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额算我拜托你的。”
“哦……不得了,明天带过来看看?”达西问。
“还小着呢!再过两年吧。”
“你居然生了孩子?!你才28你就生孩子?!”达西使劲儿揉了揉眼睛:“你都有孩子了,我还是记不住你的长相?!”
“放弃吧,好好研究你的机器人。”顾清点点头和他告别。
顾清从实验室里出来,先去买了蛋糕,然后又选了点水果,顺便给他又买了一个小车玩具,除了安全座椅,后座几乎堆满了。他这次从伦敦回来,能够在策勒呆上很长一段时间,小孩会很高兴吧,上次走的时候,他蜷在床上睡觉,很可怜的样子。
小孩子记忆规律的影响,顾清能感觉到他已经将自己亲生父母当成一个概念x_ing的存在封存起来了,现在里昂心里最重要的依赖是他。这段时间也不会很长,六岁之前就会结束了,这三年多满足他,他很快就会长成一个健康的小孩子,变成自己弟弟那种逞强的x_ing格好像也不错。
顾清到了威利斯家附近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威利斯带着里昂游泳回来。小孩子头发是s-hi的,看着也很累,但他还是跟在威利斯后面一步一步走着,风吹过的时候会突然挺直脊背打抖。顾清将车停下来,看着他矮小单薄的背影一步步地走向威利斯的房子,眉头皱得很深——里昂这样子可不是细心呵护、严格要求的顾准,而是他小时候。
里昂过了一会儿拿着一条毛巾坐在门口台阶上,迎着凉风擦头发。这几个月他都没有理发,没几秒种,原本柔亮的黑发被他的短手揉得一团糟。最后他好像放弃了,用蓝色的动物毛巾盖住头发,整个人都埋进膝盖里。夕阳很好,柔柔地覆盖在白人小孩的身上,显着他身上深深浅浅的淤青也淡了不少。
顾清心里有点触动。这世上很多道理他都懂,很多事情都想得明白,但真切地感受到这种对人类幼儿的疼惜,对他来说仍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美好的感受。他以前觉得自己的工作是为了全人类,现在那个全人类似乎有了具体的形象。像里昂这样可爱纯真的孩子是应该幸福地生活在他改良过的世界里的,他不需要被任何生理上的问题束缚,自由地追求他想得到的东西。
顾清准备启动汽车的时候,里昂提过的那条白色博美凑上来咬他的毛巾,被他推开了。博美没有离开,继续咬他的毛巾,反复几次之后里昂将毛巾抱在怀里,把他乱糟糟的头发露出来。博美看了看他,叫了两声,开始使劲儿抖着自己身上的毛,示范了几次以后,发愣的里昂也开始甩自己的头发。开始还轻轻地,后来发现有用之后,他用了很大力气,头发摔在脸上,他甚至疼得有点龇牙。
顾清自己在车里笑出了声。在里昂头发甩出个基本轮廓以后,那条博美跑开了,里昂看它回家以后自己也进了门。顾清又等了一会儿,将车开了过去,然后提着给威利斯的那份礼物去敲了门。
“火龙果猕猴桃……”威利斯接过来看了看,“谢谢。我把它们放在冰箱里。”
“爸爸。”小孩看到他的时候似乎并不惊讶。
“抱抱,里昂。”顾清蹲下去对他说。
里昂这个时候有点惊讶,但是还是顺着本心扑到他怀里。除了实验室的味道,顾清身上还有一股n_ai油的味道。
“你买了蛋糕吗?”小孩问他。
“是的,在车子里。”顾清轻声说:“威利斯最爱的那种,不要告诉他。”
里昂从他冷淡的声音里听出一种温情来,将自己的胳膊搂得更紧,点了点头。
“一起回家吗?”顾清问他,“我今天从伦敦回来的,接下来很长时间都不会出差了。”
“好。”里昂点点头。
“现在就走?”
“好。”里昂又点了点头。
顾清抱起里昂站在厨房门口:“威利斯,我们先走了,东西下次再拿。”
“这么急?背着我吃蛋糕吗?”
“你怎么知道?”里昂惊讶的问。
“任何去过海伦娜店里的人,我都闻得到。”威利斯从背后拿出一张蛋糕店的宣传单页递给顾清:“这个还你。”
“等你血糖更稳定,我单独给你买一个。”顾清接过来。
“已经圈好了。”威利斯嘟了下嘴。
“再见,威利斯。”顾清对他说。
“再见。”威利斯摆了摆手,然后对里昂说:“明天早上不要在家里吃早饭,记住了没?”
“记住了。”里昂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能吃饭?”回到车上的时候,顾清问。
“威利斯要给我做点别的吃的。”
顾清点点头不再问。
里昂还记得威利斯说的话——明天要打针了,不能吃饭,吃了会吐,严重的话会窒息。那时候他还为顾清不来看他而生气伤心,但是坐在顾清车上后就完全不会了,他愿意为顾清做任何事情,只要能帮上顾清的忙,打针他也是不怕的。
吃过蛋糕后,里昂回到自己的游戏室里玩耍,顾清仍在三楼忙。他仔细地将每个箱子里的玩具都拿出来玩了一遍,精选了几个特别思念的准备一会儿带回自己床上去玩。八点半的时候,顾清提前从三楼下来了,手里拿着一个蘑菇灯样的东西。
“爸爸,这是什么?”走到浴室的时候,里昂问。
“我刚做的一个小东西,你头发长了,我帮你理一下。”
“好。”里昂点点头。
顾清轻笑了一下:“我第一次给别人理发,不过你不要担心,这是个智能的理发器,会根据你的头型来提示我理发的程度。”
“智能?”里昂问。
“装了一些数据可以粗略预测,”顾清摇了摇那个机器,“我好像说得更难懂了。”
“开始吧。”里昂笑着对他说。
顾清打开开关,圆润的蘑菇灯露出一排牙齿。没一会儿,下午还困扰着里昂的那些头发就通通不见了,镜子里的他露出了眉毛和眼睛,短短的头发支棱着,好像电影里参军的士兵。
“比我想的短了点。”顾清将开关关掉,开启了吹风机。
他这么说的时候,里昂又觉得好像是太短了一点。
“洗头发你自己可以吗?”顾清问。
里昂早就会自己洗头发了,但是他还是摇了摇头:“不可以。”
“直接洗澡吧。”
顾清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迅速将他衣服都脱了下来,里昂伸手去遮,也被顾清将手挑开。他不自在了一下,心里又有了点更亲近的感觉。
“把眼睛闭上,要浇水了。”
里昂听话地闭上了眼睛。顾清借机在小孩身上打量了一下,除了跳水会造成的淤青,孩子身上连一个蚊子咬的包都没有——和他想的一样,威利斯不会虐待里昂,但是会将他当成小时候的他养。
有机会要和他说一下,里昂不是顾清,更不是胡安的徒弟,他只是一个身世不幸的可爱孩子。
顾清给他简单地洗了洗,用浴巾裹住抱回门口画着狮子的屋里。里昂自己换衣服的时候,顾清在书架上边看边问:“想听一个什么故事?”
里昂睡衣套了一半,下意识地说:“风筝的故事。”
“风筝的故事很多,是一个著名的意象。”
“你像风筝吗?”
“不像,”顾清摇了摇头,“我听到有人说我像一座冰山。”
小孩裤子穿到腿根,小手抓住松紧带,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威利斯说我像风筝吗?”顾清坐在他床边给他提裤子。
“我不知道怎么说,”里昂想了想,“牵不住、会飞走。”
“爸爸不会走。”
里昂感觉自己似乎忘了些什么事,但是那种哀伤的感觉还在,只是说不出口。他掌握的词汇似乎远不能让他清晰地表达自己。很多话,他想和顾清说,有的慢慢忘了,记得的威利斯说不能告诉爸爸。
“爸爸,你能不离开我吗?”
“我尽量。”顾清对他说:“如果一定要出差,我下次给你打一个电话好不好?”
“好。”
“睡吧,九点钟了。”
顾清走了出去带上门。
里昂有点睡不着,在橘黄色的狮子夜灯的陪伴下,他仔细捕捉着顾清活动的声音。他去洗漱,然后收拾了浴室,最后是他渐渐离开的闷闷的脚步声。在漫长的寂静中,里昂慢慢地睡着了。
他梦到了他独自生活的那半个月。走廊里有很多很多的脚步声,但每一个都不会为了他停下来。他趴在门缝向外看,有那么多种鞋子,各种颜色,都是匆匆地走过去。顾清也来了,他穿着黑色的皮鞋,灰色的格子袜子,他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离开,只留下闷闷的脚步声。里昂想大声的哭,这样他就会走回来,但是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做一个绅士。
他猛地醒过来,屋子里静悄悄的,狮子夜灯的眼睛仿佛真正的野兽一样紧紧地盯着他。里昂擦了擦额头的汗,走下床将台灯关上了。他在自己屋子里站了一会儿,轻轻地打开了门。三楼的门缝里没有露出灯光,他走到雪白的豹子那里停下来。
“我可不可以跟你睡……”里昂贴在顾清门上非常小声地说。
他其实并不期待得到回答,毕竟他想起来在他得知自己失去父母的那一夜,也是一个人度过的。顾清对他很好,他也愿意为顾清做很多事情,但是顾清似乎并不负责管理他的软弱和眼泪。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到顾清门外,也许他在期待着什么,如果那扇门不打开,那么明天他也许就会忘掉自己曾有过一些什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