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 作者:常叁思(下)【完结】(53)

2019-04-19  作者|标签:常叁思 强强 三教九流 布衣生活

  这利箭拔除之后,洪振带着的卫兵则逐寸逐寸的引爆了火器,用撞倒的砖墙铺盖住钢针,一点一点朝主屋逼近。

  随后他故技重施,命人撞塌了主屋的墙窗,然后烟尘滚滚之中,屋内渐渐清晰地露出了一个歪着上身、以肘撑首的人。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这人眉眼细长、华发早生,明明是一副颇为英挺的面相,眼神和表情却又很不坦荡,看人的时候半垂眼帘,显得有些女气。

  这种不y-in不阳的气质钱理和李意阑不曾见过,但此人的面相他们却不陌生,赫然就是清凉寺的几位僧侣口中的章仲礼。

  只是他身旁没有林庆,李意阑不由就在想,林庆是不是没有跟他在一起。如果是的话,那林庆去了哪里?

  洪振重重戒备,本以为屋中还藏着更大的埋伏,疏不料墙塌之后竟然只有这么一个手无寸铁、不男不女的货色。

  头重脚轻不合常理,洪振下意识就认定他的同伙还在藏匿,立刻朗声喝道:“章仲礼是吧?如此包围之下,就是大罗神仙也难逃生天,我劝你老实一点,乖乖束手就擒。”

  圈椅上的章仲礼十分古怪,他像是没看到满院的森罗刀兵,也没看到同伴带箭的尸体一样,意态悠闲地换了一条腿来翘,笑前不自觉用手掩了下嘴,嗓音尖细地说:“我没有想逃啊,我不是老实地等在这里,等着大人你来抓吗?”

  李意阑霎时就觉得这人扭曲得厉害。

  同样受过宫刑,可刘芸Cao和王诘身上都没有这么令人生厌的y-in阳怪气,此刻就是章仲礼狡辩说他和白骨案无关,李意阑觉得自己都不会信了。

  钱理见了主谋之一,立刻拨开守备,走到洪振身边问道:“章仲礼,为何此地只有你一个人?林庆人呢?还有你的其他同伙,都藏到哪里去了?”

  章仲礼浑身没动,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略略歪了下眼仁,打量了一小会儿之后,忽然将视线落在了跟着钱理上前来的李意阑身上。

  李意阑迎面和他对上目光,立刻在对方半开半阖的眼底察觉到了浓浓的敌意。

  章仲礼确实有将李意阑千刀万剐的念头。

  这个长兄盛名在外,自己却籍籍无名的病痨子武官破坏了他的全部计划,令他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这种失败让章仲礼难以接受。

  十三年了,他的长姐被当众脱衣杖毙,死前因为所谓的“清白”有污,和他们一样也被遭遇了宫刑,被施刑的太监用木橛子将封纪活生生地捣成了一摊烂r_ou_。

  还有r-u首和双眼,都和尸体不在一处,失落到连一个全尸的下场都没有。

  章仲礼心想,章仪死前遭受的痛苦大概要比他所挨的那一刀,要难熬上千倍百倍。

  当年父亲敛完尸体回来,四处送钱、到处求情方才进入监栏院,为的就是掴他十个巴掌,骂他任x_ing妄为,为他长姐带去了灾祸。

  可章仲礼却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那是他的亲姐姐,一母同胞同生同长,父亲钟爱升官发财,母亲只知三从四德,他却觉得章仪入宫之后越过越像个不苟言笑的假人。

  每日面对虚情假意,身边一个亲友也没有,有两次差点丧了命,他却隔了很久才知道。章仲礼心疼自己的姐姐,因着自己没法进宫,只好总是去求袁祁莲。

  太仆外冷内热,耐不住他殷情地啰嗦,替他给章仪稍过几回民间的小玩意,至于那些富丽而冰冷的东西,宫里多得是。

  大家堂堂正正,谁也不曾有过不轨之心,顶多是没有那么避嫌,值得呵斥几句。

  然而就是这点小差错,一夕之间让数百人的尊严和命运从此沦丧,所以后来章仲礼越活就越觉得,这世间原本就毫无秩序可言。

  官员们不遵守律法,不配当官,天家对冤枉视而不见,不配为王,而他蒙冤失祜,只配当鬼。

  其实章仲礼一开始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血债血偿,他去过无功山刺杀高乾,但慈悲寺藏龙卧虎,他连扫地僧的影子都没见到。

  章仲礼退而求其次,想着父债子偿,一力将目光转向皇宫。然后他花了七年的时候上下打点,这才将王诘顺利安c-h-a进宫。

  可左等右等,宫中戒备森严,王诘一直没有得到合适的机会,正是失望至极,白骨案这阵东风就悄然而至了。

  这本来应该是一次完美无瑕的报复和嫁祸,只可恨终究棋差一招,被跟前这个死了好些年的李遗胞弟给搅黄了。

  在皇权的倾轧下,章仲礼明白自己今次已经没了生还的可能,既然是这个李意阑让刘芸Cao出卖了自己,那他也必须让李意阑尝一尝被背叛的滋味。

  反正白骨案的局势有意思得很,章仲礼舔了舔唇角,露出了一道饕食饱足而又意味深长的诡笑。

  他已经为这位了不得的提刑官,设好了一个必然令他“惊喜”的局。

  章仲礼心中恨意滔天,脸上便不自觉沾上了狠毒的神色,但他却似并不自知,直接无视了钱理,缓缓地笑着同李意阑打起了招呼。

  “这位黑衣的公子,想必就是上任不到一月,就将饶临掀了个底朝天的李提刑了,”他说着站起来作了个揖,笑意甚浓眼神却冰冷地说,“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命不久矣。”

  这人话音绵软,但却句句带刺,李意阑无动于衷,钱理和洪振却听得十分反感。

  洪振直接抬起右手一挥,朝左右喝道:“拿下。”

  左右得令而动,可才蹿出两步,就见章仲礼手臂一个落举,右手的五个指缝之间就夹上了四颗圆溜溜的雷火弹,左手则在圈椅侧面一擦,捻出了一根早就藏在那处的火折子。

  他将两样东西徐徐靠近,玩闹似的看着洪振挑衅道:“这位大人,我劝你才是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一个不慎吓到了我,你们可就没有案犯拿去交差了。”

  洪振冷笑道:“想吓唬谁?没了你,还有林庆和王诘,你点你的,随意。”

  章仲礼仿佛听了个笑话似的笑了起来:“我有把握,王诘什么都不会说,因为早些年被打坏了,不怎么怕疼,而林庆……”

  他用火折子点了下院中的一具尸体,忽然变作了面无表情,幽幽昧眛地说:“你们刚刚,不是已经s_h_è 杀了吗?”

  李意阑心头一动,没想到自己竟然臆测错了。

  钱理却不太相信他,点了几名卫兵,去将那具尸体拖过来验证。卫兵十分服从命令,立刻动作起来。

  在他们拖拽尸体的时候,章仲礼就在那个椅子前面定定地看着,一句话都没说。

  很快钱理证实了死者确实是林庆,对李意阑点了点头。

  李意阑却在林庆光头露出来的瞬间忽然想起了知辛,随即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联想让他心口没由来地剧烈突了一下。他茫然地按了下心口,无端地有种预感似的不安。

  在他发呆的间隙里,洪振已经和钱理窃窃私语完,再度和章仲礼对上了话,他不耐烦地道:“不说就不说,反正刘芸Cao已经如实交代了,金吾卫,将这逆贼给我拿下!”

  章仲礼也不废话,两手相靠就点燃了大拇指和食指缝里的火弹抛了出来。

  下一瞬电光烟尘陡然在冲上去的金吾卫中炸开,爆响倒是一如李意阑在人群外遇到的那个严兄所说,并不震耳欲聋,但那火器的气劲却不可小觑,直接将矫健奔走的金吾卫皮开r_ou_绽地朝四方轰飞了出去。

  血r_ou_地残末霎时喷溅数丈,李意阑颊上依稀还落了一点,正好砸在了左边的眼角上,又在坠势上往下滑落,在他眼角拉出了一道血样的泪痕。

  李意阑抬袖揩了一下,却不知道自己没能擦净,使得苍白的脸上印着血迹,看起来十分不吉利。

  那边被炸到的金吾卫伤势惨烈,这个的四肢那个的胸腹上都是血淋淋的r_ou_坑,嚎叫尤为凄厉。

  洪振陡然被这威势所摄,加上章仲礼又忽然抛出了一团疑云,他高深莫测地笑道:“刘芸Cao全程都留在饶临善后,这种负责扫尾的角色,你认为他又能知道多少?”

  “京中的联络一直是我与林庆负责,同伙有谁、具体做到了哪一步,全部都没来得及告诉刘芸Cao,所以林庆死后,我就是唯一的知情人,你大可以试试让我死在这里,然后再等着看案子还会留下多少谜底。”

  或许他根本就是在危言耸听,但高赓的指令中明着说了要抓活的,要是都死光了还真是不好交代。

  洪振心中犯难,默默露出了犹豫的姿态,与章仲礼对峙着讲起条件来。

  章仲礼转了转指缝里的火器,像是示威又像是纯粹端详地笑道:“其实我也没什么要求,我只是想让李提刑亲自来审问我,毕竟我最聪慧的兄弟都栽在了他的手中,我得会一会他的才能,这样才能死而无憾。”

  李意阑和钱理都是主审,谁来审其实都一样,两人对视一眼,很快由前者答应了他。

  接着洪振要求章仲礼放下武器,章仲礼没有立即配合,只是笑道:“我怕进了天牢就会身不由己,所以李提刑不妨就在这里开堂,我必定有问必答,请吧。”

  他捏着威力巨大的火器,即可伤人又可自尽,天公暂时不肯作美下雨,李意阑又不知有诈,便顺他的意开始提问,边问边在心中思索灭火的法子。

  他说:“白骨案背后的主使人可是你?”

  章仲礼的态度比之前端正了一些,眨着眼道:“是。”

  李意阑又道:“那你的同伙都有谁?”

  章仲礼利索地说:“有林庆、王诘、刘乔、刘芸Cao和袁宁,从犯就是黄泉生、朱允、郑奇以及清凉寺中的那些孩子,这些想必李提刑都已经清楚,用不着我再多说了。我就单独说一说那些,刘芸Cao所不知道的助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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