,他不太哭了。
画画的林淮个子抽得很快,但是皮肤依旧白皙,睫毛依旧长长软软,见过他的女孩子难免钦慕,可惜,愿意做智商78的美少年女朋友的却几乎没有。
现在林淮二十岁了,他开始创作第一幅人物画。
老师忍不住要问他:小淮,想画谁,要不要老师找模特?
林淮明白什麽是模特,他微笑着摇头。
他画得很专注,不给任何人看他的画。
过了几个月,林妈妈忍不住问:小淮,那张人物画还不能给妈妈看吗?
儿子坚定地摇头,嘴咧开,笑得很可爱。
林淮的画室是锁着的,钥匙穿在红绳上,挂在林淮的脖子上。这样他可以放心离开画室,不怕被人看见他那幅未完成的画。
但其实,如果林爸爸、林妈妈要看还是太容易。不过父母很尊重儿子,即使是这样的儿子,再好奇都没去偷偷看过。
他们猜测是不是画爸爸、妈妈呢?毕竟画的时候没有模特。
林淮二十一岁的时候,举办他的第一次画展。
华人,智障,画家,天才。
画展空前的成功。
国内很多媒体都赶到美国去采访林淮,淡淡笑着的林淮,那麽迷人和可爱。
画展的最後一天,那幅一直被罩着布幕的神秘人物画终於揭幕了。
蓝天白云,正中是黑发少年,头部画得特别大,面目抽象模糊。只能看到眉毛很粗,嘴唇很厚,眼睛很亮,手里似乎是拿了一块白手绢。
色彩不是一贯的鲜艳纯粹,看画的人纷纷驻足,猜测各异。
被采访问及的林淮会挠头,然後问:他是不是很厉害?
采访的记者并不指望得到正常的答案,敷衍回答:嗯,看样子好像很厉害,林先生,请问这幅画中的人是谁呢?
林淮笑,忘了妈妈事先教过的话,露出白生生的两排牙,笑得眼睛眯眯的:不能告诉你哦!
记者讪讪。
林淮不愿意售出这幅画,把画挂在自己卧室,正对着床,晚上会趴在床上朝着画里的人笑。
呵呵,呵呵。他开心地笑。
画中是他的克星,许莱。
林淮对那个很厉害的少年有很多好感。
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麽少时那麽爱哭,大颗大颗的眼泪滑下,觉得眼睛里热热的,很舒服的感觉。
只有那一次,泪眼朦胧中,浓眉大眼的少年,气势汹汹吼他,然後拿着衣袖很轻地给他擦眼泪。
突然,不想哭了,想要和这个人一起玩。
林淮是没什麽朋友的。但是这个想一起玩的人竟然不在一个班级里,自己又去不了那个资源班。
於是,林淮想,还是要哭,哭了,那个人会来陪自己玩。
林淮朝着画里的人笑,心里也滑过这个念头,六年了,许莱在哪里呢,现在自己哭,也没有用了。
4
许莱混得还行,当然跟他老爸的期望差得太远。
出事後,家里人还没来得及逃出去,就都被抓了起来,判刑的判刑,枪毙的枪毙,他老爹还算好,判了二十年。
他念不起那个特殊学校,也十六岁了,就去了职校。
他关在监狱里的父亲虽然不能再揍他,父亲的威严还在,交代他绝不能走上黑道,要好好念书,做有出息的人。
其实就算许莱想,也没人让他这麽个从特殊学校出来的人去砍人卖摇头丸。
他去了职校,念书是不成的了,正正经经开始学厨艺,容易分神的毛病渐渐好了很多,一开始还经常忘记放盐,放醋的时候放酱油,切土豆切到手指头,慢慢地,精神能够集中,厨师等级也考出来了。
只是,厨师工作并不好找,这几年,他便一直在学校食堂、小餐馆、早饭店、大排档之间转来转去,偶尔也会给别人承办家宴,经验倒是积累不少,但是大场面还没见识过。
不过,他不交女朋友,不抽烟喝酒,钱倒是攒了一点儿,再加上家里多少还留了些,他准备年後自己开一家饭馆,做小老板。
除了工作中认识的人,许莱也没什麽朋友,家里出事前,他性格霸道,又是黑社会背景,别人都怕他;家里出事後,到了职校,他又被看作从特殊学校出来的家夥,家里都是蹲大牢、吃枪子儿的,同学多少有些避讳。
他本就不喜欢说话,现在更是闷鸟一个。
这天,他重新租了房子,是老街上五十年代的旧房子的阁楼,租金很便宜,屋子里也算干净。他拿了废旧报纸,糊到墙上,正在糊,一张少年可爱的脸出现在报纸上。
他认识,这人是爱哭鬼。
林淮。
林淮是智障,但是长得很好,许莱一直觉得林淮很像小时候养过的小兔子。
明明是个男孩儿,却一直喜欢哭。
而且,虽然当时,十三四岁的自己经常被叫去哄劝哭闹的林淮,别人并不敢说他什麽,可自己还是有些尴尬。
不过尴尬归尴尬,他仍会去哄他。
他甚至还准备了好几条白手绢,替他擦眼泪。
林淮看上去一点都不笨,每当哭完,擦掉泪水,还会朝他笑,笑容里有满意还有得意。
这时候,许莱又想揍他,又觉得有些开心。
不过两个人不在一个班里,不能一直看到这个小兔子。
许莱想到过去,嘴角牵起,再看报纸上赫然写着:中国的阿甘,未来的毕加索。
研究了半天,原来那个家夥竟然成画家了,还是美国的画家!
都六年了,长得还是很好看,一点都没变。
许莱心想,要是还像过去,家里没出事,他肯定要去美国看他的画展。
可惜啊......
他把报纸上美美的少年剪下来,想来想去,放到了自己的皮夹里。不过自己的皮夹太旧,许莱又冲到楼下小皮货店里买了十块钱一只的新皮夹,郑重其事地将照片放好。
看着照片里的人,许莱突然想到什麽,咧嘴笑起来。
林淮家里宠他宠得厉害,放学也有人来接送,不过,他还是偷偷和林淮出去玩过一次。
林淮非常爱干净,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打扫卫生。
放学後,他可以一个人拿了扫帚、拖把给整层楼做卫生工作,做得还非常好。这也是大家喜欢这个爱哭鬼的原因。
那天,许莱被老师留下来订正作业,很晚才被放回家,结果便看到林淮一个人辛苦拖地。
他很生气,想说为什麽大家欺负这只小白兔。
谁知,林淮抬起汗津津的脸朝他笑,还问他:干不干净?
许莱跑过去,瓮声瓮气:难道他们都不扫地吗?
我喜欢啊,妈妈说我扫地最干净啦!
努力劳动的林淮一点不像爱哭鬼。
许莱帮忙一起劳动,结束後,背了书包去卫生间洗手。
林淮我和你一起回家好不好。
司机叔叔会来接我。
今天这麽晚也没来接你啊。
今天......林淮举起手,很认真地看表,看了很久,许莱竟然没有不耐心,也没去帮他看表,等着。
好一会儿,林淮终於读出来:嗯,现在是北京时间五点二十,司机叔叔六点半来接我,还有......一个小时多十分锺,也就是......七十分锺,我要去教室写作业。
许莱拿起他手腕,一看,果然是五点二十,他挑起眉毛:你干嘛不用电子表,这种表你看起来会很累哦。
林淮点点头,又摇摇头,认真答道:我有一点点笨,但是妈妈说看这种表对我好,电子表很烂,没有这个好,这个是、是瑞、瑞......抓头的姿势都很可爱。
瑞士产的?
嗯!你好聪明,是瑞士。我一直记不得。
当时许莱就觉得林淮父母比他老爹大方多了,给这麽个傻儿子戴瑞士表。
许、莱,你很好。林淮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一直给你擦眼泪所以好?
你很好。林淮笑得眼眯眯。
许莱脑子一热,建议一起出去玩。
林淮踌躇了很久,但是抵抗不了**,就答应了,还一定要他记得六点半司机叔叔会来接他。
谁知刚要走,他又停下:你等等我哦,许莱,我要尿尿。
许莱哈哈笑,跟他一起尿尿。
许莱有点好奇,偷偷瞄过去,谁知林淮还很警觉,马上侧过身体,叫道:许莱不许耍流氓,妈妈说不能看别人小鸡鸡。
谁看你啊!许莱尴尬。
许莱整理好,洗完手,林淮还在那里扣裤扣,好奇怪,这种时候还有谁用裤扣啊,都用拉链啊。
怎麽不用拉链哦,是不是你妈妈说扣裤扣对你好?
裤扣不好,慢!会尿尿在身上。林淮一边仔细扣扣子,一边说,你不要跟我说话哦,我会扣不好。
那为什麽不用拉链?
有一次,被拉链、拉链挤到,很痛哦!
许莱噗地笑出来,结果林淮气到了:让你不要跟我说话,裤扣扣不好了......
还好厕所没有别人,许莱几步过去,替他把从里到外的裤扣扣好。
是很麻烦。
那万一尿尿到身上怎麽办?
不会!林淮靠在许莱怀里,看他给自己扣扣子,我每次有一点点急,就立刻报告老师,这样不会弄到身上,从来没有哦!
扣完扣子,许莱看着比自己低一头多的男孩儿,心里无端地有点热。手不自禁地环住他,靠过去,闻他微微泛着褐色的细细发丝,很香。
那种香味到很久以後都萦绕在他鼻端,很难很难忘记。
许莱,你很好。 林淮又强调了一句。
嗯。环住林淮的手更紧。
我们是朋友对不对?
许莱捏了他粉嫩的脸颊一下,笑说:我们不止是朋友,我们是兄弟!
林淮喜笑颜开,连连点头。
嗯,兄弟!
两个小兄弟拉着手在学校附近乱逛。
许莱那天很开心,他握着的少年的手细嫩无比,少年的笑声毫无保留,哪怕吃了一根赤豆棒冰,都开心得像捡到金元宝。
那天他们回去晚了十分锺,不过,接林淮的司机也晚点了,谁都没发现两个人溜出去玩。
本来两人约好,以後还要一起出去玩。只是之後不久,林淮就去了美国。
许莱看着皮夹里的林淮,笑得仍旧粲然,他慢慢将皮夹合上,放到贴身口袋里。
5
因为国内对林淮的关注越来越多,林淮的经纪人和他父母商量,让林淮回国内发展两年。林爸爸、林妈妈欣然同意。
不过因为他们的事业比较大,一时回不了国,林淮跟着经纪人先行回去。
还是S城,才离去六七年,变化大得都快认不出了。
林淮扒着车窗,看了半天,直到看到他爸爸设计的博物馆,才确认已经回到了S城。
在国外呆久了,回来多半就要去吃夜排档,S城的夜排档小吃非常有名。
经纪人自己也想吃,便带了很听话的林淮一起上夜市。林淮是见什麽吃什麽,从夜市开场吃到十一点还没吃够。
走了,小淮!
林淮摇头,他还没吃到香辣鱼丸呢!
如今他个子也很高了,腿长走得快,可怜他的经纪人大叔在後面紧赶慢赶。
终於,给他瞧到了,不远处的鱼丸排挡,他跑过去,咧嘴得意地笑,口中说:一盒鱼丸!
其实以前在S城时,妈妈不许他吃排挡,但是爸爸总会偷偷带他出来吃。
毕竟晚了,夜市人也少了,林淮坐到窄窄的长条桌边,支着下巴等鱼丸。
排档那边,炸了一晚上鱼丸的青年总算歇下,让端盘子的小弟整理器具,自己端了那盒鱼丸给这晚上最後的客人。
客人的手很白细,手指很长,年岁也不小了竟然还支着下巴,像幼儿园小朋友。
青年走到他正面,把鱼丸放到桌上,口中招呼:请用。
抬头看,却呆住。
林淮闻着喷香的鱼丸味,口水都流出来,不过还是很有礼貌说:谢──说的时候看到了青年。
许莱。
林淮露出两排白牙:许莱!伸出手就去扯住他的袖子,摇啊摇。
许莱低头,不想让别人看他的笑容。
他手在围兜上擦了又擦,才去将林淮的手拉开。
林淮,怎麽不在美国画画啊,别笑了,吃鱼丸吧。
嗯!林淮口里答应着,左手还是紧紧牵着许莱的袖子,生怕他走掉。右手则拿起筷子夹鱼丸,鼓鼓囊囊塞了一嘴巴,还要说话,许莱......我、很想你,我......我现在、要回国内画画......我们可以一起玩。
许莱朝一旁的经纪人大叔点了点头,坐在林淮边上。
你还要不要吃,我给你再炸。
林淮摇头:不,饱,下次炸给我吃,许莱你真好,你还会炸鱼丸。
许莱就笑,心想炸鱼丸有什麽难的啊,你都是画家了啊。上报纸的那种。
林淮特别开心,挺着吃得饱饱的小肚子,跟许莱说个没完。
我会画画了,很简单,就是、就是......他形容不出,就会挠头。
画了很多很多画,挂在房子里,好多好多人看,还拍照。嗯......林淮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画许莱的事情忍住了,这是秘密哦!
许莱,我告诉你,外国人皮肤可不好了,身上有味道哦!所以要用香水,很臭!
肯德基也不好吃,跟这里不一样。
......
我现在住在这里,你要陪我玩......
许莱一直听着,摊子收了,他就陪着林淮,一边走一边听他絮絮叨叨。
两个人似乎没有隔开七年那麽久。
还跟当初在学校一样,手拉手,说笑。
只是许莱更有耐心了,多动症在他身上已然痊愈。
经纪人大叔在一旁若有所思。
他第一眼认出,许莱便是林淮挂在卧室床头的画中的神秘少年。
只是眉目间没有那麽嚣张和霸道,反倒多了很多平和,有着同年龄人没有的沧桑。
他们看来是认识的。
怎麽认识的呢?
经纪人知道林淮读的是特殊学校,可是那个小弟看模样很正常啊。不会是同学......
一个穿着高雅的未来毕加索,一个穿着围兜满身油烟味的炸鱼丸的小弟。
站在一起,却没什麽突兀的感觉,相反,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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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陪林淮,许莱辞掉了一份工,只打两份。
其实两个人也没什麽事情做,只是一起去游乐园,看电影,唱卡拉OK,逛街,吃路边摊,甚至去拍了大头照。
经纪人大叔起先还跟着,後来看许莱很稳妥的样子也就让他们单独行动。
快夏天了,林淮白白的皮肤却怎都晒不黑,只是人更精神,连许莱每天也甩脱了眉间的阴郁。
虽然这些天花了不少钱,许莱一点不心疼。
这天,林淮说:许莱,我要画画了。
两个人跑到画具店,林淮挑了一些笔,看起来一副行家的模样。
於是,许莱又开始陪林淮写生。
看着专心画画的林淮,许莱不觉得无聊。
阳光照在林淮细腻的侧脸上,许莱想到奶油冰淇淋。
林淮的画很让许莱吃惊,本来他以为林淮只是因为智障才特别受吹捧,但显然他错了。
第一眼看到那幅完成的画,许莱被震住。
他不懂画,不懂抽象派,不懂艺术。
可是鲜艳到无法形容的颜色,层层叠叠,似乎是火,似乎又是水。
他看了很久。
这是以前无法想象的,多动儿能够这麽专心一志。
林淮很开心,手舞足蹈,他扯着许莱的手:许莱,你喜欢吗?喜欢,送给你。
许莱低头笑:值很多钱吧?
林淮更开心:你真的喜欢,我以後画的画全部送给你,许莱!
许莱抿住唇,当然不会要他所有的画,可是听了,却觉得很开心,眼睛里热热的。
他伸手一把林淮抱住。
林淮很奇怪,他弯下腰一定要看许莱的脸,许莱躲来躲去也没用──
许莱,你哭了!林淮张大了嘴。
林淮手忙脚乱从兜兜里拿出白手绢,替他擦眼泪。
许莱笑着把他的手拿开,再把他抱住。
紧紧紧紧地抱住。
其实,他很寂寞。
一直以来,都很寂寞。
林淮似乎觉察什麽,也紧紧抱住对方。
突然说:许莱,我们是兄弟!
许莱一僵,隔了一会儿,才低声说:嗯,我们是兄弟。
但是,兄弟是这样的麽?
想把对方抱住,想......
林淮突然又说:许莱,我们不是兄弟。
啊?
我们比兄弟还兄弟!
许莱的心好像被拉起又放下,哭笑不得,额头抵住林淮的额头。
林淮觉得好玩,额头用力顶他,两个人便在在湖边的草地上玩闹起来,互相挠对方的胳肢窝。
最後许莱把笑得喘不过气的林淮压在地上。
林淮笑得粲然。
许莱呆呆看着,蓦地俯下头,在那双红嫣嫣的唇上印下一吻。
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亲完,许莱跳起来,不知所措。
林淮摸着自己嘴唇,看看许莱,却又张开手臂:还要!许莱。
许莱一把将他拉起,沈着脸:你懂什麽啊。
谁说不懂,这是亲嘴,外国人都这样。
许莱听了又有些沮丧,可是能期待这个小傻瓜说什麽呢?
嗯......我还要。林淮和许莱已经太熟,这时整个人巴在他身上,扭着腰,像小孩向大人讨糖果一样。许莱,我还要亲亲嘛!
许莱一阵烦躁,本就是年轻人,怎麽经得起他这麽在身上厮磨。
果然,捧起他的头狠狠地亲了下去。辗转接吻,口水交融。
好久好久,两个人才分开,许莱喘着粗气,林淮两颊红红。
林淮也不知怎麽,竟害羞起来,把头埋到许莱的肩上,隔了一会儿,他又有点焦急,悄悄说:我好像心脏病......他把许莱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怦怦!怦怦怦怦!里面的那颗心脏跳得异乎寻常地快。
我喘不过气......
许莱,我害怕......
许莱再不让他说话,又把他的嘴堵上。
这天,两个人就这麽亲来亲去,很晚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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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那天回去,正巧林爸爸林妈妈提前赶回国。
在林家的门口,四个人碰个正着。
林淮兴奋得不得了,跟爸爸妈妈介绍:这是最最最最最最好的兄弟许莱哦!比兄弟还要好的那种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