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 作者:常叁思(下)【完结】(29)

2019-04-19  作者|标签:常叁思 强强 三教九流 布衣生活

  说完他将头一点,转动脚尖就准备走了。

  女刺客听到那个“丧命”时就呆住了,愣到李意阑准备走了才回过神来,有些迟钝地说:“……谁?谁丧命了?”

  李意阑盯着她的眼睛说:“盈字号的那个袁宁,是不是叫袁……”

  他话音未落牢中忽然“噗”的响了一声,众人寻声看去,就见那个扇贩子又喷了一口血,这回血色鲜红,一看就知道不是旧创而是新伤。

  扇贩子完全是怒急攻心,他虚弱地气息都前后不继,可还是费力地抬起了头,唇间血沫喷扑地说:“你……说、什么?袁……袁宁死了吗?”

  谁都看得出他是真的伤心了,问完那句话之后他也不等回答,好像已经接受了袁宁的死讯,眼神和表情同时灰暗了下去。

  李意阑陡然感觉到那个年轻人对这人十分重要,他顿了一下说:“没死,我诈你的,但是快死了,你要见他吗?我让人将他抬过……”

  “不用,”扇贩子说完这句之后,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才虚弱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要动他,救活他,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李意阑的心跳猛然加急,头一次有种抓住了真正把柄的实在感,许多个问题在他脑子里你争我抢地往外挤,但考虑到扇贩子的身体支撑不了多久,他还是按捺住急切,只问了两个最简单的问题。

  “你是谁?”

  扇贩子被这个简单却又尖锐的问题刺得心如刀绞,他恍如隔世地呢喃道:“刘芸Cao。”

  要是唯一的江陵人张潮在这里,或许还能为这个名字做一段评说,可惜在场的都是京外人士,没人认得这位昔日军器监的一把手。

  李意阑反应平淡地听了,提出了自己的第二个问题:“白骨案的主谋是谁?”

  扇贩子忽然抬起头来,眼神清醒而郑重地说:“是我——”

第68章 排云弓

  酉时一刻,江陵大理寺。

  签押房中,面对钱理的问题,那位前修陵瘸子将士正在努力回想。

  “监察使大人姓刘,名字好像叫……啊对,叫刘芸Cao。他是皇陵中地位仅次于袁大人的督查官,为人和气,人也生得漂亮,在修陵队中威望很高,他每次一来不止将士们,很多犯人也会同他打招呼。”

  钱理从这人转述的内容和语气中感觉那个刘芸Cao应该是个挺不错的人,谁能想得到他如今却成了一个亟追待查的人犯,云端黄泥固然令人唏嘘,可自己也该尽好本分,钱理接着问道:“那么多人都认识他,他去皇陵去得很勤吗?”

  瘸子停住想了一会儿:“一月两三回总是有的。”

  钱理颔首以对:“那袁祁莲袁大人呢?他去的次数如何?你对他有什么了解没有?”

  瘸子摇头道:“袁大人不常来,有时一个月也见不着人影,督查的事都是刘大人在管。我地位卑微,哪能对他有什么了解啊,只是从营中听过一些闲话,传的极不像样,不敢玷污大人的视听。”

  钱理还没说话,许之源却先打断道:“无妨,你只管说,像不像样我们大人自有公断。”

  “是,”瘸子哈了下腰,这才继续道,“袁大人有一半路苏的血脉,这事不是什么秘密,从他的长相上就能看出来。不过当年营中的传言却不止如此,也不知道是从哪个人嘴里最先说出来的,反正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袁大人的出身都已经确定了。”

  “传言说,他的生母是好几十年前路苏国王族的一个郡主,因为她的父亲客拨勒亲王在拥立汗王的斗争中选了错的人,使得整个部落遭到了大清洗。”

  “其他人都死得差不多了,那位郡主却因为生的普通,在和侍女换了衣服之后侥幸逃过了一劫,之后辗转流落到西疆,和西疆城里的一个铁匠结成夫妻,还生下了一个男婴。”

  听他的未尽之言,那个男婴想必就是袁祁莲了……对于这些子虚乌有的谣言,钱理向来是不大信的,但这个瘸腿将士的说法却让他心中一动。

  这个传言相当微妙,微妙到一旦落下这颗棋子,当年那个判刑处置快到让人目不暇接的通j-ian死局一下就活了。

  一个是对内主管朝会礼仪、对外辖接番邦建交的鸿胪寺卿的掌上明珠,一个是掌管朝廷兵器械造,却又背负着“国恨家仇”的番邦贵族,他们之间的暗室亏心偷的就不是情,而有可能是对大瑞王朝的背叛和报复了。

  平乐案发生在奉天十二年,而良王殿下歼灭路苏是在次年,这个逻辑看起来就是袁祁莲死了之后,彪悍的路苏就被打垮了,这意味着什么呢?

  钱理的第一反应不外乎人情,那就是袁祁莲是个别国的细作。

  自古以来造反就是皇室的大忌,律法中尚有明例,一旦发现有人图谋造反,为绝后患和威震不轨之心,可免去一切重案的条例就地格杀。

  当年那位章贵妃就被当场杖毙了,只是袁祁莲却不知道因为什么缘由,还在天牢中关了一阵子。

  诏狱里有一百种悄无声息将人处死还看不出来的法子,而站在权力巅峰上的人想要处死谁,很少会真正顾及百官的颜面,所以袁祁莲在事发后还能存活数天的原因一定还有更深的内情。

  他没有死,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还有用,可他能有什么用呢?

  此时钱理还没能拨开迷雾,但他感觉自己在慢慢接近了。

  他将瘸腿将士的这番说辞暂时收进脑海深处,准备等清净的时候在好好琢磨,眼下他还有许多其他的问题待问,他应了一声,随即将思路移到了别处。

  辑修皇陵是天大的要紧事,督查首领连面都懒得露似乎说不过去,钱理问道:“刘芸Cao和袁祁莲这两人的关系怎么样?”

  瘸子想也没想就说:“那自然是好了。袁大人面冷,为人也孤傲,大家都怕他,见了他就埋头干活,只有他们军器监本部的人才敢跟他说说笑笑。刘大人跟他最为要好,在我的记忆里两人从未以官衔相称过,袁大人直呼他的名字,他叫袁大人的表字,晚之还是什么的。”

  钱理不料他知道的还挺多,心绪不自觉放松了不少,面上露出笑意来,和蔼地说:“很好,你再与我说说,当年军器监之中,与袁祁莲亲近的官员还有哪些?”

  瘸子露出思索的表情,断断续续地报起了人名:“是,还有中尚署丞林庆、掌治署监作王桥……织染署掌固杜海铮……弩坊署令刘、刘诘,诸铸钱监的那位大人姓什么我不大记得了,反正当时军器监上下掌固级别以上的官员,基本都是袁大人的亲信。”

  那也就是说这偌大一个王朝的兵器输出库,号令权竟然握在半个外邦人手里,钱理心中骇然,心说难怪有人容不下他,朝中最忌讳一党独大。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袁祁莲所荣获的无上圣宠,从另一种意义上说也是他的催命符。

  钱理让许之源拿笔记下了那些名字,接着又说:“你还知道什么?譬如这些人有没有家眷?家住哪里?和哪位其他衙门的官员有来往之类的消息?”

  瘸子:“这就不大清楚了,军器监有自己的衙门,这些大人们大多数时候不在皇陵里,几乎都是当天来当天走。不过他们跟修皇陵的大人和工匠们熟一些,毕竟有差事上的牵扯。”

  钱理“哦”了一声,让他将当年造陵的官员和匠师们都写了下来,交给许之源出去安排新一轮的寻人事宜了。

  酉时将近的时候,盐铁使那边叫人递来了一封信,内容是十斤左右上等慈石的分配去向,当中赫然就有扶江的都作院。

  钱理不敢耽搁,立刻誊抄了一份,交给下属拿到左武侯府去借信鸽去了。

  此时从江陵南下的钦差,离饶临的东城门还有五十里的路程。

  ——

  末时以后,饶临衙门。

  也许是松了口气,刘芸Cao说完“是我”之后,脑袋一歪就昏了过去。

  李意阑派寄声去后院请郎中,却不料大夫因为衙门中药材不全,不久前刚离开后院,回自己的药堂给袁宁抓药去了。

  寄声找不到正主,只好去敲知辛的门,于是知辛下午这临时抱佛脚也泡汤了。

  好在人命关天,他二话没说就站起来跟去了牢里。

  彼时李意阑已经让人将刘芸Cao抬回了牢房的木板床上,给换上了干衣裳,他听见脚步声一回头,发现来的人是知辛,心里就很想叹气,为自己天天在搅人清净而愧疚。

  知辛却没有这么想,来的路上他已经从寄声那里得知了一些内情,此时走进牢房的床边,第一件事就是好奇,他坐下来将刘芸Cao的手腕从盖褥里拨了出来,并指去按的同时看向李意阑低声说:“听说你们抓到了主谋,就是这个人啊?”

  牢里只有一张圆凳子,李意阑让给大夫了,自己就只能站在后面,他点了下头说:“他说是他,细节还没来得及问。”

  都说面由心生,刘芸Cao实在生了张秀致的脸,单看面孔实在不像是穷凶极恶之人,知辛觉得这人不像主谋者,但他也没有随便发表意见,只是轻笑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刘芸Cao本就气血两虚,又经过方才剧烈地呕沥之后,脉象按起来虚若无有,不说十分凶险,但情况也着实不乐观,所以知辛摸完脉很快就离开了牢房,到库房去抓了一副补血气的方子,立刻叫人拿去煎了送服。

  牢里y-in气重,人犯也不醒,李意阑没有待在下面的必要,于是跟着知辛一起回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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