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昂忽然有点生气。怎么就不需要伴侣了?咖啡都有伴侣,他爸爸就不可以吗?顾清现在没有伴侣,只能说明接触他的那些人都配不上他,不能理解他的孤独。他之前还觉得顾清错过苏珊娜有点可惜,现在完全不那么觉得了,他爸爸值得更勇敢聪慧的人,怎么都不会孤独终老的。
“我要回去了,”里昂将一瓶水喝光,然后礼貌地站起身,“下个星期再来看你们。”
“好。”
从达西家公寓出来,天色刚刚暗,马上就回家的话明显浪费学习时间。里昂荡了下自行车踏板,扭头向实验室骑,刚到街转角,就看到顾清带着口罩将一口巨大的皮箱塞进一辆车后面,然后开上了和回家截然相反的路。里昂心里“咯噔”一下,马上蹬着车追了上去——那辆车是变态教师的车,而他爸爸在开。
里昂疯骑了两条街,顾清早已没有了影子。他停车喘了口气,忽然想起实验室的机械眼来,他狠拍了下脑门儿,又开始向实验室疯骑。那天之后他磨着顾清也给了他一个同样酷炫的机械眼,并在变态的车里安了个摄像头——真是一着急就什么都忘了。他一路跑回自己的工位里,对着墙壁打开了机械眼。
他将摄像头黏在后座头枕和车架的缝隙里,正能看见驾驶位上的爸爸。他已经快要开出城了,车里除了流行音乐,还能听到咚咚的闷响和求饶声。顾清宛若未闻,继续开自己的车。里昂感觉到自己后背开始不停地冒汗,好像警察局的审讯灯正烤着他一样。
顾清一直将车开到一个荒弃的农场里,在一个砖房子前面停了下来,将车熄火。夜幕降临,一切都涂着灰蓝色,黯淡不清。里昂紧盯住屏幕,看着顾清从驾驶位出来,绕到备箱那拿出那个箱子,然后缓慢地拎着它走进了砖房子里。
里昂把有限的画面倒回去,捕捉到了顾清的一个侧脸,他带着口罩,刘海下的眼睛被y-in影盖住,应该是看不清的,但拧起的眉太深,侧面也看得见半个“川”字——是那天他想杀人的表情。
【是顾教授?】从他旁边颤颤地伸过来一个板子,上面写着幼稚体的英文。
里昂将机械眼抓在手里,瞪住不明所以的明月。
【我不会说的!看我的眼睛。(⊙o⊙)】明月焦急地举起板子。
“我们两个是兄弟。”
【当然!!!】明月的表情痛心疾首。
里昂将机械眼又一次打开了。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砖房子里也没有声音和光,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安静。
【顾清教授在那里干什么?】
“不知道。”里昂摇头说。
【皮箱里是那个变态吧?】
“你少说两句!”里昂忍不住吼了他一声。
【羡慕你有这样的爸爸……我做梦都想有人帮我杀了拳场的老板。】
里昂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或者说心乱如麻就是他现在的心情。变态很变态,但是确实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实质x_ing的伤害,他把他电昏过去,事情似乎就可以结束了,再多,到化学阉割那里也可以结束了。他如果死了,里昂也不是完全不高兴,但是如果是顾清杀死了他,里昂就会觉得不值得。他的爸爸不应该和这种东西有任何牵扯;他的爸爸是因为他才和这种不是人的东西有这么深的牵扯。
里昂完全不想知道之后发生什么了,爸爸就是爸爸,变态也只是变态而已。
“真是兄弟,就谁都别说。”里昂将机械眼里的数据删除,关了机。
【为你高兴,兄弟,再一次。】
里昂扯了下嘴角,苦笑了一下:“走,对战去。”
第25章 第二十三章
顾清将箱子扔在地上,然后掀开了盖子。
“咳咳……”微弱的月光下,他整个人颤抖着咳嗽:“你想让我怎么样?”
“报警或者自杀,你选一个。”
“报警!报警!”那人喊。
顾清将他的手机扔给他。他捧着手机颤抖地按,反复几次都打不开。
“屏幕不亮,不亮,”他从箱子里爬出来,“我去充电,等我,我去充电。”
那人注s_h_è 了药物,腿上没什么力气,手脚并用着向黑暗中亮着的红色指示灯爬过去。
“你怎么看到我屋子里的画的?”顾清站在原地问他。
“里昂——”
“别叫他的名字。”顾清命令道。
“他午休的时候去你房间里送洗干净的衣服,我在他后面跟着,然后他顺便打扫了你的房间,擦了那幅画。”
“他太可爱了,我那个时候就想拥有他……”那人惊恐地摇头,“你放过我,我没想说这句话,我为什么会不受控制地说这些话。”
“精神松弛剂。”顾清对他说:“我时间有限,很遗憾不能拷问你。你应该庆幸当时没有动手,不然屋子里的闹钟会将你钉在墙壁上。”
“我不信,他用电棍敲昏我的时候,怎么没看到闹钟来?”
“如果举起电棍的是你,那么你也会被客厅墙上的挂表钉死在墙壁上。”顾清回答他:“我人不在家里,不代表我没有能力保护他。”
“不要说得那么好听,我知道你爱他,”男人爬到一半回过头,“画里面有,那些雪会落在任何地方,但是不会落在那个孩子身上。你和我没什么区别。”
顾清不会和这种渣滓讨论爱,他静静地看着他向前爬。成年人几步就能到达的地方,没有骨头的渣滓要爬上十分钟——离他和陶恒欢约好的时间还有半小时,足够了。
“他太可爱了,你不想和别人分享我也能理解,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靠近他半步。你饶了我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是因为我不在家,所以你觉得他容易下手吗?”顾清想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个注定会惹怒自己的问题。
“不是,”他摇了摇头,“他太可爱了,纤细的骨骼,浅蓝的眼睛,微笑时眼睛里是一种镇定的光芒,和那些愚蠢的傻孩子截然不同,只要我有机会一定要得到他。但是现在不会了,我再也不会靠近他半步,我不会说谎话,我已经知道错了。”
“哦,”顾清淡淡地说,“继续爬。”
“你真的会让我报警吗?”他停下了前进的动作,惊恐地问。
“物理教得好,脑子确实不算笨。”
“你要杀了我,我要死了。”他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恐慌到极致的动物就是这样,它们是不会动的,生命体全部的能量都用来迎接死亡降临的那个瞬间,完成自己生命最后一个仪式。
“我不会杀你。”
顾清的这句话仿佛给了他力量,他用力地蹬着腿试图快速向前,仿佛死神在身后盯着他一样。他比预想更快地到达了桌子边,手按住了c-h-a座上的红点,然后开始摸索着找充电线。
“你打算什么时候占有他?”他摸到充电线的时候,喘着粗气问顾清。
顾清向门口撤了几步,看着黑暗中唯一红点旁边喘着气的渣滓,他的脑子里大概除了这种龌龊的事情没有别的了。他和这种人没有话好说,其实绝大多数时候,他和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话好说。有一种看法将人的死亡等同于星球的坍塌。星球坍塌会吸收它周围的细碎能量,整洁宇宙,而人死亡也能够带走周围别人y-in暗的秘密,净化心灵。他有一些不能和别人说的秘密,可以滚在这场死亡里带走,他的死亡不会那么体面,他的秘密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我这几天完全不能睡觉,总会看到你撑在他椅子两侧的画面,还有他一脸了解地看着那个r-u白色小袋子的神情。”
“你果然爱他。”他嘿嘿笑了两声。
“我爱他。”顾清点了点头:“一天比一天爱他。胡安说锚定对一个人来说非常特殊,我以前没理解,现在非常理解了。每一天有多少次计算,就会有多少次想到他。他不仅是我身边的一个人,也是陪伴着我穿梭过去和未来的人。生来第一次,我有了陪伴的感觉,不再是孤独一人,无论什么时候回头或者向前看,他都在那里等着我。”
“但是他不知道。”顾清看着那堆人形垃圾说:“我也不希望他知道。”
“我和他的故事只是我自己事情,我接触的真实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概念上存在的时间,我背负的东西也不应该有一丁点落在他身上。在我的世界里,他是我唯一的伴侣,支撑我在全然陌生的地方生存;而在他的世界里,我是他的爸爸,负责实现他一切愿望。”
“再怎么样你也只是个吃饭拉屎的人,人就是动物,吃上两颗药,猪狗都c-h-a。”他轻蔑地笑了一声:“你可以试试,儿童的身体最柔软,惨叫起来也更有风情。”
顾清也笑了一下:“我的表白只能混在你这种肮脏不堪的灵魂里,说明它确实不是什么值得赞扬的感情。他的人生刚刚开始,而我没有几年可活,但是哪怕我死在此刻,我也可以保证,终其一生,除非他愿意,这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占有他;他可以伤害别人,但是任何人都不可以伤害他。”
“这是我的爱,我也只会用这种方式继续爱他。”
他烦躁地吐了口气:“你随便扮演高尚吧,反正我也听不懂你说什么,以后我不来找你们,你也放过我。”
“放过?”顾清觉得这个人可能是松弛剂打多,智商跟着变低,也有可能快要死了的人,总觉得自己还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