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 作者:常叁思(下)【完结】(18)

2019-04-19  作者|标签:常叁思 强强 三教九流 布衣生活

  默念完这句的时候,他正好走到知辛的房门口,一看到灯火里的那个和尚,就感觉屋里扑来了一阵暖意,宛如春风已生。

  屋里的人察觉到来人,转过头来,抬了抬眉眼,用一脸“这个人是不是傻了”的表情笑道:“愣着干什么,进来啊。”

  李意阑走进去,手心立刻被知辛塞了碗茶,盏壁滚烫,烫得人简直拿不住。

  知辛见他空手而回,关怀道:“寄声呢,找到了吗?”

  李意阑用指头捏着杯子的口和底说:“嗯,在道长屋里玩儿。”

  知辛瞥了他一眼,笑道:“你刚出去的时候分明不是这个神情,怎么,道长屋里有什么好事吗?”

  “没有,”李意阑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脸,拿寄声没办法地将事情的前后交代了一遍,末了也不批评,附了一阵苦笑。

  知辛听完来龙去脉,虽然觉得寄声自作主张,但他的出发点却是好的,李意阑不生气,他们之间就没有别人置否的余地,知辛和稀泥地用一句“寄声对你很好”的褒奖将这事带了过去,然后提到了问题的关键。

  他说:“那姑娘你打算怎么安置?”

  江湖人处事向来干脆利落,不该来的那就只能走,李意阑直接说:“我一会儿让人将她送到本来的住处去。”

  知辛却沉吟了一小会儿,然后说:“你就这么送她回去,她怕是免不了要挨罚,不如这样,你今晚就在我屋里睡,明天亮了再送她回去,从从容容解释好,免得留下不必要的误会,你看可以吗?”

  李意阑陡然感觉到他的意志正在经受考验。

第59章 伤口

  “那……就叨扰了。”

  李意阑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能扛住亲近知辛的诱惑,尽管这样着实卑劣。

  好在冬日里的洗漱简单,擦个脸、烫个脚就算了事,不用脱衣入桶,待会儿睡觉时他再一动不动,就不至于占知辛太多便宜。

  既然他已决定睡在这里,知辛便站起来去整理卧榻,他一旦走起来就很少回头,只能从语气里听出来在笑:“不叨扰,我也怕冷,又怕闷,咱们难兄难弟,就耸肩缩背相互取暖吧,正好也能说说话。”

  知辛仪态清贵,任何时候都是挺腰直背,绝不可能耸或缩着,李意阑明白他这样说只是开玩笑,借着调侃自己来让别人不那么自在。不过知辛怕冷,他却是真没发现。

  之前太忙,两人平日接触不多,知辛也不哆嗦也没用手炉,李意阑甚至还以为他十分抗冻,不过初次见面时知辛在牢中摸他颈脉的时候,指头确实冷硬如冰。

  但后来每次给自己摸脉,指腹却是又暖又软,一点畏寒的影子也没有,李意阑脑海中疑窦一生,立刻就有走马观花似的浮思翩翩响应,依稀想起每次这人抚袖之前,好像都有放下茶盏的动作。

  知辛说他有渴饮症,总在喝茶也没什么不对,可李意阑如今想来,这当中怕也少不了有一两分是出于对自己的照拂。

  这种温柔得毫不张扬的体贴像是一口饴糖水,激得李意阑五脏里莫名发甜,他心想,大概就是这副心肠打动了自己。

  不过提起“说话”这两个字,他对知辛忽然又生出了愧疚,不自觉为自己解释道:“好,前些日子线索不断,有时连见你一面都顾不上,难得说几句话,也不是匆忙就是找你帮忙,所以那天送你回栴檀寺,在后院里一肚子挽留的话,愣是说不出口。如今你回来了,我……”

  他想说的是正好将功补过,好好尽一份地主之谊,可话到嘴边却一阵心虚,自己都觉得没什么底气,只好哑然失笑着接上后续。

  “……也不知道有没有功夫招待你。”

  知辛弯着腰在床边抖褥子,宽厚地说:“我又不是来做客的,还要宾主尽欢不成?时间紧迫,你自去忙公务,不用管我。”

  这话也不是第一次说了,李意阑不想显得太过迂腐,就笑着说:“好,听你的。”

  知辛摊好被子,直起腰来说:“行了,我去打水,你等我一会儿。”

  “我同你一道,”李意阑不可能翘着二郎腿等他伺候,而且他房里还有个丫头在等着发落不说,他也得回房里去拿靸鞋,两人于是又并着肩往后厨走。

  新来的伙夫睡眼惺忪,见提刑官和大师亲自来提热水,怎么也不干地非要给他俩送过去,李意阑两手空空,回去的路上就先去了自己房里。

  知辛干什么都爱有始有终,在帮他避嫌这件事上也一样,跟着他进了房门。

  那丫鬟还算安分,早已穿戴完好,扣着双手直挺挺地杵在李意阑的床前面。

  她并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看得出这位大人对她不满意,因此一见李意阑回来就慌慌张张地要下跪,嘴里说着“知错了”,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大人不中意了。

  可要错也是寄声顶大梁,主犯李意阑都放过了,这位说不上是主动还是被迫的女子他自然更不会罚,只是这人是哪里来的,他却还得问一问。

  李意阑摆着手让她别跪来跪去的,他看着人问道:“你叫什么?谁让你睡到我床上去的?”

  那丫鬟看他一派清冷,也不敢卖弄娇俏或可怜,老老实实地垂着头答话:“回大人,奴婢叫小月,是谢大人院子里的丫鬟。是谢大人让小的跟胡总管回来的,还叫我一切听、听胡总管安排。”

  她本来是谢才正房的暖脚丫鬟,入冬以来郡守要是不在主母房里过夜,就是她睡在大夫人的脚那一边,用身体给人暖和腿脚,活儿虽然卑微,可人还是清白的大闺女。

  今夜谢才忽然叫她到后院伺候,她心里慌得不行,生怕会吃亏。谁知道来了之后那位大人看了一眼掉头就走,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被挫伤了自尊,这会儿说着说着,眼里就蓄上了泪水。

  可惜任她梨花带雨,对面那两个却一个比一个不识相。

  知辛眼观鼻、鼻观心,落在后面默念佛号,李意阑则是因为九曲肝肠全都付给了旁边的和尚,觉得这丫鬟被吓到了也正常,过一会儿自然就好了。

  而且比起这丫鬟的小小异状,更让他在意的反而是那一句带点儿乡音的“胡总管”。

  他乍一听到这个称呼的瞬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她说的是谁,因为寄声实在是没有半点总管的样子,叫他“胡作非为”还差不多。

  问到这里来龙去脉基本就清楚了,应该是寄声去找的谢才,然后两人一拍即合,整了这么一出。

  然而对于寄声的心意,李意阑除了有个好意能领,其他实在无福消受。

  还有谢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寄声一去要,他就送了个丫鬟出来,这样慷慨干脆,大概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常言道有一便有二,谢才不懂他的喜好,回头要是自己想岔了,误以为自己是瞧不上这姑娘的姿色,那后头铁定还有女人在等着他。

  李意阑为了以绝后患,干脆亮了下手臂下方藏着的枪头,对那丫鬟笑道:“姑娘,对不住,这是一桩误会,我这人利器不离身,从不和生人同床共枕,怕出意外。这回是手下人自作主张,让你为难了,稍后我自会罚他。”

  枪头淬着烛光,刃口浮起一线游动的锐芒,那婢女从没见过抱着武器睡觉的角色,当即被吓得脖子发凉。

  李意阑也不是真的想吓她,见人变了脸色连忙将袖口掩了回去,继续交代:“你先在这屋里待着,要是觉得冷,可以去……胡总管的床上避寒。等他回来了,会为你安排今晚的住处,明天再送你回去,替你解释清楚。”

  “还有,要是、胡总管问起我,你就说我在大师房里,今晚秉烛夜谈,不回来了。”

  丫鬟不住地点头,心里巴不得他快点走。

  李意阑如她所愿,说完扶着知辛的肩膀,快步带着人出去了。

  知辛刚刚见他说了两次“胡总管”,每次都会忍不住失笑,好像这是一个什么有趣的话题,不过“胡总管”确实挺有意思的。

  知辛因为没听到寄声方才的话,还以为李意阑真要罚他,走了没两步就想替寄声说好话,他偏着头说:“你准备怎么罚胡总管?”

  这三个字总是能莫名其妙地戳到李意阑,他一听就想笑,边笑又开始想,寄声不能打也骂不动,赶他别人也不怕,罚钱又有自己的小金库,简直是四面八方毫无破绽。

  李意阑思来想去,最后竟然颅内空空,什么结论都没有,他惊得发愣,又不得不服,只好挫败地说:“不知道,感觉拿他没什么办法。”

  知辛等来了一个雷声大雨点小的答案,就知道他那是场面话,其实根本没生寄声的气。

  李意阑明明歪打正着、因祸得福,通过这意外接近了他,但知辛不知道,看这人就显得格外大度。

  有气量的人总是能博得好感,知辛对李意阑的印象自然不用说,向来只会更上层楼,他笑了笑说:“小惩大诫,你好好跟他说几句,寄声那么为你着想,他会听的。”

  李意阑“好”了一声,等知辛先进了房门,自己落在后头关门:“他皮硬得很,你就不用替他cao心了,赶紧去洗脸吧,一会儿水该冷了。”

  知辛踏进屋里,一抬眼果然见铜盆上方袅袅生烟,热气正在迅速四散,影影绰绰地让他脑中居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素闻北地极寒,生在那里的人为了抵御凛冬,会在家中构设火墙。

  知辛大概还记得火墙的图样,简单来说,就是在厨房灶台的内侧开口,再用青砖垒成通道,一直连到卧房靠墙的那一面双层墙体上,这样柴火的余热便可以传达到墙上,烟气也渗不进来,不会像火盆那样让人觉得憋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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