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 作者:常叁思(下)【完结】(6)

2019-04-19  作者|标签:常叁思 强强 三教九流 布衣生活

  知辛以前很少关注这些,因此并不知道还有会发出声音的霜糖,出于好奇他小心地剥开了一颗糖的外衣,当中的内容登时显露在眼前。

  这是一种知辛从没见过的新颖霜糖,外层圆润、质地如冰,中间被掏空了,装着一些裹着干花瓣的小糖粒,晃一晃就会叮当作响,也难怪孩子会喜欢。

  知辛看着也喜欢,不过他称赞的是制糖师傅的奇思妙想,人一旦到了懂事的年纪,就必然会失去天真烂漫的乐趣。

  又看了几眼之后,他沿着油纸的褶皱将霜糖重新裹好,接着带上门,回屋里继续敲木鱼去了。

  他敲的是用李意阑的香火钱买的那个呆木鱼,嘴里念的是《清心经》。

  ……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

  知辛很有经验,将意念和梆子声牢牢地绑在一起,不多时就入了定。

  屋外的乌云来了又去,风起又停,一片枯叶轻轻地落进了院中盛放子午莲的水缸里,惊起了一些极细的涟漪。

  过了不知道多久,知辛又念完完整的一遍,安静地睁开了眼睛,寺里的咸菜咸得够呛,他不过吃了几根,仍然逃不了动不动就想喝水的欲望。

  这时他伸手去揭倒扣在桌上的茶碗,余光却瞥见桌边似乎有一些小黑点在移动,知辛定睛看去,立刻发现那是一列游走的蚂蚁,它们的目的不偏不倚,正是半晌之前他放在烛台旁边的霜糖。

  它们不请自来的时间想必不短了,以至于糖衣外侧爬的都是,不过主要的队伍还是呈环形挤在糖球下方,密密匝匝地拱,看那样子似乎是想将这个大它们许多的糖块搬走。

  然后大概是众人拾材火焰高,知辛看过去的时候,正赶上那霜糖轻微地晃了晃。

  紧接着这一幕就像是一个小钩子,猛地从知辛意识里扯出了一些东西,他想起了寒衣案那天在坟地上的蚂蚁,也是这么的川流不息。

  蚂蚁和糖?糖和石像生,和白骨案……

  知辛的脸色严肃起来,脑子的闪念如同群魔乱舞,他为了留住那些藕断丝连的思绪,不得不压上了全部的心力,连按住茶杯的手都忘了收回来。

  有几只觅食的蚂蚁逡巡到茶杯上,见他半天不动,便将他的手指也当成了死物,肆无忌惮地在他指尖穿来穿去。

  末时四刻,槐康街。

  做摊贩生意的人大都辛苦,吃饭的时间跟常人基本都对不上,严五收摊回家的时候,巷子里分外清净,许多户人家都在午憩。

  吴金等他进了家门之后才钻进巷子,之后严五没再出门,他也没有离开,而是敲开了隔壁的院门,朝对方亮了令牌,勒令好不许大惊小怪也不许问东问西之后,搬了架梯子坐在院墙边,保证头探起来就能看见严五院子里的情形。

  严五回家之后,放下东西摊担就进了厨房,之后炊烟升起,院子里一派静谧,没有任何能够引起吴金注意的东西。

  这种百无聊赖的平静持续了一顿饭的时间,才被再次从厨房出来的严五给打破了。

  严五端着做好的饭菜在往屋里走,他这种平民家没有单独的饭堂,会客食宿都在主屋里,吴金看了一眼发现是他,本来已经放松了警惕,准备乌龟似的缩回去。

  只是缩到一半的时候,他的视线不经意扫到了托盘的角落,就忽然而生硬地停了下来。

  那里搁的是街头一文钱一个的粗陶瓷碗,茶色的釉面上还有小麻点,丝毫没什么出奇的地方,让吴金注意的地方在于数量,那里有两双筷子和两个碗。

  吴金还没搞清楚情况,心里霎时就先涌上来一阵莫名其妙的欣喜若狂,因为平心而论,他的同僚们都很出色,唯独他自己这么久以来只能帮忙跑跑腿。

  他虽然没有立功出头的心,但也想在这宗案子的堪破中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而眼下说不定就是一个机会。

  早在上次跟踪严五的时候,吴金就调阅了衙门里的鱼鳞册,根据登入来看,严五是个还未婚娶的独居男人,家中也没有高堂在世,这第二个碗就意味着他家中有第二个人。

  这个不具名也没露过面的人是谁?与白骨案又有没有牵扯?

  吴金并不擅长推敲这些东西,在他低头苦想的间隙里,严五已经进屋并带上了门,吴金尽全力竖起耳朵,也没听见屋里有交谈的声音。

  其实最快最直接的办法是直接逾墙而过去踹开门,但吴金想起假伙夫等人的身手,不敢轻举妄动,但要是现在回去搬救兵的话,这边又没人盯守,万一对方恰好就在期间离开了这里,那回去就是得不偿失了。

  吴金为难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守在这里,天黑之后李意阑肯定会派人来换岗,一切到时候再说好了。

  打定主意之后,吴金用衣袖擦了下鼻尖上冻出来的清涕,谨慎地抬头朝隔壁院子里又望了一眼。

  然而这一眼却让他大吃一惊,因为一条黑色的身影忽然从对面的屋顶跳上了严五家的屋面。

  吴金的第一反应就是刺客的同伙,他猛地屏住了呼吸,同时丝毫不敢大意,一眼不眨地盯着高处。

  来人身法极快,快到吴金还没有看清他的脸,对方就已经伏在了严五家主屋的瓦面上,掀开搭连的瓦片往屋里看去。

  吴金这时已经戒备到了极点,严五绝不能出差错,不然他没法对同僚们交代,他反手按住刀柄,打算只要对方露出杀机,他就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可他的算盘打得却不怎么样,对方的修为俨然高他太多,他刚握住刀柄,那种锁向x_ing的无形杀气就惊动了对方,那人忽然抬起头,从屋檐上将隔墙这边的吴金居高临下地看了个正着。

  吴金看见正脸,一瞬间陡然从大悲转成了大喜,因为忽然跑来偷看别人吃饭的不速之客,是那个据说连李意阑都打不过的白一。

  白见君逮住一个临时的自己人,心里却不怎么高兴,他很快从屋顶跳下来,接着一脚踹开了严五的房门。

  在急速弹开扩大的门缝里,他和对门而坐的屋里人对上了眼神,那人鬓发如云,披在背上宛如女子,赫然就是张潮笔下的画中人。

  白见君扯了扯嘴角,招呼道:“朋友,又见面了。”

  ——

  李意阑跟着杂役进入银号后院的时候,末时还不到两刻。

  他进去之后,张潮就带着吕川和寄声跑到银号里耍起了赖皮,拿着证物房里的假银票,一口咬定是自己取的,非要银号赔。

  入票的伙计自然不能答应,寄声就出马跟人吵的难解难分的,吕川就在旁边保护他,有人伸手就给打回去,三人借着闹事,一方面是吸引银号的注意力,另一方面只要李意阑拉开信号弹,吕川立刻就能进去策应。

  那边李意阑一路走走停停,已经隐蔽将丰宝隆摸了个透底。

  这是一间典型的里三外五的穿心楼,三重进院里的房间约莫不下三十间,要是里头都藏着人,那他绝对应付不来。

  好在这家银号虽然有些不为人知的勾当,但伙计掌柜们都是普通人,从行走和呼吸间都能看出来,李意阑装得也不错,一炷香之后,他在最里面的院子中间的屋里见到了银号的掌柜,是个清癯的老家伙,看着还有两分儒雅气概。

  此人上来就问道:“你们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李意阑依照吕川的叮嘱,拿不准的话一概沉默,他看了掌柜一眼,没有吱声。

  掌柜又问道:“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李意阑心中一动,感觉这两拨人竟然好像不是一伙的,这样有好也不好,好处在于掌柜没那么忠诚,缺点在于他知道的绝对有限,不过他脸上没露出怀疑来,仍然一副无可奉告的样子。

  掌柜冷笑一声,忽然发起了火,低声喝道:“阁下真是好高的架子,我卖监察大人的人情,顶着风口帮你们传消息,但我毕竟还不是你们手底下的狗,所以请你也给我句话,这件事情会到什么时候为止!”

  朝里有很多个监察大人,不过打听打听应该会有线索,李意阑默默地记下了这事,压低嗓门,将手往人跟前一伸,说:“这得取决于上头给什么指示,拿来吧。”

  掌柜随手抛出了一个小竹筒,接着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告诫自己要息怒:“滚吧。”

  李意阑抄住竹筒,正准备以退为进,先离开看了筒里的内容再说,可起身的瞬间他瞥见掌柜脸上的不屑,忽然又心生一计,猛地绕到椅子后面,同时拔出袖子里的枪头。

  接着他将刃口抵在掌柜的脖子上,刻意y-in森森地笑道:“好啊,不过走之前我还有一件想带走的东西。”

  掌柜只觉颈间先横来了一线坚硬的东西,紧接着刺痛乍起,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明白对方想干什么,那就这么死了也不冤枉。

  这个恩将仇报的狗东西,竟然想要他的命!

  “等等!你就不怕我死了之后,你们的事情全都暴……啊——”

第50章 糖与蚂蚁

  银号的人果然心眼多。

  李意阑连骗带恐吓,那老头儿惜命,竹筒倒豆子似的将他私藏的把柄全部倒了个干净,利落到屡败屡战的李意阑都有点不太相信。

  不过这人只是个传声筒,接触到的东西都不够核心。

  李意阑CaoCao地看了一封他埋在卧房青石板下面的信,内容其实和刺客、白骨案没什么关系,只是掌柜本人和他口中那个监察大人的书信往来。

  不过这样的收获对于李意阑来说也还算不错,起码他能顺藤摸瓜,去找那个监察继续问。

  根据掌柜的交代,这位监察大人是主管在皇宫和内阁之间传递消息的御史中丞治下的一位朱姓官员。

  李真向来觉得御史中丞就是皇上和他嫔妃们的老妈子,不屑与人交往,因此李意阑对这位朱大人毫无印象,他问掌柜此人平时和哪些大官们攀亲附会,掌柜看在枪头的面子上,磕磕巴巴地告诉他,朱某是个冯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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