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清楚了,说这话的是内阁大臣左一建,是皇上这几月收买过去的心腹之一。
左大人曾经因为纵容儿子行恶而犯在了应远的手上,其子还被公正铁面的摄政王给处置了,因此一直怀恨在心。
他故意用这种开玩笑的嬉笑语气说,实则就是想把话题引到应远身上。
他话一出,很快就有人反驳道:“摄政王身兼重任,怎可轻率离京?而且治理河道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但现在是特殊时期。”前面那位话还没说完就被皇上打断了,应晨坤将目光落到应远身上:“朕觉得左大人说的不无道理,如此迫在眉睫的时期,放眼朝野上下也只有皇叔能担此重任。皇叔您觉得呢?”
他这样明目张胆的,连稍作掩饰都懒得,可见是有多想把应远派出京去。
其实想想也是,庆朝连年天灾国库早就空了,说是拨款修缮,但举满朝之力又能拨出去多少银子?不仅钱不够,南方诸郡如今早就怨声连连,这个时候过去简直就是出头鸟,首先要承受的就是百姓的怒火和不配合,事情只会比想象中的还要难做。
除此之外朝廷狠心拨款修缮河道也总得做出点成绩吧?要真是接了这个差事,做出成绩是理所应当,做不出那就是无能,摄政王的威信也会大打折扣。
更别提谁知道应远离京的这段时间小皇帝又会如何拉拢其他大臣,在背后给应远使绊子。
总之就是应远要真的接了这个活儿,那就完了!
皇上说完话便没有人出声了,也没有人敢出声。
大家都在等待摄政王的答复。
稍稍静默了几息,应远终于开口:“臣……”
“陛下!臣愿往!”
摄政王还没有开口,一道清亮的声音徒然响起,将其他声音都盖了过去。
应晨坤狠狠皱了下眉头,紧接着众臣回头,看的方向赫然就是徐九所在的方向。
徐九从队列后方走出,恭恭敬敬地对小皇帝行了个礼:“启禀陛下,臣愿意前往南方诸郡,治理修缮河道。”
他话音一落,其他人开始重新议论纷纷。
有人低声劝他:“卓大人,不可啊。”
有人笑他不自量力,轻蔑道:“小卓大人,论吟诗作对你在行,但这疏通河道之事,你做得了吗?”
有人吓唬他:“修缮河道岂非儿戏,大人若是……”
“若是失败了,臣便提头来见。”徐九说。
应远回头看他,目光中满是焦急和不赞同。皇上更是气的眉毛倒竖:“朕就算是想派你去,可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斤两?你能担此重任?朝堂之上不可儿戏!”
徐九:“臣现在在工部任职,整日整理过往修缮水路的书籍,自问有能力完成这项任务,也有资格。”
“胡闹,真是胡闹!”应晨坤险些把自己手边的茶杯摔出去。
徐九面对雷霆之怒却很坦然,他直视着应晨坤的眼眸,对他说:“摄政王留在京师为皇上分忧才是百姓之福,是皇上之福。陛下若不放心,可以只给臣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众人倒吸了口气,从京师到达南郡就要半个月的时间,一共就一个月,小卓大人这是在自寻死路!
徐九说:“就一个月。如果这一个月的时间臣能够做出成绩,重新笼络民心,皇上就可以留臣继续在外督办此事。若是不能,陛下可以将臣召回,单凭陛下处置。”
“卓大人这是在跟朕立军令状。”应晨坤面色不善道。
“是。”徐九大大方方回答。
“那皇叔你怎么看?”应晨坤把这个问题丢给了摄政王。
他知道以应远的x_ing格应该不会同意有人为了他而去冒险。
尤其这个人还是卓允潇,那个对他们来说都很特别的卓允潇……
“启禀皇上,臣没有异议。”应远拱手说道。
“你说什么?”应晨坤狠狠地握住了龙椅上的把手,整个人差点儿没跳起来。
应远说:“卓大人既然都已立下军令状,臣觉得便应该给他这个机会。一个月的时间不算长,朝廷不会有什么太过的损失。”
他就事论事的叙述完自己的观点便不吱声了。
言尽于此,便没有人知道他心中所想。
倒是应晨坤一脸吃瘪的表情——之前是他亲口问的应远,应远到底是摄政王,他不问还好,一问就不得不采取对方的建议了。
原本是想借故把应远调走,到时无论京城这边的情况变成什么样,都不妨碍他给他扣盆脏水,应远总归是洗不清的。
没想到卓允潇却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
“好,既然皇叔也这么说了,那卓大人,朕就给你一个机会。若事成了那自然是好,若是不成……你就要听凭朕的发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臣谢主隆恩。”徐九没一句废话,直接领命。
……虽然成功地接了任务保住了应远,但这一点都不耽误他觉得心里发苦。
毕竟,他完全不懂怎么开河建坝啊!
徐九以前在工地干活跟一些建筑设计师们接触过,可建楼的和建大坝的应该不是一个系统的,他绞尽脑汁地想,也想不出一点儿关于怎么整治水患的信息。
再说他那个世界的现代水路早就规划完善,都已经好多年没有泄过堤了!
他不苦才怪!
但这是自己的最后一个任务了,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想跟哈德斯平安无事、恩恩爱爱地相处到对方四十岁生日的那一天。
以前的很多个世界都是这样的,徐九不想都最后一个世界了,却留下了什么遗憾。
所以提头回来见应晨坤是不可能的,他得想办法解决水患……
这回可真他妈明白忠诚系统的含义是啥了!
徐九在心中骂道。
然后就感受到了一道凛冽的视线。
——应远的目光穿过众人落到他的身上,明明是寻寻常常的严肃面孔,与往常别无二致,但徐九就是觉得对方这会儿正恨的他牙痒。
……
军令状已经立下了,时间太短,根本容不得人细细准备,从宫里出来以后徐九九马不停蹄地回家收拾细软。
圣旨一下,他要去治理水患的消息就传了出去,卓夫人,也就是他的娘哭天抢地地不想让他去,徐九好生安抚,才终于带着包袱和学而从卓府走了出来。
刚走出大门儿,就看见应远和摄政王府的马车正停在门口。
摄政王已经换了一袭便衣,长身而立,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徐九知道他是在等他。
他一股脑地钻进了马车当中,王爷随后跟了上来,说:“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做。”
真实度只有百分之五十,应远从始至终都没把这个世界的人或事放在心上。
虽然……对方奋不顾身地为他出头的行为会令他的心头莫名其妙生出一丝悸动……
那种有人一心一意为他着想的感觉,可以令他觉得温暖和欣喜。
所以在仔细权衡了以后,虽然百般不愿,他方才在御书房中还是全力支持了徐九做出的决定。
“所以河道到底怎么修?”徐九没跟他废话,直接向摄政王询问他该怎么做。
这么多世界过去,他早不用向对方解释什么。
这会儿与其多说,还不如借助对方的常识和知识把事儿办了。
应远说:“有常识也没用,就算知道最优方案,也不是这个世界的科技能实现的。”
徐九:“……”
竟然还真有拥有一半儿真实度的男主都办不到事?!
更叫徐九震惊的是他听见这个回答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还好他把这活儿揽下来了!要不然男主不就歇菜了!
见他震惊地缓不过神来,应远也不逗他了,说道:“不过别的法子本王倒是有的。你不用担心。”
“啥法子?”
“你过去先安抚民心,其他的事……就顺其自然吧。”
徐九:“???”
不是,这是能顺其自然的事吗?
但后来他问什么,应远都不说了,只告诉他天机不可泄露。
后来他们就没有时间谈论这些了。
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流。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了,这一走至少就是一个月——表现不好一个月以后也就嗝屁了,表现好还得继续分别不知道多少时间,徐九心中就忽然生出许多不舍。
也就放任了应远的动作。
对方想怎么来他都依着。
这种交流直到他被送出了城,又从城门口到了十里亭,从天亮到日落……
“再送咱们就到南郡了。”徐九哑着嗓子说。
应远才终于同停手,把他的衣服重新整理好,包袱又检查了一遍,最终确定没什么遗落的,他才从马车上下来,把自己最为相信的暗卫都留在了徐九的身边,他只身策马回京。
徐九简单吃了点干粮就困得不行,睡了一觉,醒来以后才想起应远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