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凯瑟琳将沙发扶手上叠得整齐的毯子递到了顾清手里。
“明天早上麻烦你做个早饭。”
“好。”
凯瑟琳答应了以后,顾清背着里昂上楼了,看到狮子和豹的时候,里昂的心终于沉到了底——回家了。
顾清用一只手托住了他,然后拧开了浴室的门。浴室里昏暗一片,透过窗户勉强能看到浴室里的陈设,两个人的牙刷还是和离开那天一样摆着,浴室里也没有任何水汽。他不在家的这些天,顾清也是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顾清一只手将毯子抖开,扔在浴缸里,然后将里昂放在地上。里昂刚想说谢谢,又被他抱起来放在了毯子上。里昂躺在他臂弯间,感受着他带着热气的呼吸,忽然说不上哪里有点怪怪的。
“我去拿一下检查仪。”顾清说着,随手打开了浴室的灯。
突然的光亮打断了里昂的想法。他身上的伤口很多,深浅不一,腿上最深的一块一直在渗血。里昂疼得咧了下嘴,然后“嘿嘿”笑了两下,这个笑容在浴室里有点回声,他马上咳嗽了两声掩饰一下。
“磕到肺了吗?”正在这个时候,去而复返的顾清推门走了进来,然后从两个人都知道的地方,将那个外伤用的盒子拿了出来。
“没。”里昂对他说。
“一会儿看看。”
里昂觉得顾清似乎很熟练。他洗了手,戴上口罩,然后用剪刀剪开衣服和裤子,随手扔到地上。里昂低头看了看,衣服覆盖的地方居然也有伤,大腿肿了一大块,不知道是不是磕的。
里昂伸手去摸,被再次洗手回来的顾清拦住了:“不要碰。”
最让人尴尬的是,他这么说里昂,自己却将手伸了过来。
“哎……”里昂伸手挡了一下。
“你不是不想去医院?”顾清手停了一下。
现在后悔了行么?
“我让凯瑟琳来。”顾清说着就要将口罩摘下来。
里昂马上摆了摆手,然后指了指他俩头上架子上的浴巾,对顾清讨好地笑了一下。顾清起身拿了一条,盖在他大腿上,无奈地对他说:“一会儿还是得掀开。”
里昂点了点头。能盖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顾清放过了他的大腿,先查了眼底和鼻腔,然后对他说:“张嘴。”
里昂的嘴唇肿的有点张不开,他试了一下,中间的缝隙通过一颗葡萄都难。他抬手去拨自己的嘴唇,但肩膀一点力气用不上,他刚想抬另一边,被顾清按住了。
“我来吧。”顾清轻轻捏住他的下嘴唇,那个检查仪伸出一只细长的探针,挨个按了按他的牙,然后在他嘴里扫了一圈,喷了点不明所以的药。探针弄得他牙酸r_ou_痒,他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顾清下意识捻了一下他的嘴唇然后按住,用棉签在里面细细密密地涂了一层药,那些药里似乎放了辣椒,让他觉得那块r_ou_烧得慌。
里昂这个时候已经非常后悔了,他应该去医院的,他到底有什么想不开非要回家?为什么他说回家顾清就带他回家?普通的爸爸不是应该抓着孩子去医院吗?
“还好,看牙医的钱省了。”
“哦,爸爸不会补牙。”里昂含混着说。
“嘴里面破了很长一条,你还是先别说话了。”顾清收起检查仪上的探针,撑在浴缸边上,像上一次一样例行检查骨折。
冰凉的仪器在身上滑动着,里昂想起上一次,忽然感觉不到疼了,满脑子都是尴尬而幸福的感觉。
“肋骨长好了。”顾清低头看着仪器,“没有新的骨折地方,胳膊和大腿的韧带拉伤,养一段,剩下的都是皮外伤。”
里昂听到这句话放心不少。他不想错过凯瑟琳卢森堡旅行,他都要离开欧洲了,还没去过离德国那么近的地方。
“一样一样修,先缝伤口,”顾清将仪器放在一旁,抬头看他,“能把浴巾先拿开吗?”
“哦。”里昂将浴巾拿开,露出他花里胡哨的波普内裤,然后抬手抻了抻。
顾清看了他一眼,拿出两个冰袋,放在他大腿上。他从下到上开始清理伤口,碰到深的伤口时,会提前在上面喷麻药,然后快速地缝合,贴上胶布。
他真的什么都会,里昂猜他可能连补牙都会,只是没有材料而已。他迷迷糊糊地歪着头看他,也不知道是伤口痒还是心里痒,总觉得鼻子下面有一朵蒲公英,想在他的头发或者后背上蹭一蹭。里昂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尝到了很浓的血的味道,他含住那口血,稍微清醒了一点。
顾清将冰袋拿开,用药和绷带固定了他的右腿,然后又将浴巾盖了回去。他又用同样的方法处理了上半身,喷了几次麻药,缝合了几个伤口。弄完以后他重新洗了手,扯下口罩,转过身来看里昂。
“摔倒的时候怕了吗?”顾清轻声问他。
“没有。”里昂下意识马上回答,却不想自己嘴里的血也跟着流了出来。
顾清的脸色马上就变了,他向前跨了很大一步,一只手撑在浴缸边上,另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里昂的下巴。顾清的脸离他很近,近到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看清他漆黑眼眸里的倒影,那个人是他自己。光着上半身,浑身是伤的自己,在颤抖着看着他。
小的时候人总是容易满足,一粥一饭,一个拥抱一个微笑。长大了以后,就不是这样了,他第一时间找到他,背着他回家,他应该满足了,但他没有。他会忍不住想要更多的东西,无论他怎么对他,他总想问“然后呢”,然后——你还会给我什么?
这是贪婪。他如此不知节制,顾清一定已经知道了。
他应该闭上嘴后撤的,可还是控制不住地贴了上去。他不知道顾清在他小的时候有没有亲过他,在他的记忆里,这是他第一次亲吻顾清。顾清的脸冰凉冰凉的,因为之前流过汗,所以碰在伤口上有点疼。
里昂又忽然清醒了一点,他定睛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顾清,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坏了——他亲了顾清一口,然后在他脸上留下了一块血迹。顾清微微皱眉向后撤了一点,依旧冷静,但那个顾清已经不再是顾清了,是带着里昂标记的顾清。他愣在那里,因为脸上沾了鲜血而格外漂亮,华丽的西服没有让他更漂亮,而他的鲜血做到了。
是啊,他是一座冰山,鲜花和积雪从来都不能妆点他,唯一配他的是在他身上撞到头破血流的追随者。
里昂抖着嘴唇笑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开心地笑,他想自己一定是疯了。他期待这个“然后”,顾清要怎么处理他呢?会打死他吗?
“胳膊不要了?”顾清反手擦掉脸上的血,沉声说:“躺回去。”
继续装作不知道吗?还是真的不知道呢?他是个贪婪的人,那顾清呢?是虚伪的吗?
顾清拿过凝胶在他嘴唇里补了一层,里昂用舌头刮了下来,吞进肚子里。“爸爸,”里昂感受着牙齿刮着嘴里的伤口,笑着喊他,“爸爸。”
“怎?”顾清不悦地说。
“爸爸。”里昂还是固执地继续喊他。
“不要说话了。”顾清又一次捏起他的下唇,重新将凝胶配了药涂在里面。
“爸爸。”里昂顽强地喊他。
“你清醒一点。”顾清对他说:“我给你用的麻药会快速麻痹神经,但是你这个样子,我只能以为你过敏了。”
里昂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
“我们会搬到美国去,”顾清捏住了他的下巴,皱眉道,“那里你会更安全,也会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
“然后呢?”里昂追问他。
“然后你要学着离开我,做一个独立的人。”
顾清没有用力,但里昂觉得浑身上下最疼的就是他捏住的那个下巴,太疼了,心都跟着打颤。
“然后呢?”他继续问。
“里昂,不要再说话了。”顾清松开他的下巴,对他说:“嘴里有伤口。”
里昂将脸偏过去,对着顾清指了指。
“里昂,你已经长大了。”顾清无奈地对他说。
他又指了指。
顾清俯身在他脸上点了一下,然后坐直了身体:“以后你离这种麻药远一点。”
里昂对他笑了一下,开心地闭上了眼睛。顾清对着他总是有“然后”的,只是不知道还要多少个‘然后’,他才能和他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我还没写,我也没大纲,但是呢,好像没啥糖了。
给怕虐的筒子们发点软猬甲……
第40章 第三十八章
早上里昂从自己床上醒来,看到了趴在他床边的顾清。他先是欣喜,随后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昨天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cao那个麻药全家。要不是顾清明察秋毫不和他一般见识,他昨天晚上就要失去他的爸爸了。
里昂轻推了一下床边的顾清,他没有什么反应。顾清有时候会这样,要么不睡,要么一睡睡很久,有一次他还以为他睡梦中离开了。里昂扯过被角盖住了顾清的手,然后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了他手上。他傻笑着捂了一会儿,等顾清的手回温之后,就将自己的手拿开。
如此反复。
顾清在另一个世界的2280年。他在多次的计算和推测中,选定了人类最有可能的两个未来:之前见到多德的世界是一个;现在他在的奴隶制世界也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