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那一刻,顾清才真的对苏珊娜的事情有点遗憾。
里昂隔着窗户看到顾清,马上将宝宝送回了苏珊娜怀里,活力满满地来给顾清拉门。
“爸爸,威利斯。”里昂向他们打招呼。
“苏珊娜的午餐。”顾清将一个袋子递了过来。
里昂接过来,将他们两个让进屋里,威利斯摆了摆手,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没有动。
“顾教授好。”苏珊娜拘谨地说。
“你好。我在这陪你一段时间,达西五个小时之后就会到策勒,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派他出去工作。”
“不不不,”苏珊娜马上说,“顾清教授请您不要道歉。”
苏珊娜紧张地攥着诺娜的襁褓,仿佛想说抱歉的是她。里昂站在顾清身后看着这一幕,感觉好笑极了,达西回来一定会被苏珊娜吼一顿,类似“你麻烦顾清教授做什么”一类的话,达西怕是会一头雾水,毕竟他永远不理解别人怕顾清什么。
他猜苏珊娜哪怕再独自生一个孩子,也不会想让顾清在这里陪伴她。
“顾教授不忙吗?”苏珊娜用求救的眼神看着里昂。
“忙。”顾清看着电脑从容地答。
“哦。”苏珊娜死心地躺了回去,还用眼角瞟里昂,眼睛里连续滚动着“白疼你了”几个字。
“你以后工作会天天看到我,尽快适应。”顾清又冷冷地扔过来一句。
“噗哈哈……”里昂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顾清问他。
“诺娜很可爱啊!”
“嗯。”顾清看了一眼苏珊娜怀里的孩子,点了点头:“回实验室吧,为达西做点事情。”
“再见哦,我心爱的诺娜,”里昂隔着襁褓亲了亲孩子,“还有我心爱的苏珊娜。”
苏珊娜翻了一个白眼送给他。
“爸爸再见。”
“送威利斯回去。”顾清看了他一眼
里昂从屋里走出来,威利斯还坐在椅子上闭眼睛休息。
“大佬?”里昂轻轻推了他一下。
“哦?”他抖着胡子睁开了眼睛。
“走,我爸让我送你回去。这一天一宿辛苦你了。”里昂扶起他的胳膊。
“嗯。”威利斯没精打采地点头。
威利斯整体还是胖乎乎的,但是扶住他的时候就会发现,他皮下的脂肪大多已经消失不见了,留下的只有惨白的空空皮囊,靠着一口气硬撑着。里昂偷偷问过顾清为什么威利斯不想接受帮助,顾清对他说,威利斯有自己死后要做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身边都是一些神奇、非常规的人——连他长大了也会是——但是他还是不知道什么事情是要死后才能做的。顾清以他年级小不应该思考这些玄而又玄的事情为由,拒绝了进一步回答,只是告诉他长大自然就会明白。
年龄是道鸿沟,填也填不平,只有努力追赶,耐心等待。这是里昂长期与比自己年长的人相处得出的结论。
里昂将威利斯送回了家,自己坐公车回了次医院,好说歹说将自己的自行车从保安那里要了回来,晃晃悠悠地骑着去实验室。春末的策勒很美,树新翠叠旧绿,生机盎然,他打了个把从直通实验室的路上左拐,走上了顾清带他去过的一条林荫路,很多人遛着狗从他对面走过,还穿着风衣带着帽子。里昂非常骄傲地站起来蹬车,风从腋下和领口灌进衣服里,些微的机油味道仿佛令他变成了一个机甲,他在自己的幻想中打开了核动力,向着神秘的宇宙深处进发。
他有使不完的力气,有谁也控制不了的能力,凉风快速地刮过耳朵,仿佛无尽寂静中呜咽的星球,爽快极了。里昂喊了一嗓子,被他超过的人吓了一跳。
“对不起!”里昂道了歉,笑到眼睛眯起来,加速骑上了主路。
顾清晚上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一点多了,两天未见的玉兰树趁着夜开了花,深蓝的夜里白莹莹地散发着香气,极其好看。他站在树下看了一会儿,悄悄地走进了屋子里,莉莉安刚来就给他排了很多工作,他需要理顺一下。他洗了澡,换了睡衣,然后上了三楼,未开灯的屋子里隐隐地有院子里玉兰的香气,顾清站在门口闻了一下,打开了他那一侧的灯。书和电脑都是他离开时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一枝盛开的玉兰规规矩矩地躺在他的书桌上——
今年的它也开花了,请您欣赏。
顾清笑了一下,将卡片翻过来——
今年我们顾家的男人也还是这样忙碌而有气质呢!
第23章 第二十一章
清晨的阳光照s_h_è 在眼皮上,里昂被刺的挪了个窝,缩在床角。
“起床,快起床。”一只机械手越过被山枕岭一下一下规律地怼他的胳膊。
“烦死人了!”里昂又挪了个地方。
“快上课了,家庭教师要来了。”
里昂面目狰狞地爬起来去洗漱,争取将自己的五官重新排列一下,免得吓到他的老师。他已经懒得记老师的名字了,苏珊娜之后,他家庭教师人员更换地就频繁了很多,几乎讲完一科就会换一位,顾清似乎也觉得按这种方式挑人更好,方便快捷有针对x_ing,来人讲过一波,顾清就给里昂测试一次,看是否换人。
顾清已经完全不在乎“家庭教师”和他女朋友之间的关系了,但是里昂还是放在心上的。他的爸爸仪表堂堂,什么都会,话少气势足,没有女/男朋友太说不过去了。
里昂随便浇了几下脸,闭着眼睛抓过毛巾糊在脸上,深吸了口气——毛巾上的味道不对,有剃须水的清香。里昂连忙把毛巾抓下来,仔细用热水洗了洗,然后拎起它像喷香水一样喷了点剃须水,随后用吹风机吹到半干。
因为这个c-h-a曲,他下楼的时候,家庭教师已经等在客厅了。这位物理课教师是位中等身材的男士,兼管早饭和午饭,接送实验室。
“老师好,今天早上迟到了一点,对不起。”里昂有礼貌地鞠躬。
“你好。”那个老师打量了里昂很久,点头致意。
里昂对他笑了笑。这个老师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看着人发呆,不过他的学识值得里昂忍耐这一点小问题。
“一起吃早饭?”里昂边向餐厅走边问他。
“好,”那个人也笑着站了起来,“今天做早餐的时候,桌子上另有一份东西,我不认识,就没有动。”
里昂向右瞄了一眼餐桌,除了一些常见的牛n_ai和面包香肠,另有一大碟摆在桌子上。里昂看了一眼又看一眼,整个人皲裂了——
炸玉兰花。他昨天送给他爸爸的花,他爸爸早起上班前给他炸了。
本来被面糊和j-i蛋裹着,里昂并没有认出来,但是那枝树杈他认识的,顾清认真地摆了一个造型,把每朵花都一板一眼地拼在它们原来生长的地方,只要里昂没有失忆,一定会想起来它们变成食物前是什么东西的。
让人难言的感动和尴尬,以及忽然的压力山大,这就是顾清式父爱。里昂“呵呵”对着老师笑了两声,尽量自然地将那一碟子花都拿到自己这边,然后拿起一整个塞进嘴里,生怕被他发现面糊里裹着的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物理老师指着他臂弯里的东西问。
死都不会说的。里昂用力地嚼着。
“好吃吗?”
里昂微笑点头。当然很好吃啊,中国民间跟榆树钱儿并列的两大春末美食,怎么可能不好吃。j-i蛋的脆香和玉兰的绵甜充斥在口腔里——虽然吞得有点快,顾清没弄干净的叶子稍微剌嗓子。是他爸爸最佳厨艺没错了,一定是带着爱炸的。
“是你那个不经常在的父亲做的吗?”那个人问。
“嗯。”里昂自豪地点点头。
“看来偶尔他也会做一个父亲该做的事情。”
里昂没有和他争辩下去。这位老师不是来自顾清的人际范围,也没听过顾清的威名,是威利斯在网上给他约的,据说是现在最著名的中学物理老师,原本他不接这种长期工作的,也不知道这次怎么就同意了。
物理老师一直用一种专注而迷幻的眼神看着他吃完那一碟子花,里昂吃得非常饱,面包和香肠一口都吃不下了,只拿起牛n_ai一口气喝光,然后开始上课。
两个人的课程快要结束了,里昂对他还是比较满意的,他打算和顾清说说,再续一个“疗程”,早点开始学高等物理。
午饭后里昂拿了本书,去树下面躺会儿。
年初的时候爱情书籍解锁了,一整本书里两个、三个、N个人吱吱哇哇地互相折磨,看了几本就全无兴趣,但《简爱》他一直在看——当工具书看,毕竟他父亲唯一的姻缘线来源就是“家庭教师”这个变量了。他经常边看边自己在脑海中改动情节,倔强的家庭教师和孤独的野狼先生在一起的前提是男主受尽磨难,里昂不喜欢这个走向,不喜欢分离和眼盲的设计,他喜欢更甜美点的,两个人随便聊一聊就在一起的那种。不过他翻了很多次,有时看着看着仍然很容易就被女主第一人称的视角绕进去:
炉火的光照在他犹如花岗岩镌刻出来的面容上,照进他又大又黑的眸子里——因为他有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而且很漂亮,有时在眼睛深处也并非没有某种变化,如果那不是柔情,至少也会是你想起这种感情来。
他喜欢每本书里有关爱人相貌的描写,一个别人口中“丑陋而y-in沉”的男人,在简爱看来是“充满力量与神采”。这种发自内心的热爱有时比亲密描写更让他感动,对一个人相貌的爱是本真,他一直相信这一点。他一边看一边想:那个天使一样的人在哪里呢?他会觉得他父亲刚硬的眉眼是忠贞的象征,也能从他黑亮而严肃的眼睛里看出一丝柔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